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悲痛和憤怒中驚呆了,這是從一個五六歲孩童口中講出的話語。在目前這樣一個社會裡,面子問題不止是成人才有的,甚至滲透了孩子的思維。
我看到喬林睜圓了眼睛,在驚訝中啞口無言。也許我應該反思,一個五六歲孩童怎麼會產生這種思維。我想,這是很多人都該反思的問題。
有了他剛剛的一語驚人,我不知該用怎樣的語氣和他講話。我甚至覺得,把他當幼兒是一種很愚蠢的思想見解。
於是,我不得不改變說話的語氣。
“寶寶,你聽我說……”
“我不……”
兒子一聲大吼,用小手指着喬林說:“如果這個妖精敢住進我們家,我就和同學去流浪,像《木偶奇遇記》裡皮諾曹那樣,去海上,去遠方,永遠也不要回來。”
我感覺前所未有的累,妻子離去後我就產生了這樣感覺,但這一刻尤爲強烈。隨着時間悄無聲息的流逝,這種壓力也在與日俱增。因爲無奈,我只能雙發出一聲重重的嘆息。
或許是出於對妻子的懷念吧!我突然間很想抽菸。多少年沒有那種吞雲吐霧的感覺了,此時此景,很想來兩口。上大學那會兒,妻子書包裡從未空缺過香菸,還都是精製的紅玫王牌女性香菸。每每想起那些流逝的青春,就覺得瀟灑愜意,其樂無窮。
我感覺肩膀被人蹭一下,回頭看時,喬林正捏着一根香菸看我。她另一隻手裡還握着香菸盒子,我隨意瞄了一眼,正是那種金色包裝的紅玫王。
啊!我內心禁不住一陣收緊發顫。難道這是巧合嗎?怎麼可能!這世間不存在無緣無故的巧合,必是前種因後得果必然經過。
這更加確認了我心裡的感覺,她……喬林……就是我的妻。
我本能的看一眼兒子,他還用那種幼稚且仇恨的眼光看着我們。我不知從哪裡竄出一團怒火,忍不住衝着兒子大吼道:“你看,你看,你看什麼看啊!大人的事小孩子你懂什麼。學習的精神跑哪去了?”
這也許是兒子長這麼大以來,受到最嚴重的一次批評攻擊。
“啪!”一聲脆響,我感覺臉部一陣滾燙。我看到喬林用同樣怒視的神經盯着我。
我和她對峙了片刻,不明白她爲什麼打我這一巴掌。
“他還是個孩子……”
她看着我,有點意味深長的說。突然又提高了嗓門,聲嘶力竭的喊:“你有什麼氣,什麼怨,衝我來,衝我撒。”
呵!母雞護短,也要看是不是你下的蛋吧!即使我真有什麼氣、什麼怨,你都這樣做了,還有宣泄的資格嗎?
我先看了看兒子,他正委屈的抹着眼淚。當我把目光投向喬林的時候,她原本憤怒的顏容已經溫和了許多。她蹲下身扶着兒子的肩膀說:“寶寶,阿姨是壞女人,阿姨走好麼?”
她說完就站了起來,從鞋櫃上取了包之後,又依依不捨的看着兒子說:“阿姨走了,寶寶要聽爸爸的話。”
說着,她就挎起那個小黑包往門外走。
如果這是一部苦情電影,我看了肯定會流眼淚。可惜!它卻真真切切的發生在我面前,還讓我參與了現場演繹。於是,我感覺到劇情太假,更不信這種事會在我身上發生。也不知喬林是真動情,還是在逢場作戲騙取兒子幼稚的童心。
我看一眼兒子,他還是那一副受了極大冤屈得不到昭雪的模樣。
喬林在門口聽下腳步,似有依依不捨的回頭看一眼。在臉頰抹一把眼淚委屈的說:“既然保姆阿姨被你辭退了,就讓我爲你們父子倆做一回保姆吧!”
她這話是對我說的,先不管她是不是被妻子靈魂附體,總之,從一個男人角度出發,自然是希望家裡能有個女人,何況她長的又那麼甜美,而且還很年輕。我當然是可遇不可求的。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這一瞬間,喬林又折身返了回來。也不問我是否同意,就開始在餐桌上收拾碗筷。
我和兒子都被她反常的舉動嚇到了,兒子是出於我的基因遺傳,他自然慢慢的向我靠近。我們父子倆就這樣相擁着,看着一個女人穿插遊走在客廳與廚房之間。
她先是洗了碗筷,清理了垃圾剩菜,才又蹲在地板上慢慢收拾我因憤怒而亂扔的東西。
兒子仰臉看我。
我更深深的擁緊兒子。如果非讓我在妻子和兒子之間做出選擇的話,我肯定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兒子。更何況是喬林呢!還未知她究竟是不是我的妻靈魂附體。
如果妻子跟了別的男人,她就不再是我的妻子,我們之間就斷絕了所有關係。但兒子不一樣,不管他娶哪個女人,在血緣關係上,他終究是我的兒子。無論是從法律條款上,人情世故上,他賴都賴不掉。
不知我這樣想會不會顯的很單純,所以,我幾乎是擁緊兒子,看着喬林走出家門的。
房門被喬林輕輕帶上了,我看了看兒子,他還是那一副義憤填膺的狀態。
我順手拿起茶几上的遙控器打開電視機,少兒頻道里正播着動畫片《喜羊羊大戰灰太狼》。
兒子看的津津有味。我雖然盯着電視機畫面,心裡卻在想着喬林。回憶這相處以來的種種畫面,剛剛卻沒把她留下來,感覺自己很殘忍。
我不知道生存在這個複雜的社會,該怎樣選擇纔不會犯錯。就如妻子的離去,難道是我的錯嗎?還是喬林的錯?又或許是妻子自己的錯,誰又能說的準呢!歸根結底,我們都是感情的受害者。
不知何時,兒子已經睡熟。大概是白天受刺激的緣故,睡夢中的他一驚一乍的。我本想抱他去牀上的,後來想想還是算了。就這樣在沙發上擁着他,看着他臉上香甜的倦容,是我目前這種人生狀態下最大的幸福。
我是被兒子用小腳丫踹醒的,直到意識清醒後,我才知道自己已經倚在沙發上睡着了。兒子在夢裡囈語一直喊着“媽媽”。
我擁緊他,發現他滾燙的身體在顫抖,還不停的在掙扎。
“寶寶,寶寶,爸爸在。你怎麼了?”
“媽媽……媽媽……”
兒子兩手不斷的在空中亂抓,我下意識去摸他額頭。我頓時嚇了一跳,天啊!他腦袋很燙,明顯是在發燒。因爲沒有經驗,我頓時手忙腳亂起來。
妻子在的時候,這種情況也常有發生。但我從沒感覺慌亂過,也正因爲有妻子在,這些事情好像完全與我無關。
今非昔比,時過境遷,我幾乎帶着哭腔說:“寶寶,寶寶,別怕,爸爸帶你去醫院……爸爸帶你去醫院……”
說話間,我已經扯起一條毯子,繞兒子圍了兩圈,抱起他就開始朝外面走。此刻的我非常害怕,非常緊張,也感覺特別的無助。
於是,我慌不擇路的打開房門,走出房門的時候,又被腳下的障礙物絆了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
回頭看時,喬林正蜷縮着偎在門口,我本想帶兒子就此離去,卻不知出於什麼原因,還是逗留了一會。就在這短暫的一瞬間,我看到睡夢中的她在抽搐着身體,還有臉頰掛滿的淚水和紅腫的眼袋。
不知是出於憐憫,還是出於氣憤,我沒好氣的踢他一腳,然後抱兒子去了電梯前室。
我這一腳是想提醒她,叫她不要睡的太死,無論她付出怎樣的努力,也不會感動我半分。例如兒子沒有發燒,我肯定會被她目前的行爲感動的稀里嘩啦的。可是,機緣不湊巧,目前的時局不允許我這樣。
等電梯的時候,我心裡竟然有那麼一絲抱怨,只怪喬林運氣不好,恰恰撞到兒子發燒,她這一番苦肉計算是白施了。
身後傳來皮鞋踏地板的聲音,慢悠悠的,在寂靜空洞的樓梯間響着迴音。我突然驚出一身冷汗,猶豫着回頭朝喬林看去。大概也是因爲悲傷和疲憊,在陰暗燈光下,辯出她眼睛是黑色還是紅色,總之,就是一種讓人看了即恐懼又感覺難以忍受的顏色。她原本施了粉黛,因被幽怨的淚水沖刷過,那色彩不勻的顏色如鬼魅一般。我此時在她身上看不到一點美處,甚至還不如辦公樓前臺剛入職的村姑。
非要讓我接受靈魂拷問的話,我就要實話實說。
看到她目前的狀態,我很失望。我發誓,無論我怎樣的不堪,也不會找她這種女人做情人。我承認這是男人通用的賤病,兒子都這樣了,我還在等電梯之餘,全身心的去衡量一個女人。而且是在評測她有沒有資格做我的情人。
我該汗顏麼?我賤嗎?我可憐麼?其實不止是我,或許大多數男人或女人都會這樣。只是有些人沒被良心發現,有些人沒有自我認知罷了。我還是應該偷偷小樂一下,最起碼我能認清自己的時局,知道那些是該想的,哪些是該排斥不想的。
“這大半夜的,你要帶寶寶去哪裡?”
喬林陰森森的說完,用幽怨的眼神看我,一動不動的,看上去恐怖極了。
我沒有理她,主要是心裡害怕。這三更半夜的,要不是人命關天的大事,誰會閒的沒事往外跑。剛剛還感覺她像我的妻,只一覺醒來,她就變得如此不解風情了。
難道是因爲妻子的靈魂離去,她又回到了那個本性難移的喬林!
噢!我的天吶!這世界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