他坐在他的房間中——同時也是他的牢房,但並不焦慮,只是用手捋着他的黑髮。
忽然,房門打開了,一個身穿泛着微光的深藍色調盔甲的戰士走了進來。
透過房門,布魯斯可以看到皇室衛士的紫色盔甲,他們的長戟和銀色斗篷在地牢內蒼白的燈光照射下燦燦發光。
在他被看管的這段時間裡,顯然外面發生了某些鉅變。
新來之人留着光頭,臉龐蒼白而消瘦,一雙眼睛如同黑玉一般。
布魯斯看到他之前的副手——納瓦拉的到來,點頭示意了一下,然後不耐煩地揮手示意他靠上前來。
“大人,幽影之刃已經解散了,影子親王帶着他所有的力量離開了權力核心,現在是護國公和帝國議會在管理這個奄奄一息的國家。”
布魯斯笑了一下,將目光又轉向那離他腦袋大概三米高的小窗戶上。
他對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再清楚不過了,畢竟他算是少數知曉真相的人之一。
“那麼我必須等待那些被嚇壞的人對我的審判了,不是麼?”
“他們確實嚇壞了,並宣稱我們是怪物和異端。”
“所以他們會要求血債血還,毫無疑問……且並不在意之前是誰在保護他們。”
他回憶起迪亞哥來到他的房間,爲了發生在大陸另一端的事情而大動肝火的情景——當時的他看起來就像一個被點燃的油罐。
當那個非人的傢伙在對他說一大堆難以理解的話語時,布魯斯突然全身痙攣地倒在地上,未來中那無止境的死亡與黑暗的恐怖景象幾乎摧毀了他的心智。
在他甦醒之後,迪亞哥對他吐露了實情。
他道出了自己力量的本質和他即將要去完成的偉業,或者說終結他所創造的那個噩夢。
歐克和惡魔將會席捲整個世界。
人類會在這巨大的戰爭浪潮中滅絕
沒有人能夠逃離這個戰爭的漩渦……
在說這些話的時候,迪亞哥那蒼白的、如鷹隼一般的臉上仍舊泰然自若,但是布魯斯可以看到在他眼中閃爍着的不安和恐懼。
他曾經希望自己不知道這一切,但是當迪亞哥全盤托出時,他便知道自己無法脫身了。
事實上,他已經記不得自己在後面做了些什麼,迪亞哥的安排讓他厭惡,但又不得不執行,他殺了很多人,在權力過渡的這段時間裡,他成爲了窮兇極惡的儈子手……
所有一切都是爲了防止這個國家陷入無止境的內亂,然後讓變種人和綠皮們在這個帝國腐朽的軀體上大快朵頤。
布魯斯,成了迪亞哥安排在本篤帝國的最後柱石。
直到那個被迪亞哥選中的將軍,所謂的護國公出現在他面前,布魯斯知道自己的任務終於算是完成了。
他接受了逮捕令,沒有任何反抗。
但這難道就是未來麼?如果不把對懲罰的恐懼用作統治的工具,那麼滅亡依舊將是這個可悲帝國的終極命運。
布魯斯知道,只有迪亞哥擁有足夠強大的意志力,能讓這個帝國脫胎換骨。
但他選擇了另外一條宿命之路。
“那麼,現在走我們自己的路的時候了,納瓦拉。”
“這是您早已預見到的了?”
“是的,繼續待在這裡已經沒有意義了。”
“我相信您是對的。”
納瓦拉點點頭,儘管他身上沒有任何武器,但他並不是一個需要利刃才能殺戮的戰士。
“我的線人告訴我,現在有一種說法——而且絕不是妄言,說那個小女孩打算組建新的內衛,您是一個人選。”
“我早就知道,因爲他們不能殺死我,或者那些懦夫無法離開他們所害怕的那些手段,你明白了麼?他們是一羣連必須要做的事都不敢做的無膽蠢貨。但是我敢,哦是的,他也敢。”
“那麼我們的任務是什麼,大人?影子親王最後的命令是讓我們聽從您的指揮。”
“首先我們必須整頓好內部事務,告訴我,最近這個破爛國家有什麼新消息?”
“正如我們所擔心的。”
納瓦拉麪無表情的說道。
“那個白癡護國公辜負了我們,殘餘貴族勢力又奪回了部分權力,各地都已是腐敗橫行,無法無天,現在饑荒的問題甚至比綠皮更加可怕”
“那我可沒時間去等那些小心眼的蠢貨們決定所有人的命運了,我們應該去做我們的事了。”
“大人,您的命令是?”
“準備好我們的戰艦,先生。”
布魯斯嘆了口氣。
“我們回戰場去。”
“但是您被命令在此禁閉,宮廷禁衛就守在您的房間外。”
黑騎士咧開嘴邪惡地笑了起來。
“把他們留給我處理……你先回去準備吧,把所有人召集起來。”
待納瓦拉離開之後,布魯斯來到自己的牀邊,輕輕扭動牀頭的一天黃銅按鈕。
這裡對於他而言從來不是囚牢,因爲這個監獄沒有誰比他更加熟悉了,只有他想不想留在這裡,而不存在能不能關住他的問題。
走下黑暗的階梯,他來到一個陰暗的密室內。
當點燃蠟燭的瞬間,一切熟悉的東西都出現在他的眼前。
布魯斯先是穿上架子上的戰甲,隨後從陰暗的壁櫥中拿起他的盔甲的最後一部分,而後轉身一邊向禁室的房門走去,一邊把手中的頭盔在他的頭上按下去,直到那張蝙蝠模樣的面甲在一聲由盔甲密閉時發出的氣密性噓聲中與他的頸甲對接了起來。
他眼中的景象隨之敏銳地發生了變化,他的感官能力也因他將這間昏暗牢房中的陰影與自己的視覺相連接而大大增強。
他放慢呼吸,讓自己的感覺能力延伸出體外。
做爲一個在陰影中生存了這麼多年的懲治弱者和罪犯的捕獵者,黑暗對他來說就像自己的家一樣。
一瞬間,他對事情會走到這步田地感到有些後悔,或許當初他就該拒絕迪亞哥的邀請,但他立刻馬上惡狠狠地打消了這種念頭。
疑惑,懊悔和踟躕是弱者纔會有的並深受其害的弱點。
他沒有。
布魯斯深深吸了一口氣,陰暗的牢房在他眼中活了起來。
他感受到了黑暗中的力量,他還想起獵手的冷酷思維和在夜晚的籠罩下被獵殺的生物,在千百次戰鬥中磨礪出來的本能現在又被強化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水準。
並且現在,這種本能將會很好的爲他效命。
他站在原地,張開雙臂,一股由精神力泛起的漣漪像爆炸引發的衝擊波一樣,以布魯斯爲中心擴散了出去。
房門打開了,冰冷的燈光傾斜了進來,勾勒出門外一隊全副武裝的戰士們的輪廓。
布魯斯猛地垂直向上躍起,抓住離他最近的那根立柱上的柵格,在從門外射進來的燈光捕捉到他之前縱身一蕩,躲進了更深處的陰影中。
他用雙腿盤住立柱,向高處攀爬而去。
那隊手持長戟的戰士四下散開來尋找他,他聽到他們呼喊他的名字,他們的聲音在黑暗中不斷迴響。
眨眼間,他肌肉一動,劃空而過,就像一顆在泛了一下微光之後又馬上陷入黑暗之中的螢火蟲一樣。
地板上的那些戰士可以藉助他們的頭盔裡的夜視儀適應黑暗,但是在幽影之刃首席議員,黑騎士布魯斯面前,他們根本不值一提。
在其他人眼中只有光明和黑暗的地方,他卻可以看到其他人根本無法察覺到的所有的無以計數的色調和明暗變化。
一個衛士就站在他的正下方,他正掃視着整間忽然出現的房間以尋找這裡的囚徒,根本不知道他的末日就埋伏在他頭頂上方的陰影中。
布魯斯沿着牆壁盤旋而下,並且在旋轉的同時,將他的手掌像斧刃一樣伸了出去。
“唔!”
從臂甲裡深處的利爪切穿了那個戰士的肩甲,將他的頭顱乾淨利索地從肩膀上一掌削飛。
布魯斯甫一打出這致命的一擊,便立刻像一團陰影一樣從黑暗中猛撲了出來。
獄卒們意識到目標就在人羣之中,他們頭盔上的探照燈發出的光束馬上開始瘋狂地四處亂掃,以確定那個囚犯的確切位置,互相警告的呼喊聲此起彼伏。
但是很快,又一個戰士倒下了。
他的軀幹上被開了個洞,鮮血像高壓水柱一樣從破裂的動脈中迸射而出。
戰士們開始向那個看不到的攻擊者射擊,他的的長戟實際上是由步槍改造的,槍管發出的焰火撕裂了黑暗。
但沒有人靠上前去,因爲不管他們在哪射擊,布魯斯都會像一團幻影一樣旋轉着從空中躍過,扭動着避開所有的爆失彈頭和向他胡亂劈砍而去的利刃。
“快去叫支援!”
有一人倒退着向光亮處走去,布魯斯馬上在黑暗向他滑行而去。
儘管身披甲冑,但是黑騎士的動作仍是安靜到不可思議。
一種以前從未體驗過的感覺在他的血液中舞動着,當他明白這種感覺意味着什麼之後,布魯斯決定細細品味一番。
恐懼是一直令人噁心的被汗水浸透的東西,但是這種恐懼卻是囚禁在骨髓裡的閃電。
“記住這一天。”
布魯斯低語道:
“黑騎士將不再隸屬於任何人,這是給你們最後的禮物。”
他聽到那些戰士呼叫支援的狂亂的喊聲,輕易地再次躍起到空中並不停地從一片陰影跳到另一片陰影中,將那些衛兵耍得團團轉。
“以後將不再有人能拯救你們了。”
槍聲四起,戰士們試圖藉着槍口的焰火在黑暗中確定他的位置,但幾分鐘之後,他們發現襲擊者已經消失了。
靜悄悄的,彷彿什麼也沒存在過,只有屍體證明了此前的血腥殺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