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清歡聽了,卻搖搖頭,道:“不可能,民女不會說這樣的話。”因着不再是傅家人,她連臣女的自稱都改了。
氣得皇帝又瞪她:“你就是說了!”
清歡瞄他一眼:“陛下說是就是吧。”
皇帝被她一句話堵的不知該說什麼,半晌,悻悻然坐到牀畔,問:“以後你作何打算?”
他問的話有意思。“民女想做什麼都可以,陛下決不干涉麼?”見皇帝面露尷尬,清歡勾起嘴角,“既然陛下心中已有決策,又何必問我。”說着竟是閉上了眼睛小憩。
皇帝再一次被堵得無話可說。他氣惱地瞪着牀上已經開始休息的姑娘一眼,也不知爲何,在她面前就成了半大青澀的毛頭小夥子,什麼話一說出來都是沒什麼筋骨的,好像完全被吃死了。有心晾一晾她,可又有什麼用?人家一不愛慕他,二不想巴結他,三也沒有什麼把柄能讓他抓。皇帝深信,如果自己什麼都不說,這姑娘絕對能立馬剃度出家!
也就是說,他還得上杆子的討好。於是湊近了清歡耳畔道:“朕帶你回宮。”
“以什麼身份?”清歡睜開眼睛,眼底有着淡淡的嘲諷之色。“民女已非清白之軀,又無世家扶持,入宮做什麼?陛下若真有心,便讓民女一個人過,如此民女就萬分感恩了。”
皇帝也是生平頭一次遇到這樣軟硬不吃的人,他沒當上皇帝前就是先皇最寵愛的兒子,一路順風順水當了皇帝后,更是沒有人敢在他面前拿喬,可以說,他活了三十四載,唯一讓他有挫敗感的就是膝下子嗣凋零,除此之外再無其他。清歡是第一個對他不上心的人,因爲她別無所求。
轉念一想,自己對她愈發的着迷,每日在宮中都忍不住要想起她,就連上朝的時候,瞧見了傅丞相,都忍不住要想一想,他的小佳人此刻在做什麼。有時候政務繁忙抽不出空當兒,他連一個月都難見她一面,真真是沒有把她帶到身邊更好的法子了。
這麼一想,皇帝覺得靠譜,他是皇帝,他從民間帶個妃子,誰敢有異議?前朝不是還有過名妓爲寵妃的事例麼?再說了,他朝權在握,也不需要寵幸其他妃子,看臣子的臉色過活。他九五至尊,想寵愛個女子難道也要掖着?未免太掉價。
當下就做了決定:“待會兒便和朕回宮去。”看她似要拒絕,又堵了一句:“反抗無效。”說完見她一副被堵了的樣子,頓時心情大好,親親她蒼白的額頭,不想聽她說掃興的話,直接出去命金川等人趕緊準備。
金川進來收拾的時候敬畏地看了清歡一眼,他算是明白了,牀上這位,未來可是個大主子,陛下自己不覺得什麼,難道他金川也看不出麼?明面兒上陛下做事快快活活好像不容置喙,其實都是在傅家二姑娘——不,從這一刻起,該改口叫娘娘了。都在娘娘的預料之下呀!金川是個識時務的,他對皇帝忠心,但他也有自知之明,若是討好不了清歡,他就是再跟在陛下身邊二十年,娘娘想收拾自己也是輕鬆的事兒。
這位娘娘,可是跟之前那些得寵的娘娘都不一樣。以前的寵妃都曉得他金川是陛下身邊的紅人,是貼身太監,大內總管,所以都溜着他,討好他,但這位貴人可不,那雙沉靜的眼珠子偶爾一瞄,他就覺得脊背冒汗。
這宮裡的格局怕是又要換一換了。
很快的,宮中諸妃都得到了陛下出宮一趟,從外頭帶了個美人回來的事兒,也沒說冊封,直接帶進了寢殿,已經住了有幾日了。那美人終日閉門不出,據說是病了。
人心惶惶,不受寵的妃子和低階嬪妃倒是沒什麼,然而上頭的幾個卻都驚了。論起資歷,康妃是跟在陛下身邊最久的,論容貌,麗妃佔二別人就不敢說一,論身份,皇后娘娘出身百年世家,尊貴無匹,論寵愛,端妃獨佔鰲頭好幾年,陛下每個月臨幸後宮次數不多,但十之八九最後都會歇在端妃宮中。大家都承認,甭管外表資歷還是身家地位,皇帝最寵愛的就是端妃。因爲端妃天真爛漫,而且年輕。
才十九歲的年紀,入宮三年,從一個柔嫩的花骨朵兒逐漸燦爛綻開,如今正是豔冠羣芳的美色,陛下雖然總是神色淺淡,但從侍寢的次數便能看出來,同時,端妃還是陛下登基後晉升最快的一個,短短三年,從一個常在升到二品妃位,這是何等的手段!
但是現在,包括皇后在內,衆人擔心的同時又都有些幸災樂禍,端妃年輕貌美,正是受寵的時候,偏偏這會兒陛下卻從民間帶來了一個姑娘!雖不知那姑娘生得什麼模樣,但能被陛下看中,總歸是不差的,她們都等着看好戲呢!
端妃面上不顯山露水,心裡卻有些惶惶。這幾個月來,陛下雖然仍然會到她宮中,卻一直沒有碰她,端妃還以爲是陛下身體不適,政務繁忙,原來……是因爲有了新歡,然後利用自己給新歡當擋箭牌?
端妃怎麼想,皇后是不在意的,她親生的皇子早死了,只要她不犯大錯,未來不管誰登基,她的太后之位都是跑不了的,何必跟這些小年輕的姑娘們置氣。但她出身大家族,總想着體面,便覺得陛下此舉不大妥當,你說宮中環肥燕瘦佳麗無數,你爲什麼偏要在宮外找個女人來呢?難道真是家花比不上野花香?
當然,這也就是皇后娘娘在心底腹誹的,她可不敢說出來。
一羣妃子就着給皇后請安的空當小心討論了會兒,皇后無意爭寵,所以笑着看她們脣槍舌劍你來我往,表現的雲淡風輕,然而即便如此,她心中還是有幾分難受。陛下正值壯年,又生得的丰神俊朗,哪有女子不喜歡,只可惜她容貌只算得上清秀端莊,若非出身好,怕是連進宮的機會都沒有的。這長此以往,皇后也習慣了,她只要站在陛下這邊支持陛下的決定,那就可以了,榮華富貴便能享用不盡。
可雖然懂得這個道理,想到陛下總是寵愛別的女子,卻對自己視而不見的時候,她仍會感到些許失落。
也就更加想看看,那位能讓陛下金屋藏嬌的姑娘,到底是生得何種美貌,才能得到這般聖寵?她可是聽說了,平日裡隨身伺候陛下的金川都被勒令留在寢殿,終日不得離開,可以想見陛下對那位的寵愛。
這是從來沒有過的,即便是最受寵的端妃,陛下也從沒給予過這般對待。
皇后之所以能做到不嫉妒,除了拎得清以外,還有一個很大的原因就是皇帝並不是個貪圖享樂的帝王,他寵愛妃子,也不過是多說兩句話,多賞賜點東西,多臨幸幾晚,柔聲溫存之類的從未有過。皇帝是位鐵血帝王,前朝大權他掌握得緊,不受任何人控制,也正是因爲如此,皇后才這樣看得開。
但是現在……
宮妃們在想什麼清歡是不知道的,傅薇的身子弱得很,皇帝牀上胡鬧了些,病,淋了雨,病,吃的不好,也病,而且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歸根究底是個小姐身子丫鬟命。
入宮以後,這太醫是天天診脈,光是補藥清歡就快喝吐了,偶爾她不想喝,金川就表現的如喪考妣,好像她做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一樣。就這樣,斷斷續續半個月過去了,清歡這病總算是好利索了。
皇帝一直把她擱寢殿養着也不怕過上病氣,正值壯年龍精虎猛的男人身強體壯,一點都不怕。
大概是因爲習慣了在外頭的相處模式,穿上龍袍的皇帝在清歡面前也仍然是小心翼翼的討好着,生怕惹這位小祖宗不快,到時候還得各種放下身段哄。
清歡不恃寵而驕,也不予迴應,無論怎樣都是淡淡的,反倒越發讓皇帝心繫於她。
她見過太多優秀真誠的男子,皇帝在她眼裡真不夠看的,所以不喜歡是真的不喜歡,而她越是不喜歡,皇帝就越是喜歡她。
狗皇帝大概是命裡犯賤。
直到這一日,皇帝從御書房回來,已經過了晚膳的點了,結果一回寢殿就聽金川說姑娘不舒服,晚膳一口沒動。皇帝一聽,惱了,一腳踹在金川屁股上,其實不疼,但金川就勢滾了兩圈哎哎叫,以期讓陛下少動怒。皇帝哪裡看不出來他這點鬼把戲,他也是知道清歡身體不好容易生病的,當下瞪了金川一眼:“沒眼色的東西,還不快去宣太醫!”
金川險些哭了,早在姑娘不動筷的時候他就想宣了,然而姑娘不讓,你說他這大內總管怎麼就當的這麼憋屈呢,兩面不討好!
宮女連忙掀開珠簾,皇帝一進內殿就瞧見清歡坐在牀上,手裡拿着本書看的入神。
這姑娘真是奇怪,不喜名不喜利,偏偏就是愛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