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加號和維塞烏號逃離了威遠炮臺的火力範圍後,靠向了達迦馬所在的旗艦恩裡克王子號。兩位船長氣憤地乘坐小艇來到旗艦上,大聲跟達迦馬抱怨。
“大人,那些明國走私商人欺騙了我們!當初他們可是說珠江口的明軍沒有防備,只有幾艘沒有火炮的普通小戰船的。可現在呢?單單這一個火炮要塞,就把我們兩艘船擊傷了!”維塞烏號船長佩雷拉抱怨道。
最倒黴的布拉加號船長若昂則皺眉道:
“達迦馬大人,布拉加號側舷遭到了很致命的炮彈傷害。如果不進行大修的話,一旦上了深海區遇到大風浪,很容易沉船的!請大人幫我想想辦法,布拉加號必須對側舷進行一番大修!”
達迦馬也很無奈:
“怎麼大修啊?我們在明國並沒有港口,明國人的港口又不會讓我們停靠,這擺明了沒法子啊。若是返航馬六甲港,就怕布拉加號中途沉沒啊……”
而佩雷拉船長則插話道:
“我現在就想知道,明國有多少這種火炮要塞?如果到處都是,我們根本沒法進攻了!我剛纔看了下,河口西岸好像也有個類似的火炮要塞,不知道有幾門炮,火力怎樣……”
達迦馬想了想,道:
“那我派即幾艘戰船試探下西邊那個火炮要塞的火力先……”
然後,三艘葡萄牙戰船靠向西岸的定遠炮臺,開炮試探。但是,出於謹慎,這三艘船並未落帆停船,而是邊航行邊開炮,以規避炮擊。
西岸炮臺指揮千戶劉峰,同樣指揮炮臺的將士們進行了反擊——葡萄牙人試探出來了,同樣是10門大口徑火炮……而且,這次試探中,儘管進行了機動規避,前去試探的戰船塞圖巴爾號,同樣側舷被鐵球炮彈砸傷了,需要維修。
“明國哪裡來的大口徑火炮?我必須弄清楚!”達迦馬皺眉道。他最擔心的就是,明國這樣的火炮要塞很多,這樣葡萄牙艦隊就不敢深入珠江口,進軍廣州港了。
“大人,我們不如靠岸抓個當地貴族審問一番,問問廣州那邊的情況?”
達迦馬此時已經不相信從馬六甲港那邊的明國走私商提供的消息了,所以,他也認可這種方法。在他看來,當地貴族,肯定是知道點內幕消息的。
於是,葡萄牙船隊全體後撤,在南邊西岸的香山縣(後世的中山市)南朗鎮的一個海邊漁港停靠,並派人上岸包圍了當地翠亨村一個大戶人家的宅子。
“這就是你們這裡最有權勢的大戶孫家?他知道廣州那邊的消息?”懂得中文的翻譯官貝納多對從鎮上就留抓來的酒樓夥計吳仁問道。
膽小的酒樓夥計吳仁點頭哈腰道:
“是的,夷大人,這孫家老爺孫威,那可是舉人老爺,多次去廣州城參加考試,和經常去參加文會。所以,本地最瞭解廣州的,大概就是孫老爺了。”
“好,來人,衝進去,抓捕那個孫老爺!”貝納多揮了揮手,上百名葡萄牙水兵搬來大石頭,砸開了孫家大門,將負隅頑抗的舉人孫威一家全部抓住綁了起來。
貝納多抓住了孫舉人一家6口後,命人把刀架在了其他人脖子上後,就直接對孫威逼問道:
“孫先生,把你知道的廣州的情況告訴我們吧。否則,我手下手一抖,你的家人,就要下地獄了……”
孫威35歲左右,相貌堂堂,是南朗鎮唯二的舉人之一。不過,另一名南朗鎮的舉人已經搬到香山縣城裡去了,只有他還呆在翠亨村,不幸被葡萄牙人逮住了。
看到自己長子孫斌脖子上駕着的刀劍,孫威有些擔憂。身爲讀書人,他自己倒是不怎麼怕,大不了殺身成仁。可是,全家6口都落入敵人手裡,那就有問題了。
古代讀書人講究“家國天下”,其中,家還要排在國前面。讀書人光宗耀祖,說白了還是爲了家。要是自己唯一的兒子孫斌死了,他再完蛋,他這一門就絕戶了……
“要不,我編個謊言糊弄下這些蠻夷?”
打定主意後,孫威拱手道:
“尊駕請高擡貴手,放過我的家人,在下一定知無不言。”
貝納多見他如此“上道”,也就不廢話了,直接問道:
“我們想知道,像是珠江口左右兩個火炮要塞,廣州附近有幾個?有多少門火炮?其他地方是否也有這種火炮要塞?”
孫威精神一震,作爲經常往來於廣州和南朗鎮的舉人老爺,他恰好知道這一情況。因爲,他有個同年正好在廣州府衙當幕僚,知道點內幕。
據他那位同年所說,這次朝廷一共鑄造了107門“平虜大炮”,其中有50門被運到廣州,準備用於城防。其中,朝廷在珠江口修建了威遠和定遠兩個炮臺。隨後,朝廷又在廣州城外的黃埔港,修建了兩個炮臺,用於保護廣州。至於另外57門,貌似被送往胡建的泉州和福州那邊建炮臺去了。
只不過,黃埔港的炮臺,目前還在修建中。所以,真正修建好並投入使用的炮臺,其實只有珠江口的兩個炮臺而已。
不過,這不妨礙孫威忽悠葡萄牙人。於是,他拱手對貝納多道:
“尊駕,這事在下恰好知道點內幕……”
“快講!”貝納多高興道。
“是這樣的,在下在廣州城,聽說這次朝廷新鑄造的一種可發射10斤炮彈的‘平虜大炮’,一共鑄造了214門……”孫威直接把數量翻了一番,以達到嚇唬葡萄牙人,讓其不敢攻擊廣州的目的。
“214門?上帝啊,這麼多?”貝納多大吃一驚。
“是的,據說這214門‘平虜大炮’,都用來部署在廣東和胡建兩個省份,用於海防。其中,但是廣州這邊,就有107門,用於修建10個炮臺,另外多餘的7門,部署在廣州城頭……”
貝納多臉色變了——107門12磅炮,比特麼整個艦隊的12磅主炮都要多啊!而且,還是部署在10個火炮堡壘裡……這太可怕了……
於是,貝納多趕緊向達迦馬彙報情況。達迦馬有些不信,於是問道:
“此言當真?可別是他騙你的……”
從貝納多口中得知了達迦馬的懷疑後,孫威滿臉正氣地舉手道:
“我孫威對天發誓,若有半點謊言,必然死後下地獄!”
“對天發誓?”貝納多也被震住了。貝納多可是個天主教徒,在他眼裡,對天發誓就是對上帝發誓。這麼莊重的誓言,肯定沒錯的。畢竟,在天主教徒眼裡,沒人敢拿上帝開玩笑……
但他哪裡知道,孫威此時心裡的活動。身爲儒家子弟,其首席經典《論語》中就有“子不語怪力亂神”的說法。
雖然華夏古代也有信神佛的儒生,但大部分儒生,其實都不信鬼神的。所謂賭咒發誓,也不過是欺騙這些番夷而已。反正不信鬼神,孫威纔不相信有什麼地獄呢,也不怕什麼報應。所以,他也是隨口忽悠,先保下家人性命再說……
但沒想到,葡萄牙人對上天太過尊重,而貝納多在學習中文時,也誤把上天和上帝混爲一談。所以,他竟然就這麼相信了孫威的“誓言”……
達迦馬也不疑有他,他同樣認爲沒人敢隨便拿上帝開玩笑。於是,兩人都相信了孫威的誓言,以爲廣州港那邊都做好了準備呢……
於是,達迦馬放棄了強行衝過炮臺封鎖,進軍黃埔港洗劫一番的打算……
在離開南朗鎮之前,達迦馬逼迫當地木匠找來很多木料,把被擊傷的戰船的側舷修補好。離開前,葡萄牙殖民者還把岸上很多人家的金銀和糧食都洗劫一空,包括孫威家裡的錢糧……
但孫舉人根本不在乎,整個翠亨村800畝水田,一半以上都投獻在他名下。只要人還在,名下400多畝水田用不了幾年就能讓孫家重新富裕起來。再說了,自家密室裡那300兩白銀,這些番夷也沒找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