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帝聽了,卻沉吟不語,過了一會兒方認真地道:“小語給陳卿傳話的時候,務必讓陳卿問問語和公子,看語和公子心意如何。畢竟秦瑛年過三旬,又非初婚,多半不是少年公子的夢中良人。若語和公子心中不喜歡,卻被朕逼迫着嫁給了秦卿,或者語和公子已有心上人,被朕棒打了鴛鴦,朕欲成佳偶反而製造了一對怨偶。她倆婚後不會快樂,小語你心裡也會不痛快,那樣一來,朕就對不起小語多年的喜歡了。”
江澄聽了有些驚訝,他本以爲明帝欲以後宮親黨籠絡秦瑛,是有宏圖大略的帝王的正常做法,雖然也想到了語和公子和秦瑛年齡差着一截,但總覺得既是天家賜婚,那語和公子斷不會不樂意。可沒想到,明帝卻比他考慮得更爲細緻,也更爲體貼男兒心理。他一時間有些自責,怎得最近也變得像那些功利之人,談到男兒婚事,只想到利弊得失,不考慮人心人情呢?
那邊陳語易更爲感動,對明帝言道:“秦侯那般的條件,想來語和沒什麼不滿意的,臣侍定會讓母親好好勸他。”
明帝搖了搖頭道:“秦侯條件再好,若不合語和公子的眼緣,也是沒用。朕不能爲了江山社稷,便拿人家年輕男孩子一生的幸福做賭注。況且,秦侯此人,忠正耿直,朕想聯姻於她,不過是想君臣更要好些,但若沒這場聯姻,朕相信秦侯也絕不會背叛朝廷。”
安瀾聽了,便搖頭道:“陛下絕不是那種爲了江山社稷,便犧牲無辜的人的無情帝王,這一點語易跟隨陛下這麼多年了,還能不瞭解嗎?便是臣侍,剛纔提議讓語和公子聯婚,也不全然爲了朝廷,實在是覺得秦瑛這個人勇武有力,爲人也正派,沒聽說有什麼不良癖好,家裡面也沒有孩子,上面也沒有長輩,不管誰嫁給她做繼室,都是入門就做主夫。這樣的人品這樣的人家,想着嫁過去的公子是一抓一把。肥水不流外人田嘛,臣侍就先想着語和弟弟了。”
明帝點頭道:“的確是這麼說,不過十幾歲的男兒家的心思就像春天的嫩竹,最是嬌貴的,決不能有絲毫磨折,任世上再好的女子遇到這個年齡的男孩子都不能用強的,所以朕想還是讓絃歌先去探探秦侯的語氣,若是她有意呢,便讓她請媒人去求親。對男孩子總是要多些體貼尊重的,裡子面子都照顧到,男兒心裡纔不會有情緒。朕如今都有些後悔,當年勉強小語了。”明帝說着話便柔情款款地看向陳語易,道:“那時節,朕看小語新科及第,青蔥翠竹,風華婉妙,動人心目,便忍不住下旨強求,如今想想朕當時未免太霸道了些,唐突了小語,小語起初是很不樂意入宮的吧。”
陳語易眼圈都紅了,對明帝道:“臣侍入宮後,陛下待臣侍極好,臣侍早就沒有不樂意了。”
明帝道:“小語的心意,朕自然感覺得到,但朕還是覺得對不起小語,朕記得小語當初有意入朝做官的,如今還有這樣的想法嗎?”她似乎怕陳語易誤解,便緊接着言道:“朕當初剛即位,與流俗不同的事,尚不大敢做主,而今比之前好很多了,若小語還有心思爲官,像澄之一樣,朕沒什麼不樂意的。”
陳語易又吃驚又感動,半晌方道:“做官的事,臣侍這兩年從未再想過,臣侍如今挺喜歡宮裡的日子的,陛下且容臣侍想想再決定。”
明帝點頭道:“不急,何時小語想做官了,給朕說一聲就是了。”
薛愷悅道:“若來日的真的有戰事,臣侍和敏君、琴卿、果昭儀、嘉昭儀幾個能從軍嗎?”
明帝點頭道:“當然能啊,朕上次讓玉兒三人去玄武,便是動了將來一旦風雲變幻,你們幾個都可以沙場立功的心思,不過朕不勉強幾位愛卿,畢竟愛卿們只是朕的後宮,並不在軍中爲將。此外,還有一層,武將又和文官不同,涉及到兵權,朕不能不謹慎,不管是哪位愛卿去了戰場,戰事結束,便需返回宮中,不能繼續帶兵。這不是朕防着幾位愛卿,實在是不能開有危社稷的先例,這江山朕從先帝手中接來,還得傳給後世,不能恣情任性啊。”
林從、董雲飛、趙玉澤幾人一時間都不說話。明帝奇道:“怎麼又不說話了?是困了,還是覺得朕總以江山爲重,不是個好妻主啊?”
趙玉澤道:”陛下是不是個好妻主,現在說還爲時太早,但陛下一定是個好皇帝。”
明帝越發奇怪,追問道:“朕是不是個好妻主,有這麼難判定嗎?玉兒爲何說,現在說爲時太早?”
趙玉澤不答話,林從卻道:“陛下眼下待我們都挺好的,又溫柔,又尊重,我是入宮的晚啦,可是也沒聽其他哥哥們說過陛下有什麼亂髮脾氣啊、隨意懲罰啊、動不動就折磨羞辱啊,這些世上貴家女子常有的壞毛病,眼下的確是個難得的好妻主了。可是陛下青春正盛,往後的日子還長着呢,再過上十年二十年的,陛下依舊是陛下,臣侍們多半已不是現在的容貌體態了,那時節陛下還會像現在這般待大家嗎?陛下會不會有了新人,會不會只喜歡那些十幾歲的少年們,把我們都冷在一邊了?”
董雲飛點頭道:“是啊,這世上的女子,有多少不是喜新厭舊的啊,臣侍等實在沒有信心,能在二十年後繼續伺候陛下。”
明帝沉默了片刻,方鄭重地道:“二十年後的事,朕不敢言之太早,但朕自問朕不是一個只在意年齡和容貌的膚淺女子。皇后和玉兒和從兒都在這裡,朕不敢說自己不好色,但朕更在乎朝夕相處相愛相守的情意,在朕看來,兩情相悅兩心相知遠勝過耳目之歡、肌膚之愉。朕自信朕絕對不會是一個喜新厭舊始亂終棄的無情帝王。”
趙玉澤道:“玉兒姑且信了陛下。”
明帝燦然一笑:“朕相信,朕不會令玉兒失望的。”
陳語易感動得雙目泛紅,問明帝道:“陛下,臣侍可以抱抱你麼?”
明帝站起身,伸開雙臂道:“想抱就抱,自家妻主有什麼不可以的?”
陳語易便越過薛愷悅,撲向明帝懷裡,明帝輕攬着他,不斷拍撫他的後背,好半晌,陳語易才平靜了下來,坐回位置上。
林從道:“臣侍也想抱抱陛下”。
明帝笑得越發溫暖:“想抱就過來,不用猶豫,快快過來。”
林從歡呼一聲,越過冷清泉和趙玉澤,繞過安瀾,撲到明帝身上,雙手環住明帝玉頸,便給了明帝一個熱烈綿長的吻。
沈知柔等林從一退下,便走過去站在明帝跟前,小心翼翼地道:“臣侍以前不懂珍惜,不知道誰纔是真心待臣侍的人,臣侍惹陛下傷心了,臣侍現在好後悔,臣侍此後定當一心一意,臣侍能像文卿和果昭儀那樣抱抱陛下麼?”
明帝大度一笑,展開雙臂便將沈知柔抱住,道:“柔兒不必說了,過去的都過去了,以後柔兒只是朕的愛卿,朕的夫侍,朕也自會好好待柔兒的。”
江澄暗中感嘆,明帝既體貼男兒心事,又大氣不亂吃醋,實在配得上衆人的喜歡。
沈知柔上去之後,趙玉澤便對薛愷悅言道:“愷哥,大家都去抱陛下,咱們也別矜持了,新年到了,抱抱陛下,沾沾真命天子的福氣,可以百病不生呢。”
薛愷悅笑道:“這是聽誰說的,準不準啊?”他一邊說着,一邊轉身抱住明帝,明帝好笑地拍拍他道:“朕也不知準不準,不過分你們幾個點福氣,朕是非常樂意的。”
薛愷悅落座後,趙玉澤便跑了過去,明帝最爲寵他,抱住他便是好一番纏綿。
趙玉澤回到座位上還歡快地喊其他人:“去抱陛下啊,去沾福氣啊。”
冷清泉、董雲飛哪裡受得了他這麼慫恿,一前一後跑了上去。到後來便連顧瓊都移動着七個月的身子,上去抱了明帝。
安瀾近水樓臺,更是抱住明帝半日不放手。
江澄卻依然沒有動,他向來臉皮薄,雖然也想上前去,卻終是放不開,就這麼靜靜地看着大家去沾福氣。直到明帝衝他喊道:“澄之快過來,就剩你一個了。”他才慢吞吞地走到明帝跟前去,明帝不待他站穩,便一把抱住了他,柔聲道:“這彆扭的性子,幾時纔會好啊,朕真是拿你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