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碗湯(三)
然而就在清歡的手要搭在宮妃腕上的前一秒,一道冷淡且清涼的聲音傳來:“皇上,此女來路不明,若是對娘娘包藏禍心,可如何是好?”
清歡順着這聲音望過去,只瞧見一名站在皇帝身側,身體微微彎着,看似恭謹,眼底卻沒有絲毫感情的人。她看着對方的時候,對方也正看着她,只是彷彿在看着一個死人。
明明生的只是清秀,眉眼淺淡,彷彿一瞬間就要化作寫意畫消散於筆墨之間,偏生站在那裡,就愣是有一種出塵的氣息。
想來這位就是大內總管寧公公了。之前的洗塵宴上清歡無緣與其一見,聽說是被皇帝派去做了什麼差事。這位可是皇帝身邊的紅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誰見了都要懼怕三分,只因此人看似清淡,實則心狠手辣,排除異己,但凡與他不痛快的人,都沒有好下場。
與皇帝差不多的年歲,卻肌膚白皙,眼角連一絲皺紋也無,看着極其乾淨通透。垂在身側的雙手修長如玉,因爲年紀不小,因而除了少年氣外,又不失歲月沉澱的氣度與威儀。若不是清歡知道他是個太監,真要以爲這位是皇親國戚。
皇帝極其信任這個自小一起長大的太監總管,他能夠登上皇位,其中可少不了寧公公的功勞,可以說沒有寧公公,就沒有今日的皇帝。因而他給予了寧公公極大的權力,甚至將歷來皇帝親自掌管的防漸處交由他掌控,替他成爲耳目監聽朝政,也因此,這位寧公公所到之處,簡直可以說是寸草不生。
但凡他出現的地方,都是要歷經鮮血洗滌的。
皇帝考慮了兩秒,看看清歡又看看寧公公,半晌猶豫不決。對寧公公的本事,清歡又有了新的認識。皇帝並非沒有主見的昏君,相反,他仁政愛民殺伐決斷,可以稱得上是一位非常稱職的明君。然而就是這樣一位明君,一個太監的一句話,就讓他改變了心意,實在是不得不讓人在意。
“若是死了,也是娘娘沒有福氣,命中該當有此一劫。”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讓皇帝改了口:“也罷,你們都退下吧。”
太醫們都抹了把汗,知道今兒個腦袋不會跟身體分家了。清歡看着牀上因爲痛楚不安的宮妃,她看起來很小,能有十五歲嗎?真的置之不理的話,必死無疑。
她向來是不怕死的,於是問了一句:“皇上,若是民女保證能將娘娘醫好,皇上可否會給民女一個機會?”頓了下,又道,“民女瞧着娘娘這花一般的年紀,若是這樣香消玉殞,當真是可惜。想來娘娘心中也是這樣想,便是自己沒有福氣,若是能在世上多停留數日,伴在皇上身邊,也是她心之所向。”
這話可是說到皇帝心坎兒裡去了。他心中掛念着美人,聽清歡說能治,便問:“此言當真?你真能治好愛妃的病?”
“民女願以項上人頭擔保。”
皇帝道:“既然如此,你便試試,若是不行,休怪朕不念情分。”
清歡笑,他們之間能有什麼情分,救三皇子的是溫了了又不是她,真換做她的話,救不救三皇子都是個未知數呢。
寧公公沒有再阻止,而是冷淡地站在一邊。
宮妃又不是生病,而是中蠱,清歡一眼就瞧了出來。她沒想到的是皇宮中也有擅長用蠱之人,而且用的還是極其惡毒的蛛絲蠱。此蠱如其名,只有指甲蓋大小,從任意孔洞進入人體,然後在男女交合之際從女體進入男體,吸乾男子精氣,最後人死,卻查不出任何毛病來。
她掏出隨身的小布包,裡頭整整齊齊碼着幾排金針。
皇帝已經出去了,只剩下寧公公。他就那樣淡漠地看着她,彷彿在觀賞她的表演。
如果沒有人,清歡直接將小胖蟲拿出來便可,只可惜寧公公在,她無論如何也不能憑空變出一隻蟲子來,更何況那小傢伙現在不知道趴在孟婆莊裡哪一朵花上安眠——太懶了。
金針封穴,而後點着沾了香油的布條,放在宮妃的七竅處,因爲不知道蠱會從哪裡出來,所以清歡事先將其六竅封住,只留下用來呼吸的一隻鼻孔。
慢慢地,香油味兒開始瀰漫,一隻小指甲蓋大的黑色多足爬蟲,緩緩從美人鼻孔中爬出,清歡眼疾手快一針刺中,然後迅速包入布條內再用燭火點燃,只聽得一聲清脆的啪!蟲子便死了。
皇帝若是看到美人鼻孔爬蟲,只怕日後都要有陰影了。以色侍人,便是有這點不好。
等到她處理完,才發現寧公公不知何時已經離開。
此事告一段落,皇帝見愛妃甦醒,龍心大悅,當天便賞了不少東西給她,還賜她正五品醫官之名,也就是說,日後她可以名正言順地留在太醫院了。
這倒是個意外之喜。
不過這意外之喜來的快,去的也快……比如說當晚,清歡剛把皇帝賞賜的東西一一玩賞過,脫了衣裳準備洗澡,可人才進了浴桶,頭髮剛剛挽起,就突然有黑衣人破窗而入,連反應時間都沒給她,就將她用綢布裹了起來,隨後眼睛被蒙上嘴巴被堵住——整個人宛如一隻沒有四肢的毛毛蟲——
????這什麼play????這什麼展開????
她被一人扛在身上,那人很明顯是個強壯的男子,因爲她的肚子剛好硌在對方的肩頭,硬邦邦的讓她很疼。
夜風吹在身上是很舒服的,如果她的頭髮不要那麼亂,身體也不要被裹的結結實實的話。
先是在屋頂飛躍了好一會兒,然後落地,接着不知道進了什麼地方,周遭先是從黑暗變成光明,然後又從光明變成黑暗,因爲走路有回聲,所以清歡猜測他們是在地道里。
這樣又走了好一會兒,終於停下了。
清歡被放在一個很軟的東西上,然後門被關上,四周徹底寂靜。
她掙扎了兩下,仍然被裹得嚴實,隨後她試圖甩掉眼睛上的黑布,結果無效,於是她又努力用舌頭去頂嘴裡的布團,結果舌頭都頂酸了也沒有用,她覺得自己流口水了……這副模樣一定很挫。
就在這時,清歡聽到了腳步聲。那人步伐極輕,慢吞吞地走到了她面前,但卻沒有行動。就像是面對待宰的獵物前的審視,哪裡肉嫩,哪裡好下刀……然後。
兩根指頭捏起她的下巴,迫使她將嘴巴張的更大,都酸了!
堵口的布團被取出,換了一個光溜溜圓滾滾的球狀物……黑布下清歡瞪大了眼,雖然她什麼都看不見。
接着綢布也被解開,要掉不掉的掛在身上,清歡基本可以想象自己此刻是個什麼樣的狀態。她是不反對偶爾跟喜歡的男人玩一點小情趣啦,但問題是這次是誰?她很確定自己這段時間在皇宮待的很乖,除了今天給皇帝的女人驅蠱以外什麼都沒做過。
“果然這樣,看起來要順眼多了呵。”
這個聲音……
矇眼的黑布被拿掉,果然是他!
清歡此刻的心情十分複雜,當她看到綁匪之後,第一時間不是害怕也不是驚慌更不是呼救,而是先朝那人的褲襠處看了一眼……都沒那話兒了,把她綁成這樣意義何在?
寧公公又不是個傻的,當然明白清歡那是什麼眼神。他的手指異常冰冷,拂過清歡面頰的時候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露在外頭的肌膚也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今天你與咱家唱反調的事情,讓咱家很不開心。”
寧公公的聲音是很好聽的,像清酒,帶着少年音,卻又有着成熟男人才有的深沉。清歡從第一次聽到的時候就覺得很動人,這個人長得雖說一般,卻愣是叫人覺得賞心悅目,除了那張清秀的面孔之外,渾身上下簡直無一處不精巧,無一處不動人。
但她並不會因此就小瞧他。年紀輕輕就成爲皇帝的親信,幫助皇帝登上大寶,見識過皇帝最窮困潦倒的時候,卻還能深得天性多疑的帝王信任,掌管特務及暗殺機構防漸處……這位寧公公遠不像他外表看起來無害。
今日他阻止皇帝靠近宮妃,應該就是已看出對方中了蠱,那他是怎麼知道的?
清歡很想解釋,想告訴他這位大佬咱們之間有誤會,可她嘴裡含着那東西,連個屁都放不出來,只能用水汪汪的真誠的大眼睛凝視對方,希望對方與自己心有靈犀,給她一個辯駁的機會。
結果讓她失望了,寧公公他老人家不像是那種寬容的人。
他摸完她下巴後甩了下手,很嫌棄的樣子,清歡心想又不是我要你摸的,你自己主動的還嫌棄我??
她用眼神譴責他,告訴他:我是皇帝親封的女醫官。
寧公公他看懂了,但他不在乎:“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
清歡:“……”
大佬,您能先把我解開,咱們好好談談麼?
再不濟,先把她嘴裡的這玩意兒拿出來吧??戴在臉上很好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