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碗湯(六)
和其他入獄的人比起來,清歡真不像是在裡頭待了快三年的人,她看起來氣色很好,不但沒有被折磨的看不出人形,反倒皮膚白裡透紅健康的要命,不僅如此,再苦的日子她也能過得津津有味,這纔是她與旁人不一樣的地方。
薛華欣賞她就欣賞在這一點。清歡爲什麼入獄他很清楚,可以說入獄前的清歡是個非常心軟非常善良的人,心軟善良到已經沒有原則的地步了,這並不是什麼好事,至少對薛華來說,這樣的女人他是看不上的,更不可能有能力完成他交代給她的任務。不過令人驚奇的是在入獄後她就像是變了一個人,或者說,清醒了。
能夠分得清對錯,也不枉費這令人嘆息的三年。
清歡躺在牀上看電視,監獄裡的電視都在餐廳,混合區雖然不在乎犯人死活,卻會閉塞犯人的消息來源,所以即使偶爾能看個電視,看到的也都是些無傷大雅的內容,這個世界真正發展到了什麼程度,裡頭的人根本不知道。
清歡也不例外,如果不是她打開電視,都不會知道她的好妹妹剛拿了最佳女主角獎。電視裡的女人美麗大方,站在鏡頭前顯得無比完美,臉上的笑容純真的讓清歡都險些沒認出來,她順便也看了女人順勢對某個男人的表白,攝像機很給面子的按照女人的視線往臺下掃去,男人英俊的面容出現在鏡頭前,顯得格外幸福。
歲月靜好,兩情相悅,名利雙收,真是令人羨慕呀。似乎一個忘了自己有個妹妹在監獄裡,另一個忘記了自己曾經許下的誓言。
當然清歡只是覺得嘲諷,並沒有想去將男人追回來的意圖,那種東西,沒坐牢前她挺喜歡的,坐牢後真是一點興趣也沒有了。有句話怎麼說來着,什麼配狗,天長地久。
只不過他們的幸福建立在她的痛苦之上,中間又剝奪了她三年的時光,這人生在世,時間是最寶貴的東西,她可不能白白吃這個虧。想到這裡,清歡從牀上跳下去,鞋子也沒穿就離開房間朝自己先前跟薛華說話的房間去,這一次門口的黑西裝把她攔住了,語氣很客氣,但表情不怎麼友好:“先生在工作,不見人。”
清歡雙手環胸:“要不你們問問?”
黑西裝面色堅定:“不——”
一句話沒說完就被人摔在了地上,清歡問他話哪裡是真的叫他去問薛華,不過是想轉移黑西裝的注意力,否則她的能力哪能跟訓練有素的保全比,這一下把人撂倒,她隨手推開門反手再帶上,把黑西裝隔絕在了門外。
薛華坐在桌前,旁邊是一個穿着灰色套裝裙的年輕女人在念文件,薛華聽着,偶爾會說幾個字,女人就立刻記錄下來,看到清歡推門,臉上露出吃驚的表情。薛華揚聲問道:“清歡?”
“你怎麼知道是我?”她好奇地問,如果說是第六感,這也未免太厲害了些。
“你身上的味道。”薛華輕笑,她身上有種很好聞的幽香,並不明顯,要靠近她才聞得出來,然而他雖目不能視,嗅覺聽覺卻超出常人一大截,因此知道是她來了。
聞言,清歡擡起胳膊聞了聞,她自己反正是聞不到的,而且洗澡的時候她用的還是男士沐浴露,身上的味道這麼說也應該跟薛華差不了多少,怎麼薛華就能分得清?“我來是想問問你,我現在能出去麼?”
“去哪兒?”薛華好脾氣的問,一點也不在意清歡的身份有沒有資格這樣跟自己講話。
老天,他給人的感覺真是好脾氣的過分,清歡都覺得自己是在小題大做了,她甚至懷疑自己的眼光,難道第一眼對薛華的感覺是錯的?他真的是個性格溫和的男人?怎麼看……都像,可她的第六感卻告訴自己這個男人高深莫測,並不簡單。“回家。”
薛華仔細思量了下這兩個字包含的意味,跟清歡說:“你確定那是你的家麼。”
當然不是,她就是叫習慣了,不然管那兒叫什麼?“別管那麼多,你只告訴我,我能不能走?”
“最好還是不要。”
這低沉柔和的聲音似乎只是在建議,可清歡卻聽出來其中的意味,她聰明的立刻退讓:“我妹妹拿了獎,做姐姐的總得去恭喜一下才是。”
薛華本來不認識清歡妹妹,直到清歡入了他的眼,他開始考慮讓她加入自己的計劃之後纔將她的資料看了一遍,因此也知道她有個當明星的妹妹,而且還很紅,只可惜他不知道她妹妹長什麼樣子。
別說是清歡妹妹了,薛華連自己長得什麼樣都不清楚,只隱約知道自己是好看的,可好看到什麼程度,那就不知道了。這種問題他是不好意思問出口的,不過他覺得清歡應該比自己好看,因爲就連他那些機器人一樣的下屬都不止一次稱讚過她的容貌。
美,犯過罪,有前科,無法洗白,這簡直太適合他了。
“沒有那個必要。”薛華對清歡說,然後吩咐剛纔給他念文件的女人。“給那位小姐送束花,就說是爲了恭賀她拿獎,用清歡的名字。”
“是。”女人恭敬地應下,拿着處理好的文件出去,識趣的將空間讓給這對新鮮出爐不到半天的“未婚夫妻”。
“送花給她幹什麼,別糟蹋了花。”想到那麼美的花要送給虛僞的女人當禮物,清歡就一陣肉疼,她一毛錢都不想在噁心的人身上花。
“不會糟蹋。”薛華慢悠悠地說。“秘書很清楚我的意思,我要她送的是白菊花。”
掃墓用的。
清歡立刻高興了,她覺得薛華果然不是他表現出來的那樣溫和好說話,這人分明就是悶壞的,好像很合得來的樣子。她走近薛華,一巴掌拍在他桌面上,豪氣沖天的說:“那記得多送兩束,明年今天興許就用得着了。”
薛華也笑,他很欣賞清歡這種愛憎分明的態度,如果她直到現在還對那些人抱有期待他纔會失望,這樣乾脆利落的斬斷亂麻是最好的做法。“你高興就好。”
“既然我現在上了你的車,那你是不是應該有點表示?怎麼着我都是你的未婚妻,你的未婚妻坐過牢犯過罪,不是什麼好人,那你應該幫忙再讓我坐實一下我的罪名吧?”
她語氣裡的狡黠跟蠱惑實在是太明顯了,偏偏薛華很吃她這一套,在他的接受範圍內,只要不觸及他的底線,她想怎麼胡鬧都可以。面對清歡的任性,薛華就像是個溺愛小孩子的大人,孩子要什麼就給什麼,只要不鬧得太厲害,基本上是有求必應。“你想怎麼做?”
“給我點時間,我總得見見他們。”清歡摸了摸下巴,“不過爲了我的安全着想,你得借幾個黑西裝給我。”
畢竟那女人是大明星,身邊總帶着十幾二十個保鏢,她赤手空拳的上去不是找人揍麼,她又不傻。
薛華揚眉:“你想做什麼?”
“不做什麼。”清歡很嚴肅地擺擺手,想起薛華目不能視,又抓過他的手,在他手心寫了幾個字,似乎在告訴他一個天大的秘密。
薛華看着好親近,其實爲人最是淡漠疏離,清歡還是第一個能碰到他的女人,因爲沒有耳麥,他就算聽覺再靈敏也無法及時反應她的動作,手被抓住的第一反應是想掙開,可隨後她的手指覆在其上寫着字,薛華便感覺到一陣電流從腳底直衝頭頂,整個人似乎都僵硬了。
清歡倒沒注意到他的異常,她對自己的美麗很有自信,但她也知道不是每個男人都會被美人計蠱惑,尤其是像薛華這樣瞎眼的,她再美他也看不到,反而很難掌控。再說了,面對這樣聰明危險的男人,自大的女人才會想要去征服,她想要的是一個雙贏的局面。薛華要利用她,她又何嘗不想利用薛華?
簡直就是瞌睡的時候有人送了個枕頭,現在她要做的任何事都可以事半功倍了,何必再辛辛苦苦勞心勞力呢,有免費的外力不用豈不是傻,反正她也是要付出點代價的。
她就完全沒想過跟薛華髮展點什麼,真要說起來,也跟她的感情缺失有關係,似乎入獄後她整個人都變得心如止水,薛華這樣長相的美男子都讓她內心不起波瀾,如今清歡想的就是過得好一點、再好一點,然後讓欠她的人難受一點、再難受一點。
薛華掩飾住一瞬間的悸動,不着痕跡地將手抽了回來,本來想抽張紙巾擦一下,可是又不想讓清歡意識到自己的情緒,就對她說:“可以,鬧得越過分越好,不需要顧及什麼。”
他似乎很期待她大鬧一場的樣子,什麼人會想要這麼一個不知進退飛揚跋扈的未婚妻?清歡盯着薛華看了半晌,問:“請問你是不是這裡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