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凡很喜歡這三句話:知人不必言盡,言盡則無友。責人不必苛盡,苛盡則衆遠。敬人不必卑盡,卑盡則少骨。
爲人處事之道,或許莫過於此。此時他所爲之事,興許有些直言,有些執着和苛刻。但不過是敬人不卑罷了。所以,知進退,待人以善,不是要你事事退讓忍受,該有的傲骨還是要有。
對於和小王爺接觸的人是仁刀天王任海潮的事,他是沒有想到的。但是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任海潮站了出來,他就是黑龍灘的人。而且,剛纔龍候他們還竭力地想着維護他。
寧凡就有氣。這筆賬,無論如何都得有個結果。
但是龍候依然維護任海潮,對任海潮喝道:“你給我退下,沒聽到?”
任海潮看一眼龍候,眼神有愧疚,說道:“侯爺,一人做事一人當。這件事要是連累到黑龍灘,我難以心安,你就讓我自己解決吧。”
“你……”龍候發怒,卻是拿任海潮沒辦法。
任海潮看向寧凡,沉默了些許,而後托起那巨大的仁刀木盒,走到寧凡面前,說道:“你不必去查這件事了,和小王爺接觸的人就是我。關於千佛手的消息,也是我透露給他的。”
“千佛手……他當得起一代大師。早些年我遊走各地,得了個仁心天下的虛名,只因我待人爲善,萬事求和,儘可能地減少傷亡。往日任何所爭之事,能一人傷了事,卻不讓兩人傷。千佛大師聞我其命,悉尊相見,我受其啓發,仁刀功法更上一層樓。他……算得上我半個師父。”
“所以你知道千佛手退隱的地方,你……算是他的門徒?”寧凡盯着任海潮冷哼。
任海潮看他一眼,閉眼深呼吸一口,睜開眼微嘆一口氣,說道:“可以這麼說。”
“那爲何連同小王爺殺我?”寧凡冷峻問道。
任海潮看着他,沉默,許久後才說道:“我剛纔說過,往日所爭之事,可一人受損的,我不會讓兩人受損。寧凡,你還不明白嗎?你本命血兇。你的存在,必將血流滿地!”
“哈哈……”寧凡突然仰天大笑,笑得有些癲狂。
自己本命血兇,自己存在就會造成血流滿地?哈哈……真是讓人大笑的理由。
笑過之後,寧凡神色冰冷兇戾,怒瞪任海潮,喝道:“所以你就要充當天下好人,替天行道,殺了我?”
“倒也不是那麼偉大。”任海潮看着寧凡神色堅定,並未有過動搖,也不覺得對寧凡有愧,顯得很坦然,說道:“你在一點一點前進,或許有一天就會把手伸向黑龍灘。如果有那一天,黑龍灘也必將染血。與其如此,不如死你一人,換得衆人平安!”
“好一個換得衆人平安!”寧凡厲聲而喝,“你也知道是如果!如果?哪有那麼多如果!你知不知道?還有你們知不知道!”
寧凡把目光看向了在場的所有人,喝道:“我做夢都求着能平靜一些,爲什麼要把手伸向你們黑龍灘?我寧凡是這樣貪得無厭,野心勃勃的人嗎?這一路走來,我什麼時候試過主動爭這些所謂財,所謂權?我要這些幹什麼!”
“財?我家裡一個女人就頂得上你們黑龍灘!說得直接些,你們黑龍灘的財,我從來沒放在眼裡過!都是你們逼我!逼着我站出來跟你們玩!”
“好,玩就玩,我不怕,我跟你們玩到底。可是你們這些人,就是孬種!主動要玩,卻玩不起!輸了表面做一套,然後背地裡給我捅刀子!你們就沒有過原則!可笑的是,我還一直守着原則跟你們玩!”
寧凡越發兇戾起來,頓了頓後,怒視衆人,喝道:“你們最好別逼得我丟掉原則,否則你們黑龍灘,今後雞犬不寧!”
“寧凡,
這是不是說得過分了?”龍候發言。
“你這小子,休要如此猖狂!”勇刀陸赫發言。
“年少輕狂,過頭了!”義刀天王易行發言。
“你有委屈,但此番話不妥。”忠刀天王鍾雲長髮言。
“……”
還有很多人發言,他們都是在黑龍灘做客的武者。他們覺得寧凡說話太狠了,要讓黑龍灘雞犬不寧,當真是過分的。
寧凡呼吸都急促了些,被氣的,也被逼的。有時候他真想幹脆把這些人都殺了,總是喜歡躲着陰自己。不過這種事萬萬做不得。一人之錯非衆人錯,他從未想過傷到其他無辜的人。
但是看看眼前這些人,有哪一個不是反對起自己來。他們不知道自己的遭遇嗎?他們不知道自己的委屈嗎?他們知道,都知道!可是,他們依然是說,“我知道你委屈,可你還是過分了。”
也就是說,允許你們弄得我委屈,就不許我過分?
自己……就是這麼一個天生要被欺負的人嗎?
自己反抗有錯嗎?然後你們就要一夥地來對付自己,沒有道理可講?
真有種衆叛親離的悽慘。
“哈哈……”寧凡看着眼前龍候他們一句一句說他過分的話,癲狂又悽然地笑。
罷了罷了,笑過之後,他長嘆一聲,隨便他們欺吧,不要把自己逼到發瘋就好。但是,眼下的任海潮,一定要給個交代!
寧凡就看着任海潮,無視其他人,哼道:“你要殺我,沒有成功,那我是不是就可以來殺你了?”
“寧凡,你怎敢如此?”勇刀陸赫立馬出聲喝寧凡。
“寧凡,你不能這麼做!”義刀天王出言喝止。
“寧凡,你真要與整個黑龍灘爲敵?”忠刀天王有了些威脅之意。
“真是猖狂小子,竟想在黑龍灘動手,當真悟到個枯木逢春就天下無敵了嗎?”這是一個來黑龍灘做客的武者義憤發言。
寧凡閉了閉眼,當做沒看到他們,也當做沒聽到他們的話,睜開眼繼續看着任海潮,說道:“你剛纔說了,一人做事一人當。你給我一個公道,我與你兩清,不關黑龍灘的事。”
“侯爺,這樣,你能接受吧?”寧凡看着龍候問道。龍候是黑龍灘之主,若他發話,身後嘰嘰喳喳的人都得閉嘴。
龍候看着寧凡沉默,神色冷峻。這對他來說是個艱難的選擇。
力保任海潮的話,寧凡大鬧黑龍灘,外面一個天道高手白可卿,外加寧凡逼近天道的實力,還有枯木逢春妙法。此外,寧凡還有一個非凡天宮,唐素菲那個皇后,暗中培養的毒奴,絕對也是一股不可小覷的力量。
所以,和寧凡開戰,最少也得兩敗俱傷,後果極爲糟糕。
但是若不保任海潮,他黑龍灘江湖道義之名,必然大損。謠言也會四起,諸如“堂堂黑龍灘怕了一個寧凡、所謂英雄聚義之地就是放屁”之類。一旦有了這種謠言,那麼黑龍灘和寧凡之間就有了極大的間隙。那些圖謀不軌者,稍微加一把火,就可以點燃雙方恩怨衝突……這個後果同樣糟糕!
另外,更重要的是,他們要損失一個兄弟。任海潮是他們黑龍灘打拼幾十年的兄弟!
無論哪個選擇,都很難!
“寧凡啊寧凡,你何苦逼我於此?”龍候看着寧凡,嘆息出來。這個人中王侯,也有如此無奈的時候。
但是寧凡握了握手,並沒有半分心軟,哼道:“你真該去看看我昨晚的事。千佛手廢我四肢,我浴血滿身,死死掙扎卻奈何不得。還有我女人,被人逼於一地,差點就丟了命。當時只有我和我女人,我拼命,她揪着一顆心哭……那個時候,我何曾說過,
你們逼我如此?”
“這個時候,你以爲你一聲嘆息,就可以抵過一切?就可以讓我與你握手言和?辦不到的吧……真的辦不到啊!”
寧凡也很難。龍候爲人,值得敬佩。但任海潮這個事,他不能退。心中有道坎,也有一直以來堅守的原則,無論是壞人還是好人,做了錯事都得受罰。世人都愛玩兩套標準,寧凡只想初心如一。
任海潮見龍候如此,寧凡如此,不由仰了仰頭,自嘲地笑。
然後他看向龍候,說道:“侯爺,此事我不知是對是錯,我只是堅持了心中的一些想法。要殺寧凡,止血江湖,防患未然,我終是不悔的。但是,寧凡是爲天人,或許真的有老天的安排。至此,我無話可說。一人做事一人當,還請侯爺放我身心,與寧凡解決這個事。”
寧凡面無表情。
你要殺我終不悔,你是好人,你是爲止血江湖,你是替天行道,可我……是爲天人!那麼此事,對你也絕不手軟!
龍候看任海潮神情決然,長長嘆氣,一揮手,說道:“你要這麼做,那你就去吧。我龍候在此放言,任海潮,已被逐出黑龍灘!”
“侯爺,我不答應!”
“侯爺,我不答應!”
“侯爺,我不答應!”
其餘三天王聽得龍候的話,猛然跪下,懇求龍候不要這麼做。
還有一些來做客的武者也勸言,“侯爺這真是委屈黑龍灘了,寧凡雖厲害,可黑龍灘乃英雄聚義之地,大不了與寧凡一戰,他未必討得了好處!”
龍候看看那些客人,沒有說話。英雄聚義?多少有些草莽之氣。他坐在黑龍灘之主這個位置,難道真的以爲只是懂得一些江湖道義嗎?
他必須更加地聰明。他的眼光必須放在全局。有些事,一旦錯走一步,滿盤皆輸。正如那江山居,如今可還有江山居?
“侯爺,任大哥無愧天地,豈能得如此不公對待?”這時,陸赫跪於地,再次勸言龍候。
另外的人也想勸說,但龍候臉色猛然一冷,一巴掌打在桌子上,威懾衆人,喝道:“你們都想造反嗎?”
“陸赫!”龍候怒目看向陸赫,哼道:“你呆在我身邊最久,當真看不清整件事?今日這事,稍有差錯,後果不堪設想!”
“你們都給我閉嘴!”龍候心中暴躁起來,然後看向寧凡,哼道:“寧凡,我龍候已把任海潮驅逐,這是給你最大的交代了!即便你不滿,我也沒有可讓步的了!”
寧凡看向龍候,說道:“龍候處事,大家風範,在下敬佩。此事已與黑龍灘無關,我寧凡也放言,今後你不犯你,我必不犯你!”
龍候坐回椅子上,一聲嘆息。此事,就這樣吧。
這時任海潮托起大刀木盒,再猛然放於地,“啪啦”一聲,木盒打開,一把刀身刻着一個亮堂的“仁”字長柄大刀,造型如關公那霸氣的偃月刀,躍然現出來。
仁刀天王的大刀!
任海潮握起仁刀,氣勢不凡,猶如戰神降臨。他看向龍候,手上連着大刀對龍候俯首行禮,說道:“謝過侯爺了。”
然後他又看向其他人,三個天王和其餘做客武者,說道:“也謝過各位兄弟了。今日之事,自有我昔日緣由。雖然衆位兄弟擡愛,但還請不要記恨寧凡。換做我是寧凡的位置,也同樣會這麼做。如果你們找寧凡報仇,便是讓我揹負罵名……”
“任大哥……”
“任兄弟……”
三個天王痛心,其餘武者則惋惜。
任海潮笑了笑,沒有過多言辭,然後看向寧凡,說道:“一生爲武,願一戰,請成全。”
“好。”寧凡點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