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口魚湯下肚, 林唯一的胃裡終於不再那麼空了,她輕輕放下碗勺,側頭看向旁邊的宋梓然, 眼角挑起輕若的笑意, 蝕骨般柔媚, “還是說宋先生打算把我活活餓死, 好一了百了。哎呀, 我還真是沒有想到,宋先生這麼仁慈,竟然可以給我一個如此體面的結束。”
林唯一一邊說着, 一邊微微後仰,靠在椅背上, 雖然談論着自己的事情, 可是面上卻是一副雲淡風輕的表情, 就好像話中的內容和自己完全無關一般。
林唯一這個當事人倒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可是在一邊□□着的吳媽卻在一個勁兒地衝她使眼色, 心說:“大小姐唉,您就收斂一下,伏個低作個小,這事兒不就掀過去了嘛!您幹嘛非得逞口舌之快,往槍口上撞啊!”
“哼, 激將法?”宋梓然的眼神之中佈滿了陰霾, 鋒銳的臉部線條像是結了霜一般, 他深深地望着眼前這個女人, 聲音如臘月裡的寒霜, 冰冷刺骨,“餓死你?聽上去似乎是個不錯的選擇, 但是,你不覺得,對你這種罪孽深重、滿手是血的女人來說,這種懲罰未免太過寬容了嗎?正如你所說,我向來不是一個仁慈寬容的人,所以,我要慢慢地折磨你,讓你生不如死!”
林唯一聽見宋梓然這番冰冷狠辣的言辭,明亮的瞳眸中倏地閃過一絲心痛,卻像流星一般,瞬間消失不見。再一眨眼,她面上的表情絲毫沒有變化,依舊帶着慵媚的笑靨。
吳媽見氣氛瞬間又變得劍拔弩張起來,連忙調和道:“好了好了,都少說兩句吧!唯一,不管怎麼說,你確實給少爺帶來了不可磨滅的痛苦,少爺說你兩句,你就好好聽着!”她說完林唯一,繼而轉過頭來對着宋梓然好生相勸,“少爺,我知道你心裡不痛快,可是,你剛纔讓一個姑娘家赤身裸體地站在客廳裡,這已經是非常殘忍的懲罰了。不管怎麼說,殺人不過頭點地,少爺,那件事情都過去這麼長時間了,您也該走出來了。畢竟,放過別人,就等於放過自己。”
她見林唯一和宋梓然兩人都因爲她的這番話停止了脣槍舌劍,以爲他們是聽進去了,心裡覺得受用不少,笑呵呵地給宋梓然盛了一碗飯,遞到他的面前,“唉,這不就對了嘛!大家心平氣和地坐在一起吃個飯,所有的不愉快就都煙消雲散了。今天的這些菜可都是我老婆子辛辛苦苦下廚做的,你們都得把它給吃完嘍!”
聽了吳媽的這番話,林唯一不由得在心裡苦笑,在他的心裡,她可是導致他最心愛的人發生意外的罪魁禍首,她和他之間隔了一條人命,他對她的仇恨又豈是說消就能消的。
一頓飯下來,只有吳媽在旁邊時不時地說幾句話,緩解一下尷尬的氣氛。其實,要說尷尬,那也只是吳媽心裡這麼覺得罷了。林唯一雖然一直默默地吃着飯,可是眼角的餘光卻一直沒有離開宋梓然的身上。時隔一世,他們終於又坐在了一起,而且還是同桌吃飯,這是她在上一世最後的兩年裡一直渴望着的事情啊!如今終於實現了,她開心還來不及,又怎麼會覺得尷尬呢?雖然在對方的眼中,她只是一個不共戴天的仇人,可是,那也好過天人永隔,不是嗎?
而宋梓然呢,自始至終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既然吳媽已經開口了,他也實在不好拂了她的意,畢竟,在他的心裡,還是非常敬重她的。既然如此,那就暫時視她爲無物好了。
宋梓然率先放下碗筷,面無表情地站起身,對着吳媽說了一句:“吳媽,我吃好了。”然後轉身上樓去了,自始至終,他的視線都沒有看過林唯一一眼。
宋梓然上樓之後,林唯一也隨即放下了碗筷。
吳媽笑着說道:“少爺上樓之後,整個空氣都覺得輕鬆了許多,是不是啊?”
林唯一笑了笑,沒有作聲。
吳媽一邊收拾碗筷,一邊低聲嘟囔道:“唉,每次都剩下這麼多的菜,少爺的飯量真的是太小了!”
林唯一想起上一世的時候,每次不管她做多少菜,宋梓然都會非常捧場地把它們給吃光。他說:“把飯菜吃光,是對她這個掌廚人最好的褒獎。”
她想起剛纔吃飯的時候,他總是對那條西湖糖醋魚和那道地三鮮下手,其他的菜基本上都沒有動過。看來,即使經過了又一個輪迴,他的口味仍是沒有變化。那這是不是說明,他還是之前的那個他,只不過,現在的他只是不小心把他的那顆心遺落在了別人的身上,最終,他還是會完完全全屬於她的?
只是,這個“最終”,到底是有多久,她不知道。
林唯一晃了晃腦袋,算了,先不想這些了。不管過程是怎麼樣的,她堅信,最終的結局必定會如她所願的。
她看了看正在廚房裡洗碗筷的吳媽,隨即站起身來,走了過去。她一邊拿了一件圍裙給自己穿上,一邊對着吳媽說道:“吳媽,我來幫你吧!”
吳媽回頭,看了看她那雙白皙不染纖塵的小手,略顯鄙夷地說道:“你可拉倒吧!你看看你這雙手,白白嫩嫩的,一看就是沒有幹過家務活的。我可不敢讓你幫忙,萬一你一個不小心,把我的鍋碗瓢盆給摔了,那可就真誠幫倒忙了。”
林唯一併不把吳媽的話放在心上,只是笑了笑,熟練地戴上膠皮手套,對着吳媽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吳媽,您就好好地把心放在肚子裡好了,我保準還您一個完好如初的廚房,好不好?”
吳媽看着林唯一如此信誓旦旦的表情,一時間有些猶疑,但當她看到林唯一熟練地倒洗潔精、洗碗、沖洗的時候,倒真是有些相信了那句至理名言——人不可貌相。想起她昨天剛被少爺帶回來的時候,那副歇斯底里的樣子,真的是慘不忍睹。沒想到,這才一晚上的時間,感覺她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看上去順眼多了。
所有的後續工作都做完之後,對着林唯一不放心地囑咐道:“待會兒吳媽就得回家了,這兩天,你就先住在吳媽的那間房裡。一般吃過晚飯之後,少爺就會待在二樓,不會下樓來的。這兩天你就儘量躲着他,聽到了沒?”
林唯一知道,吳媽這是關心自己,不管她接下來怎麼做,但還是由衷地道了一聲謝。
吳媽走後,林唯一一個人在客廳裡待了一會兒。其實,她和宋梓然之間的形勢很嚴峻,中間隔着他最心愛的女人的命,但是,無論如何,對他,她志在必得。
林唯一熱了一杯牛奶,上了二樓。她站在書房門前,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扣指輕輕敲了敲門。
“進。”裡邊低沉的聲音傳來。
林唯一輕輕推開門,走了進去。
宋梓然坐在書桌前,正在埋頭處理着文件。
林唯一把牛奶放到了他的手邊,並沒有出聲。
“吳媽,今天有點晚了,你就在這裡住下吧!”宋梓然一邊低頭看着文件,一邊開口說道。
林唯一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雖然我穿着吳媽的衣服,可是,並不代表我已經到了吳媽的那個年紀,所以,你的這聲‘吳媽’,我可擔待不起。”她雙手支在桌面上,頤望着他,目光款款,眼眸在燈光地映照之下,流光溢彩頓現。
宋梓然聞聲倏地擡起頭來,好看的眉頭緊緊皺起,濃稠如墨色的眸冷冷地看着林唯一的臉,“是你!”
林唯一微微俯身,把所有的力道都放在兩隻手臂上,臉龐慢慢接近宋梓然,在距離不到一尺的地方停下,眼神中帶着挑逗,“不是我,還能有誰?吳媽已經下班回家了,所以,整個偌大的房間,就只剩下你和我咯!”
宋梓然英俊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殘酷的話語劃破寂靜的空間,“看來,你是活得不耐煩了,竟然敢主動送上門來!”那雙利眸緊緊盯着她,紅脣貝齒,在燈光下美不勝收,可是,在他的眼中,卻是半點驚豔也無,有的只是滿滿的恨意和厭惡。
“我爲什麼不敢?難道我還會怕你吃了我不成?”說到這裡,林唯一似是想起什麼似的,直起身來,用手指點了點光潔飽滿的額頭,“哦,我倒是忘了,昨天晚上,我就已經被宋先生拆吃入腹了。不知道小女子味道如何,合不合您的口味啊?”
林唯一揚眉,翹脣露出笑意,微笑時帶着款款深情。
“嘭”地一下,宋梓然把書桌上的相框翻了過去,猛然起身,倏地一掌掐住了林唯一纖細修長的脖頸,咬牙道:“林唯一,你再敢胡言亂語一句,信不信我讓你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低沉的聲音裡夾帶着血腥的味道,周身的氣息壓抑黑暗,似要將一切都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