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臣都沒有說話。最後趕過來的武將金人壯只聽到這番話的末尾,既沒有問爲什麼,也沒有請戰。
卯時,樓蘭城打開了東門。尉闕手捧印信,率文臣武將魚貫而出,迎向川軍。雷又招見了,撣了撣身上的灰塵,上馬揚鞭,迎了上來。
“來者通名。”雷又招喝道。一般來說,這話是“來者通名受死”,這時省下兩字。
尉闕越衆而出,答道:“我乃龜茲國國王尉闕。今率文武百官,前來投降。這就是龜茲國國王的印信。”
“原來是國王,失敬失敬。”雷又招言語客氣,卻依然端坐馬上:“尉闕,想必虛懷若谷的意思。看來國王的父親在取名字的時候,就預見到你要做國王,要你以百姓爲念。你的父親很了不起啊。”
尉闕不敢怠慢,解釋道:“啓稟這位女將軍,小王之父乃龜茲國先王。小王的王位乃是世襲。”
“哦,世襲的國王。難怪你父親有此預見。”雷又招略微停了一下,道:“對不起,忘了告訴你了,我是四川軍隊的軍師,名字叫做雷又招。”
尉闕一聽“雷又招”三字,猶如驚雷貫耳,兩腿一軟,打了個趔趄。正自感到失態,想要解說兩句,卻見好幾名文臣武將正從地上爬起,就乾脆住了口。
“你們怎麼了?病了吧?”雷又招問道:“千萬不要說是被我的名字嚇的。那樣說,我就嫁不出去了。”
“不敢當雷軍師如此玩笑。”尉闕想到,與其讓她這樣貓戲老鼠,到不如來個痛快。於是問道:“但不知雷軍師如何處置我們?”
“處置?”雷又招露出很驚訝的神色,道:“我們又不是一國的,我哪有什麼權力來處置你們?嗯,就算是一國的,你是國王,相當於我天朝的皇帝,也沒有由我來處置你們的道理。”
尉闕平日裡何曾遭受過如此戲耍,心中惱羞成怒,臉上卻還要不動聲色。問道:“雷軍師今日率軍圍住樓蘭,不知是想要佔領城池、招降龜茲、逼我國答應歲歲納貢,還是想索要軍需糧草?”
“痛快。”雷又招雙手一拍,道:“既然尉闕國王如此爽快,我也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了。你所說的事,都不是我的目的。我此次率軍前來的原因比較複雜,且容我慢慢道來。
“素聞龜茲國國泰民安,百姓安居樂業。但民生低下,百業不旺,人民還相當疾苦。爲了將我們四川先進的農耕、高超的醫術以及其它見長的地方引入龜茲,同時也爲了保持龜茲國政統不變,我希望尉闕國王將太子交給我軍,讓他在四川歷練學習,以利龜茲國今後的興旺。”
“這個……”尉闕不由有些遲疑。這分明是擄掠人質,卻偏偏要說得這麼好聽。你國王的兒子在我手裡,你不聽我的,將來還想不想有繼承人?而兒子在他國生活幾年,必然會受到別國文化思想的薰陶,將來他回來治理國家,其行爲和方式必將行同陌路。
這還不止。擄掠人質之後,天朝的官兵就可以隨意衝進龜茲,隨意徵收駱駝、馬、牛等賦稅。動不動就下達霸道的命令,讓龜茲國出人出錢。他們來的時候,說不定國王還要親自接待,擺設酒宴,贈送禮品。到時候,醉醺醺的天朝士兵在城中恣肆橫行,搶劫金帛,姦污婦女……而龜茲的百姓只能忍氣吞聲,敢怒不敢言。當天朝使者再次駕臨之時,還必須換上另一副面孔,好像那些不愉快的事情根本就沒有存在過似的。那種做人做鬼的腳色,實在比死還要難受。
“國王可是不願意?”雷又招打斷了尉闕的沉思。
尉闕吞了一下口水,戰戰兢兢地問道:“如果……如果我國拒絕,不知將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樓蘭城內,咳,嗯。”雷又招掰着手指續道:“除了蒼蠅、跳蚤、臭蟲、老鼠……不太好算呢。”雷又招笑了笑,又道:“這麼說吧,如果你不答應,樓蘭城內不論貧富貴賤,所有人全部殺死。當然,我可以吩咐士兵,將你留到最後再殺。”
尉闕的雙腿不由得又是一陣發軟。送子爲質的後果雖然嚴重,但能夠保住國家,也只好這麼做了。於是道:“雷軍師請息怒。雷軍師的要求,我答應了。不過……”說到這裡,尉闕因爲愛子心切,不忍心子孫世世代代重蹈自己的覆轍,心生一計,道:“不過我的長子年齡太小,還不足八歲。可否送我的兄弟?”
“可以。”雷又招未加刁難,一口答應,道:“送誰都可以。只是你得在百官面前宣佈他是儲君,也就是下一個國王。”
就這樣,尉闕惟一的兄弟尉圖耆由武將邰營常陪同,走進了川軍。
尉圖耆與尉闕同父異母,平時兩人就不甚合睦,此時正好被尉闕推出,作了擋箭牌。
十月二十九日,雷又招回師成縣。與雷絕招所率的自回紇凱旋的軍隊匯合。
問起回紇之行,雷絕招道:“這一次,我也不跟他們來斯文的了。我就像你一樣,一上來,就要他們答應兩件事,馬上就成了。”
雷又招問道:“我們不是說好就只有人質一件事麼?還有一件是什麼事?”
雷絕招道:“哦,那是我自己想的,城下之盟,要他們單方面答應不得犯我疆界。我本來是想,說兩件,他們還個價,就變作一件了。誰知他們兩件都答應了呢。”
雷又招笑道:“大軍壓境,又不是買小菜,他們敢還什麼價?”
“嗯,你那邊如何?有沒有什麼特別的?”雷絕招問道。
“有啊。”雷又招道:“樓蘭城東郊的羅布泊煞是美麗,岸邊種滿了菊花。我去的時候,菊花正好都開了。黃澄澄一遍,金玉滿堂。你老說我沒文采,當時我觸景生情,還得踏莎行一首,待我念給你聽。”清了清喉嚨,念道:“瘦影滿籬,香疏三徑,深深淺淺黃相映。露下繁英飢可餐,風前雅緻誰堪並?談到可憐,懶如新病,厭厭開出秋情性。慢言盡日只閒閒,須知詩酒陶家興。”
雷絕招道:“好詞,好詞。最後三字,不如換成寶坪村的寶坪,改作‘須知詩酒盡寶坪’。”
提到寶坪村,就想起了王嬙。二人的神情不由得黯淡了下來。
由於種種原因,閉合堂及官府其餘各司齊心協力,早早地運齊了軍隊全年所需的後續的二十五萬石糧食。
正當軍隊休整完畢,準備南下之際,溫玉華卻接到了啄木鳥的傳信,說是大理國已經願意投降了。
來信稱,大理國皇室懾於天朝的威名,主動奉上降書。大理元帥杜聞秀亦納順表,附在降書之中一併送達成都。只是杜聞秀在順表末尾還附加了一個要求,欲請雷又招、雷絕招二人親自前往,接收大理軍隊。
溫玉華看完信後,立即快步流星走向雷又招的營帳。營帳裡沒人,溫玉華又轉向雷絕招的營帳。進帳之後,見裡面只有雷再招一個人。
“師妹,你的兩位軍師呢?”
雷再招沒好氣地應道:“軍師是師姐你的。我有的只是兩個妹妹。”
“都一樣。她們上哪去了?”
“別提了,她們跟王濟恩出去了。”雷再招道:“那個王濟恩可會講故事了。她們卻不帶我去。”
“招弟也一起的嗎?”見雷再招點了點頭,溫玉華又道:“怎麼只丟下你一人?那也太不像話了。是不是你自己犯了什麼錯?”
雷再招道:“哪有什麼錯?不就是身子不舒服罷了。王濟恩是太監,根本就沒有什麼不方便的。三妹卻說,不能讓士兵看見污穢之物,怕影響軍心。我說可以挖坑埋起來,三妹卻就是不許。簡直是小題大做。”
在此之前,溫玉華從未考慮過污穢之物會不會影響軍心之類的事,這時聽了卻也懶得細想,只是問道:“她們往哪個方向去了?我有要事,須儘快知會兩位軍師。”
雷再招道:“他們到野外去了。依據故事裡面的地形,去尋找相應的地形。就是這個理由,王濟恩纔沒有在營帳裡面講,我纔沒有能夠聽到。你若出去找,很可能錯過。不如就在這裡陪我說說話罷。”
溫玉華道:“我可是真的有要事。”
雷再招道:“世上庸碌之輩常常忙中出錯,欲速不達。愈是有要事,就愈是不能慌亂。再說了,這個時候,她們也快要回來了。與其出去瞎找,倒不如在這裡守株待兔的好。”
“咦?”溫玉華奇道:“什麼時候,你也變得這麼會說話了?”
“我一向就是這樣的啊,只是從來就沒有表現的機會。她們三個,大厲害了。而師姐你,我雖然打不過你,卻一定能說得過你的。嘿嘿。”說到這裡,雷再招自己也感覺有些過火,就轉移話題問道:“不知師姐找又招她們有什麼要事,可不可以告訴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