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樓消失的迅速,就像是漸漸褪色的畫卷,歸結於漫漫黃沙之中。
人在極度危險的時候,總是能夠爆發出一種巨大的潛能。喬曉琪牙齒緊咬着嘴脣,脣瓣都被咬出鮮血來,她也不覺得痛。
城門,就在眼前了!!
喬曉琪的腳步踉蹌,心裡不敢鬆懈半分。擡起腳步,眼見就要邁過那城門,卻感覺到身後一股強大的阻力。
喬曉琪皺眉,回過頭望去,對上顧銘之那張平靜的臉龐:“曉琪,鬆開。”
她一怔,目光往他的身下望去,瞳孔瞬間放大——顧銘之的右腿已經在漸漸消失……
不!這不會的!
“不!”她搖了搖頭,雙手緊緊的拉着他:“顧銘之,跟我一起走。”
“已經晚了。”顧銘之鬆開她的手,他的身子一點點的消失,彷彿要跟這座城一起消失。
“不,不要!”喬曉琪不能接受眼前的場景,淚水瞬間盈滿了眼眶。
身後就是出路,可她從未打算要一個人離開這裡。
她不敢想象,困在這座城裡是怎麼一副場景。但一想到顧銘之一個人孤零零的呆在這裡……當初在七寶鎮駱駝山的古墓裡面,如果不是他冒着生命危險回來拉她一把,也許她喬曉琪早就成了一具屍體。
眼角劃過一滴淚,喬曉琪清秀的臉龐上露出一抹淺淺的笑意。
她扣緊了顧銘之的手,卻不再去拉。
似乎察覺到了她的意圖,顧銘之黝黑的眼眸有瞬間失神,隨即迸發出震驚:“你不能這樣做。”
喬曉琪沒有回答,就這樣靜靜的看着他,目光堅定。
四目相接,耳畔是席捲而來的風沙哭嚎聲。那粗糲的沙子噼裡啪啦的打在臉上,一陣陣的刺痛。
可兩人像是僵住了一般,眼中除了彼此,再無其他。
漫天黃沙,鋪天蓋地之勢不可擋。不過是瞬間的事情,這座古老的城市消失在風煙之中,沒有留下半點痕跡。天空之中,殘月徹底消失,廣闊的天空上,是那刺目的陽光。
楚狂站在風口上,不過是一個眨眼,眼前便在沒有那高樓,取而代之的,是這一眼望不到頭的土墩丘陵……他緊握着拳頭鬆了又緊,緊了又鬆。
一擡手,抹去那滿臉黃沙,還有那眼睛裡的淚光。
他們兩個,沒有出來。
王主任緩步走了過來,一張方臉上寫滿沉重。他擡手拍了拍楚狂的肩膀:“小兄弟,你……也歇歇吧。”
楚狂轉過身,一隻手揉着眼睛,開口是輕快的語氣:“啊呀我去,這裡風沙的確很大啊,我眼睛被沙子眯了,都睜不開。是該洗洗去……嗯,是該洗洗去……”
看着他那搖搖晃晃離去的背影,王主任深深地的嘆了口氣,悠長的目光望着那方空地,心裡沉重的無法言說。
在這片土地上,到底要埋葬多少靈魂。
如果不是身上的傷口爲證,昨天晚上經歷的一切就像是一場夢,一場詭譎怪異的夢。
楚狂收拾着揹包,帳篷外
面是一陣嘈雜說話聲。
他側過身子望去,只見是阿古麗她們,都已經醒了過來,正交談着。
正如王主任說的那樣,將那些泥俑給抗出來的時候,幾乎是一跨出城門,泥俑就成了人形。
一切都是幻覺而已……可是,如果真的是幻覺,那顧銘之和喬曉琪爲什麼沒有出現?楚狂摸着揹包,從裡面拿出了一道淺黃色的平安符。
手指輕輕地在那平安符上摩挲着,臨出發之前,他往喬曉琪和顧銘之的揹包裡也都塞了一個。
楚狂勾脣,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意來……說好同生共死的,現在他一個人活下來,還真的是諷刺啊。
“楚狂,你收拾好了沒有,我們得趕緊回程了。”門口傳來隊友的呼喊聲。
“嗯,這就來了。”楚狂將平安符往包中一塞,站起身來,揹包往肩上一搭,就朝外走去。
——輪臺東門送君去,去時雪滿天山路。山迴路轉不見君,雪上空留馬行處。
大太陽在天上照着,炙烤着這千里黃沙,空氣乾燥,時不時有暖風颳過。
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喬曉琪的意識一點點的回籠,由渾濁一片到慢慢清晰。眼皮太沉重,像是用膠水粘在了一起,她想要睜開,可已經沒有半點力氣。
頭頂上那灼熱的光芒,照的她更加的難受。
這是在哪裡?她還活着麼?顧銘之……顧銘之!
失去意識前的場景在腦海中閃過——那密集的沙塵暴將她和顧銘之席捲,一道強烈的光芒像是要刺穿她的眼膜一般,她瞬間便失去了所有的知覺。
手指顫動了一下,喬曉琪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光芒一點點的進入視野之中。
她掙扎着起身,整個人幾乎被埋在了黃沙之中,稍微一動,沙子就嘩啦啦的落下來。全身各處都痛的咬牙,喉嚨管裡也乾澀到難以哽咽。嘴巴里面,舌頭裡面,也都是黃沙。
強忍着身上的疼痛,她坐起身來,大腦一陣眩暈,緩了一分鐘,才稍微好一點。
再次睜眼,看着四周茫茫的黃沙,還有那大大的太陽……這一切,都清晰無比的告訴她,她還活着!
臉部僵硬的不能做出更多的表情,喬曉琪覺得自己此時此刻就像是具乾屍一樣,全身都僵硬不堪。她環顧四周,目光焦灼的尋找着。
當看到距離她五米的顧銘之時,全身彷彿充滿了力量。
顧銘之也在!這太好了!
喬曉琪眸中滿是劫後重生的欣喜,她本來想要站起身來,但是腿腳根本就使不上力氣,完全站不起來。沒有辦法,她只好慢慢的拖着沉重的身子爬過去。
好不容易爬到顧銘之身邊,看着他那蒼白的臉龐,喬曉琪心底一陣刺痛。
她坐起身來,仔細的將顧銘之臉上的風沙給擦去。將他的腦袋扶在自己的腿上,喬曉琪開口,低啞的聲音像是破舊的鑼鼓,難聽程度把她自己都嚇了一跳:“顧銘之,你醒醒——醒一醒——”
可不管她怎麼呼喚,顧銘之始終閉着眼眸。
喬曉琪探到他的鼻息微弱,心底越發緊張起來。目光落到不遠處的揹包上,眼前一亮,她記得揹包裡面有水和食物的!想到這裡,她又艱難的朝那邊爬去,將揹包拉過來。
這揹包是顧銘之的,她的揹包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
打開那黑色的揹包,裡面有兩瓶水和一些巧克力能量棒。
拿着那水的時候,喬曉琪不自覺的嚥了咽口水,她的嘴巴已經乾燥到了極限。此時此刻,她多麼希望能夠喝一口水……可是……現在他們所有的,只有這兩瓶水了。
強行壓住心中的渴望,喬曉琪打開一瓶水,小心翼翼的放到顧銘之的脣邊。
那清涼的水在脣邊,昏迷之中的顧銘之本能的張開了嘴,喝着那水。
見他能夠主動喝水,喬曉琪心裡稍微放鬆了一些,輕聲說:“慢點喝,彆着急……”
不一會兒,一瓶水就見底了。
顧銘之的臉色稍微緩和了一些,沒有開始那麼蒼白。
喬曉琪拿着那個空瓶子,舉得高高的,張大了乾澀的嘴巴,目光聚集在那瓶壁內殘留的幾滴水……那水一滴滴的落在口中,她撇了撇嘴,異常珍惜。
直到瓶子徹底空了,她纔將手放下。
心底泛起無邊的苦澀來,現在她是真真切切的體會到了水的珍貴……
她將揹包裡的東西都倒了出來,想要找到一些能夠派的上用場的東西。看着那傾倒一地的物品,喬曉琪一一的整理着。指南針,還有一些藥品……
目光落在一個黑色皮質本子上,喬曉琪本來是想裝進包中的,可拿起來的時候,卻從本子裡面漏出了一張照片。
喬曉琪拿起那照片,看了一眼,整個人卻怔住了。
這是一張十分老舊的照片,但卻保存的很完整,塑封着。照片的背景是一條寬闊的河,一棵高大茂盛的梧桐樹下,站着兩個小孩子手拉着手。
小女孩的個子很小,眼神怯怯的,一半的身子躲在男孩的後面。
而那男孩比女孩高出一個頭來,穿着不合身的白色襯衫,眼睛平靜,臉上帶着不符合他年齡的成熟和冷靜。他緊緊地握着那女孩的手,就像將她給護在身後。
照片背後用黑色水筆留下一行潦草的字跡,卻被水漬污染過,所以喬曉琪不能辯認出來。
她捏着這張照片,手微微的顫抖着。
這照片上的小女孩,正是她自己!
而那個男孩,那青澀的臉龐還沒完全長開,但是那雙沉靜的眸子足有說明一切,這是顧銘之小時候。
喬曉琪有些發懵,腦袋裡面嗡嗡嗡的叫着,思緒亂糟糟的。
這是怎麼回事?爲什麼這張照片她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她盯着那照片,努力的回想着,塵封已久的記憶,正一點點的喚起。
腦袋一陣疼痛,彷彿又回到那年——父親喬文德被白色的布蒙着,從冷冰冰的醫院裡推出來。戴着大口罩的醫生對母親魏婉婷說:“我們已經盡力了,請節哀順變,準備後事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