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碗湯(五)
殿堂的最前方是一張巨大的黃金座椅,S就坐在上面。衛兵們將清歡留下後恭敬地退下,大殿中就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了。
S低着頭。
他烏黑的頭髮剛好是到肩頭的長度,髮梢處參差不齊,略微有些凌亂,其中夾雜着幾綹白,整個人透出一股頹廢陰鬱的感覺。清歡被手銬腳鐐鎖住,坐在地上也動不了,S不理會她的話,她就只能這樣傻坐着。
因爲手有點酸了,所以她長舒了一口氣。S慢吞吞地從金椅子上擡起頭,似乎是發現了她的不安分:“想逃?”
“有這個東西在,我逃不掉的吧?”清歡舉起手擺了擺,並不害怕,反倒很是隨意。如果不是束縛住她的手銬腳鐐,她看起來就像是在愜意的休息。也正因爲如此,這副姿態讓本就心情不好的S更不開心了,他要是不開心,怎麼能讓這個女人開心。
所以他手指輕輕一勾,清歡就被從地上提起來懸空了,她再一次跟S解釋:“你真的認錯人了。”
“世界上會有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嗎?”
相似的必然會有,一模一樣的絕不可能,除非是在平行世界。“但是我真的不認識你。”
“我也很好奇,明明已經死去的人,是怎麼再一次活過來的。”
清歡不受控制地朝他靠近,然後被丟在他座椅前的地面上,只能仰着頭看他。S俯身,漆黑的眼睛從上而下在她身上掃視一圈,半晌道:“你這張臉,我永遠也不會忘記。”
然後空氣中似乎有一隻手扼緊清歡的頸項,從S的眼中,清歡能夠確定,對方是真的想要殺掉她的。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就在這具皮囊要消失掉的時候,S又收手了。他冷漠地將她丟開,看着她因爲突然間呼吸到的新鮮空氣不住咳嗽,嘴角微微一勾:“不記得沒關係,會慢慢想起來的。”
他彷彿並不怕她逃走,手銬腳鐐瞬間被打開,清歡揉着發痛的手腕,她的腿一直露在外面,現在渾身都髒兮兮的而且腳上還有印子,難看死了,特別想洗澡。
但她當然沒有洗澡的資格,大殿的門緊閉,她覺得這門應該不是拳頭能打開的。而且這個S是什麼人,格瑞斯從頭到尾都沒有提到過。“你要……把我留下來?”
S嘲諷地望着她:“你太高看自己了。”
“那我可以走了?”
“不可以。”
留也不留,走又不走,到底想怎樣?這人陰陽怪氣的難伺候。清歡耐心十足:“那你想怎樣?不管我們曾經發生過什麼,但我現在是真的不認識你,我還是認爲你認錯人了。”
“是麼?”S漫不經心地說,“說說看,你的來歷。”
清歡沉默了兩秒鐘,她能說自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而是來自虛空之境的奈何橋?這種事情說出來根本不會有人相信,而這個世界她也的確沒有一個身份。看起來S在聖教的地位是非常高的,她如果胡編亂造說不定更會被認爲是他要殺死的那個人。
所以那個跟她長得一模一樣的人究竟是誰?這鍋太黑了,清歡背的有點沉重。
最後她認輸了:“算了,你說是就是吧,反正我說的話你也不信。”
“承認了。”S冷冷地說。
他究竟是從哪一句聽出來她不是在反諷而是在真誠的承認的?
S突然很不願意看見她,十分心煩。他厭惡這種情緒,這個女人不應該再有特殊的資格,是她自己放棄了這一切,那就再也不要給她機會重新得到。她應該知道曾經的她得到過他的眷顧,而她的欺騙和背叛,也應該在重生的時候得到懲罰。
他不再眷顧她了。
“滾出去。”
什麼?
“滾出去。”S又重複了一遍,然後他彈了下手指,大殿的門打開,清歡立刻被扔了出去,然後大門幾乎貼着她的鼻尖關上。她最後看見的,是S如同黑夜一般冰冷陰鬱的眼睛。
這一下摔的很疼,清歡覺得自己的腳可能崴了。她從地上爬起來,邊上的白袍祭司門齊刷刷的看向她。
所以她現在是應該離開還是怎樣?對於那樣陰晴不定的傢伙,沒有必要清歡是不想靠近的,誰都喜歡溫暖陽光的人,不願靠近幽怨陰鷙的深淵。
可是她還沒走兩步就被攔住了,“Envy大人,請跟我來。”
和先前的艾爾莎一樣,他們都稱呼她爲Envy,也就是說這個世界確實有一個和她長得相同的人,不管那人是誰,對於聖教來說,她可能並不受歡迎。因爲這些祭司們雖然嘴上稱呼她爲大人,可眼裡卻沒有絲毫尊敬的意味。
就算她問,他們也不會回答她。
清歡被帶到一個冒着熱氣的房間裡,“請您洗乾淨換上衣袍,服侍S大人用餐。”
所以她被罵滾出去又被丟出來,就是爲了在外頭洗個澡? Www★тt kΛn★℃O
清歡懷着沉重複雜的心情洗澡換衣,穿上了跟祭司們相同款式的白袍,然後重新進入了大殿。祭司們目送着她進去,大殿的門再一次關上。
S坐在餐桌前,上頭擺滿了食物,每一樣聞起來都令人垂涎三尺,可他看着食物的眼神卻毫無波瀾。聽到腳步聲,他擡起頭,看見朝他走來的清歡,一時間竟有些許恍惚。
他最後一次看見的是她的屍體,冰冷的令人不想觸碰。他只是居高臨下的看了一眼就轉身走了,沒有再給她任何多餘的眼神。背叛他的人沒有資格得到他的垂憐,可是等到這個人真的不在了,他才發現這裡如此寂寞。
大概不再一次殺掉她,也是因爲懷念曾經有人作伴的日子吧。
“不吃嗎?”清歡問他,“那我吃了?”
S沒有回答,她全當他是答應,拉開一把椅子坐下,將自己想嘗的菜都夾到碟子裡,津津有味的吃起來。S看着她吃,沒有阻止。他起身,留下一句話:“吃完了就到我房間來。”
嗯?
清歡怎麼知道哪裡是他房間,正好她差不多也吃飽了,隨手拿起一塊蛋糕咬了一口跟在S的後面。這些柱子擺的很奇怪,和五行八卦有些相似但又不盡相同,總之跟着S繞過了幾根柱子,便到了他的房間。
很空曠,和大殿上的金碧輝煌簡直有着天壤之別。房間裡除了一張牀之外什麼都沒有,偏偏房間又很大,於是顯得格外詭異起來。
S當着清歡的面開始脫衣服,毫不顧忌身後還有個女人。清歡沒有捂臉也沒尖叫,S看起來很瘦,黑袍裹着的身體給人一種弱不禁風的病態感,可當他將黑袍脫下後卻大不相同,肌肉結實有力,比例十分完美。
當他脫完衣服後地上突然就浮現出了一個巨大的冒着熱氣的水池,清歡都不知道那是怎麼出來的。她彎腰將地上的袍子撿起來,順手疊好放在一邊,又按照S的要求去衣櫃拿衣服——衣櫃在她到達的時候自動出現,等到她將一件乾淨的黑袍拿出來,衣櫃就又奇怪的消失掉了。
因爲S沒有其他指示,清歡就盤腿坐在地上看着他,她遇到過很多怪人,經歷過很多怪事,所以再怎樣詭異的場景都能鎮定自若。S簡直就當作她不存在,不看她也不跟她說話,但是又不許她離開。清歡覺得他可能只是想讓她“存在”。
過去到底發生過什麼?
S的生活一板一眼,他洗過澡穿上乾淨的衣服就上牀睡覺了,姿勢平躺,一動不動,清歡被命令站在牀邊看着他,過了好一會兒,她剛挪了下腳,S就問:“去哪兒?”
明明眼睛是閉着的。
“……想找個地方休息。”
“地上。”
清歡從善如流地躺到地上,雙手交疊枕在腦後,“叛軍闖進聖教的事情你知道嗎?”
“你的敬語呢?”
“叛軍闖進聖教的事情S大人知道嗎?”
“我爲什麼要回答你的問題?”
清歡並不生氣:“S大人心情好的話就跟我說說話不是很好,聲帶長期不用可是會退化的。”
S哼了一聲:“一羣螻蟻,根本不需我出手。”
他說話總帶着一股傲慢,誰都不放在眼裡,也誰都瞧不起,清歡覺得他看起來也不像是會以精靈取樂的人,這當然不是誇讚S的人格,而是說他傲慢到了一種不屑爲難弱者的地步。“那你怎麼會剛好出現在我救人的時候?”她一開始以爲S是來抓人的。
後來證明的確是的,不過是來抓她的。
S自然不會告訴她原因,事實上他永遠都不會再將自己的心裡話說出來。這個女人是世界上最優秀的騙子,他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上當了。“想知道的話,自己猜。”
“我把艾爾莎扔出去的時候,你看見了吧?爲什麼不去抓?”清歡問,“還是說你根本就不是爲了她來的?可是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我是真的沒有任何與你有關的記憶。”
這是她最最不解的一點,就算S認識和她一模一樣的人,也不可能知道她會在聖教出現,畢竟這具皮囊並不屬於這個世界,那麼他是如何感知到並且精確地出現在她面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