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剛微微亮,咆哮了一整夜的風雨終於停歇了下來。
婉溪索性再也睡不着,便翻身起牀,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拉開門走了出去。
雨後的地面,格外的溼滑,人走上去,一不小心就會打跌。
再加上這天氣朦朧,隱約間又起了些霧氣,更加不好的辯別方向。
婉溪也顧不了這些,她悶着頭衝出,仔細的看着腳下的路,一步一打滑的走着。
微胖的臉上,滿是擔憂的牽掛。
樓上,門窗“吱呀”一聲輕響,一道素色的人影靜靜的望了下來,目送着她微胖的身形漸漸消失在霧氣之後,他微微抿脣,眉間有一絲冷漠,漸漸暈開。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霧色不但沒有消開,反而更濃。
越是接近竹林,霧氣越濃。
簡直到了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
“沈浪?沈浪?”
婉溪氣喘吁吁的抹了把臉上的霧水,小聲的向林間喊。
這一路走來,她身上的衣服已經全部被路旁草葉上的雨水打溼,渾身上下,也被這林間的霧氣所蒸騰得沒有半點乾燥的地方。
說句不客氣的話。
現在的她,跟一隻剛剛從水裡打撈出來的落湯雞差不多。
唯一不同的,只是一個褪了毛,一個還沒褪毛。
“丫頭?這麼早你不睡覺,你跑來這裡做什麼?難道是那個混蛋欺負你了?”
林間空氣震盪,沈浪人未到,卻聲先到。
還是那麼的姿意張揚,還是那麼的對誰都不客氣,婉溪卻是異常的安了心。
她微微勾了脣,東張西望的看着:“沈浪,我睡不着,就過來看看你。你在哪裡呢?”
眼前一片白茫茫,林間竹子又多,聲音被傳播得亂七八糟,令她分不出他到底在哪裡。
“傻丫頭,我在這裡。”
驀然,她後背一暖,沈浪暖暖的懷抱向她張開,霧色琉璃的眼底含着一抹難得溫柔的神色。
“傻丫頭,是不是一整晚沒睡好,雨一停就急着過來了?”
他緊緊的收着懷抱,鎖定她。
心裡的感動前所未有的翻騰出來。
想到影無雙的警告,想到風沁的警告,沈浪微微失神,又邪魅的勾脣。
他想要的女人,又何須別人來插手?!
影無雙不行,風沁……也不行!
“好啦好啦!只是想起這一片竹林,也好像沒有房子,看你身上的毒剛剛解掉,萬一再被雨灑了,麻煩的還是我!”
婉溪嘟着嘴,難得的沒有掙開他。
現在才發現,她一身的溼衣,他卻一身的乾爽……這到底,誰更該擔心誰?
沈浪笑笑,璀璨的星眸閃着爍爍光華:“傻丫頭,你真的只是爲了怕給你自己麻煩嗎?”
嘴硬心軟,明明擔心,還偏偏亂找理由。
“當然!你以爲,我會真的爲了你?”
婉溪撇脣,很不屑的鄙視着,典型的說謊不打草稿。
“好!算你厲害!”
沈浪失笑,伸手捏捏她的小鼻子,“走!既然來了,就帶你回我的家看一看!”
“你的家?”
“當然!”
沈浪攬住她,帶着她往林間走去。
婉溪傻傻的跟着,完全摸不着頭腦。
這一片霧氣蒸騰的竹林,居然真的會有他的家?
“嗷!”
小白得瑟的吼一聲,扭着碩大的屁股悠悠然的走在前方,婉溪更加的玄幻。
這白虎是修成精了麼?
“刷”
一道人影鬼魅的閃過,帶起陣陣涼風,又隱入霧中。
婉溪驀然回頭,沈浪一隻爪子使勁扳着她的肩,禁止她往後看:“溪溪,你一定要乖啊!走過的路,千萬不要往後看,否則……就會被身後的厲鬼拖進墳墓裡吃掉!”
沈浪一本正經的恐嚇着,婉溪頓時炸毛!
“你胡說!這世上哪有什麼厲鬼!你怎麼不怕?!”
作勢要回頭看,沈浪停下了身子,笑嘻嘻的瞄着她,也不阻攔。
婉溪突然就心虛了。
嗚嗚嗚!
沈浪你個王八蛋!爲什麼不攔我不攔我不攔我……!!!
“哈哈!”
沈浪手臂再次攬上她,溫熱的鼻息噴在她的脖間,低低的笑道,“你呀,就是不乖!說了不要回頭,偏就回頭!走吧!”
再度將她身子扳正,擁着走進竹林深處,在轉身的瞬間,他回眸一望,犀利如劍。
這一次,婉溪老實了好多。
她原來真的是那堅定的無神論者的,可現在……她人都已經穿到這裡了,還能說不信鬼神麼?
她就是那現場版的,活生生的例子!
兩人走過的身後,霧氣氤氳,又漸漸舞動散開,露出一個淡淡的人影。
皇上,那一晚的刺客,終於找到了……
……
雲樓:
清晨起來,陽光很好。
雨後的天空,清藍如洗,像是一塊漂亮的藍色大寶石,閃爍着令人驚豔的光芒。
風沁一身白衣翩翩的剛剛下了樓,雲樓便來了客人。
他微微擡眼,韋皓那一身玄色的身影入了眼底。
陽光下,他衣袂飄飄的站在那裡,身形厚重,面色肅然,整個人看起來凜然不可侵犯。
可也只有極少人能夠知道,這樣的他……其實有多麼的膽小,怯懦,卑鄙!
風沁,恰恰便是這知情人中的一個!
他看着他,微微嗤了一聲,直接下樓,轉身要去一樓的廚房看看,韋皓的聲音已然在雲樓外響起:“風弟,朕既然已經來了這裡,不請朕進去坐坐嗎?”
雲樓,雖然是他自己親手劃出的禁地,卻是連他也不能入。
風沁有能力將這裡變得水火不侵,人畜勿近。
韋皓如果想要進去,就必須得徵得風沁的同意。
否則,死活自負啊!
韋皓不是神仙,也自問沒有起死回生的本事,所以,他不想進去。
風沁轉往廚房的腳步停了下來,他慢慢回過頭,陽光下,他白衣墨發出塵脫俗,完美的俊顏,淡漠的雙眼,看着韋皓的眼睛,跟看着陌生人一般無二。
他說:“皇上,誰是你的風弟?皇上貴體駕臨,雲樓蓬蓽增輝,不過皇上還是不要亂認親戚的好。”
他拂袖,像是一眼都不想看見他,直接進了廚房。
韋皓呆呆的站在樓外,忍不住苦笑。
風沁一向是雲淡風輕,對任何人都是疏漠有禮的,可偏偏對他……總是這般不客氣。
他知道風沁的心裡有怨,有恨,有怒。
可是兩國交戰,不斬來使,他既然囚了他的姐姐,那也只能先困了他了。
放虎歸山,後患無窮。
風沁……就是那樣一隻有着無窮後患的病虎。
但凡有一日,他能去病消災,絕對會是天龍皇朝的一大惡夢!
而他,身爲天龍皇朝的一國之君,他承不起這個責任。
所以……他必須要困住他!
哪怕是一生一世,風沁,也永遠只能待在這雲樓禁地的一畝三分地中!
“皇上,花玉容有消息了!”
太監藍一低低的稟報着,韋皓眼睛一亮,看一眼那仿若仙境一般的雲樓內部,擺擺手道:“回去再說!”
兩人一前一後離去,風沁素白的身影從雲樓裡隨後走出,目不斜視的走向山間的竹林。
宮中,上書房,花玉容一身黑衣跪倒在階下,韋皓高高在上,雙目泛冷,脣色沉凝。
他猜想過那名刺客有可能會是她的孩子,卻沒想到竟是那個人!
“花玉容,你是親眼看到沈浪與那個小奶孃勾肩搭揹走到一起的嗎?”
花玉容:“是!皇上!屬下親眼所見!”
“哦!很好!”
韋皓冷冷一點頭,花玉容的本事他清楚得很。
凡是他所有見過的人,絕對過目不忘。
他說是沈浪,就肯定是沈浪。
只是……他爲什麼要與婉溪那個小奶孃在一起?
“花玉容,繼續回去監視那名奶孃!另外,着影無雙即刻前來!”
韋皓微微垂眸,冷暗的捷毛掩蓋了他內心的一切想法。
藍一不敢怠慢,喏喏應聲的出去,立即找了影無雙回來,時間已經過去了一些。
日當正空,影無雙一身黑衣肅然的走進。
她緊緊抿起的脣瓣,蘊着淡淡冷冽的光芒。
她是他們四人之中,唯一的女性。
也是他們四人之中,性格最冷的一位。
進得上書房,韋皓扎着腦袋正在批閱手上的奏章,影無雙向着四下看去一眼,花玉容眼裡有着擔憂。
她心下霎時明瞭。
當下,雙膝一落,跪在階前,也不出聲,就那樣一直等着。
花玉容垂手站立一旁,數次眼光飄過龍案的背後那個男人的身上,卻每一次都失望而歸。
因爲這一次並不是全體召見,因此風逐命,月冷殤並不在這裡。
莊重肅殺的整個上書房中,除了當朝皇上韋皓以及太監藍一之外,就只有他跟影無雙兩人。
僅僅四個人的氣場,卻幾乎將這整個上書房都嚴謹的包裹起來。
韋皓的硃筆沙沙不停,影無雙已經在地上跪了整整兩個時辰。
等到最後一本奏摺批完的時候,韋皓終於扔了硃筆,擡起眸光。
花玉容暗鬆一口氣,緊接着又提起。
“影無雙!你說,這些年來,朕可有錯待你的地方?”
韋皓手敲着桌子,目光看着影無雙,悠悠相詢。
影無雙垂首,“皇上對無雙再造之恩,無雙永世不忘!”
“是嗎?”
韋皓冷冷抿脣,脣裡吐出了這兩個字,影無雙紋絲不動,輕輕垂落的眸間有着淡淡的幽光閃過。
韋皓並沒有看到,他冷笑一聲,擰眉道:“既是永世不忘,那爲何隱瞞不報?!朕養了你,便是讓你回過頭來背叛朕的嗎?!”
他最後一句話落下,已是聲色俱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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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間“啪”的一聲砸在桌上,所有的奏摺,以及那支沾滿了硃砂的御用硃筆,叮叮噹噹的摔落地上。
他沖天的怒氣,仿若一陣颶風颳過,轉眼便令得這裡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