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重男輕女的媽（三）
“大妞她媽，你、你說什麼？”
趙寶柱猛地擡起頭，一雙腫泡眼睛死死的盯着何甜甜。
“孩子她爸，我說我聽你的，不讓咱們大妞去南方打工了！”
何甜甜心裡冷笑，她就知道趙寶柱是個自私虛僞的小人。
看到了吧，她還沒說什麼呢，趙寶柱那張“慈父”假面就有些撐不住了。
“你、你——”
趙寶柱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老婆，衝到嘴邊的叱罵又咽了回去。
他差點兒脫口喊出：“你把大妞帶回來，那兩千塊怎麼辦？咱還怎麼‘抱養’兒子？”
但，這話，趙寶柱不能說。
因爲一直以來，他都表現得像個正常人。
家裡爲了兒子而魔怔的人，從來都不是他，而是何小田這只不會下蛋的母雞。
平常的時候，在外面聽到有三姑六婆笑話何小田是個不中用的，趙寶柱還會主動幫她說個好話。
所以，別看村裡人笑話趙寶柱是窩囊廢，但對他的評價也不是太差勁。
尤其是在很多婦人眼中，人家趙寶柱再不濟，也是個心疼媳婦、照顧閨女的好丈夫。
只是，趙寶柱太窩囊了，居然連個女人都管不住。
任由何小田把兩個親閨女當成牲口使喚，現在更是爲了“抱養”個兒子，不惜把十五六歲、花朵兒一樣的大閨女交給名聲爛透的花大嬸。
嘖嘖，趙寶柱可憐啊，想護着親閨女都不成，誰讓他娶了個不會下崽兒的母老虎呢。
“那就不抱啊。孩子他爸，你說得對，你還年輕，我也不老，咱們再好好養養身子，肯定能生個自己的親兒子！”
何甜甜一副“以夫爲天”的賢妻模樣，每句話必定帶上“你說得對、我聽你的”。
趙寶柱額角的青筋在跳躍，他、他說那些話不過是爲了面子上好看。
醫院早就檢查過了，自己老婆生小閨女的時候傷了身子，很難再懷孕。
而他自己也偷偷跑去看過大夫，說是他有點兒弱精症，年輕時還好些，隨着年歲的增長，他又是抽菸喝酒，又是熬夜打牌，弱精症更加嚴重了。
要不是自己也不能生，他哪裡會放任老婆去抱養別人家的兒子？
休了黃臉婆，自己重新娶個老婆，生個自己的親生骨肉多好？！
“……”偏偏這些話，趙寶柱只敢憋在心裡。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裝模作樣的在家裡唉聲嘆氣，還說些羨慕誰誰有兒子的話。
想方設法的攛掇着何小田在前面衝鋒陷陣。
重男輕女、爲了兒子賣閨女的事兒，都是何小田乾的，狠心親媽的壞名聲也是何小田的。
他趙寶柱只是個管不住自己老婆的可憐男人。
而現在，“何小田”居然轉性了，不再衝在前面喊打喊殺，而是滋溜一下躲到了趙寶柱身後。
趙寶柱：……
“你、你——”
趙寶柱瞪着眼睛“你”了半天，終於想到了什麼，趕忙說道：“你把定錢都給了，現在說不要就不要，人家範大哥能答應？”
範大哥，就是隔壁村的“能耐人”。
不但能給鄉鄰們“抱”來孩子，還能幫那些又窮又懶又老又醜的老光棍說上媳婦。
嘖嘖，人家那本事大着呢。
範家也是他們這一片兒有名的富戶，爲數不多的二層小樓，就是他們家的。
“怎麼不答應？哼，他要是不答應，我就去告公安。真當我不知道他是個什麼東西？”
何甜甜提到範大哥的時候，終於露出了潑婦的嘴臉。
這具身體的長相，其實並不差。
想想也是，能夠生出女主這樣漂亮的女兒，原身也不會太醜。
只是生活不順心，她總是愁苦着一張臉。
而且她對於生兒子的執念太深了，對待兩個親生的女兒就十分刻薄。
相由心生，太刻薄、行事太極端，就會影響到顏值。
現在的何小田，別看只有三十四五歲，但整個人都呈現出了老態。
面頰消瘦，顴骨突出，愈發顯得她尖酸刻薄。
她的脾氣也真心不太好。
想想也是，在農村，道理是講不通的，更多的還是靠拳頭說話。
爲什麼家家戶戶都盼着生兒子？
除了所謂的繼承香火，也是爲了預防有人欺負。
有個年輕力壯、人高馬大的兒子站在自己身邊，做父母的心裡就有底氣。
趙家沒有兒子，趙寶柱又是個窩囊的性子，在村子裡難免就會被人欺負。
左右鄰居蓋房子了，硬是越過地基，直接貼着趙家的土胚牆壘房。
澆地的時候，跟趙家的田接壤的村民，就會偷偷扒開田埂，偷趙家的水。
還有數不清的日常瑣碎，趙家儼然就是最好欺負的軟柿子。
趙寶柱撐不起這個家，何小田就只能被逼着頂上。
鄰居們侵佔自家的地基，何小田就抄着鋤頭，帶着兩個瘦弱的閨女跟鄰居家的幾個大男人拼命。
自己和閨女們都被打破了頭，頂着滿臉的血，何小田也寸步不讓。
直到鄰居心裡發怵的拆牆、往後挪地基，何小田才和兩個閨女癱坐在地上。
村民偷自家的水，何小田就拿着鐵杴去挖村民家的莊稼。
她擺出一副“你想逼我死，我也不讓你活”的架勢，那種同歸於盡的狠絕，那種不要命似的撒潑打滾，還真嚇到了趙家窪的村民們。
明明何小田沒出嫁之前，還是個懂事、能幹的好姑娘。
可嫁到趙家沒有幾年，她的潑婦之名便全村聞名。
除了不能生兒子，村民們估計也找不到能夠攻擊何小田的“缺點”。
這樣一個潑辣、蠻橫的農婦，確實能夠做出“反悔”、“告黑狀”的事兒。
趙寶柱望着媳婦那張刻薄的臉，心裡竟有些發慌：“大妞她媽，你、你可別亂來！範家可不是好惹的。”
“再說了，咱們這四里八鄉還都指望人家呢。”
周圍都是貧苦山村，總有幾家娶不上媳婦，也總有幾家需要個男丁。
大家心裡其實都明白姓範的是個什麼玩意兒，但，大家還是離不開他。
有些人家，更是把範大哥當成了大好人、活菩薩。
如果有人敢去舉報範家，都不用範家那幾個凶神惡煞的兄弟，就是周圍的村民們都不放過他。
想到這些，趙寶柱禁不住打了寒戰。
“範家確實不好惹，但我何小田也不是好欺負的。我一個光腳的，還怕他們這些穿鞋的？”
何甜甜十分光棍的說道，言語間的狠意與決絕，趙寶柱聽了都心裡發寒。
這死娘們今天是怎麼了？
她又在發什麼瘋？
過去何小田確實能撒潑，但她基本上都是在外面。
對着外人，她能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折騰，可一旦回到家裡，面對趙寶柱的時候，她就會伺候周到、罵不還口。
似眼前這般，直接衝着趙寶柱露出兇狠的目光，哪怕不是衝着他，也絕對是頭一遭。
“大妞她媽，你、你就別鬧了，大妞都跟花大嬸走了，錢咱也給了範家，這、這事兒就、就這麼定了吧！”
趙寶柱心裡突突直跳，總覺得有什麼事兒脫離了他的掌控。
但他也沒有更好的處理辦法，只能想方設法的和稀泥。
“孩子他爸，怎麼成了我鬧？這些不都是你說的嘛？”
何甜甜故意做出委屈的樣子，扯着嗓子喊道：“是你說的啊，不許我把大妞交給花大嬸。我現在知道自己錯了，想趕緊把孩子帶回來，你、你怎麼又不同意了？”
趙寶柱：……
心好塞啊，他經營多年的老實人形象，開始一點點皸裂！
別說左右兩家豎着耳朵偷聽的鄰居了，就是年僅七歲的女主趙小丫，此時此刻，那張稚嫩的小臉上露出了迷茫之色。
是啊，一直以來，趙小丫都覺得自己的媽媽太霸道，爸爸雖然也不像別人家的爸爸那般疼愛孩子，但跟媽媽比，爸爸好了許多。
至少，爸爸不會把姐姐賣掉。
可、可現在又是什麼情況？
壞媽媽知道自己錯了，後悔自己不該賣掉姐姐，想把姐姐救回來，她們的好爸爸卻推三阻四、支支吾吾！
難道爸爸根本不想接回姐姐？
他之前說的那些責怪媽媽的話，也、也都是假的？
其實爸爸心裡也想賣掉姐姐，然後去抱養個兒子？！
小小的趙小丫，一時間竟有些迷茫，不知該相信好爸爸還是該相信壞媽媽。
“……這、這還不怪你！你都把人交給了花大嬸，也收了人家的錢，現在忽然反悔，花大嬸和範家肯定都不會同意！”
再三被何甜甜撕破臉皮，趙寶柱也有些惱羞成怒。
他沒好氣的吼道，“後悔！後悔！你早幹什麼去了？現在事兒都做了，你卻嚷嚷着後悔。我勸你，你不說好好聽着，還、還有臉怪我？”
“怎麼就不能後悔？我確實收了花大嬸的錢，我把錢退給她還不行？”
“至於範家那邊，哼，我也說了，他們要是敢不答應，我就去報公安！”
何甜甜又開始像原主一樣蠻不講理、撒潑作妖。
但，過去原主這般胡鬧，趙寶柱並不反感，因爲每次都能給他帶來好處。
可這次——
“行了行了，你別動不動就把報公安掛在嘴上，你不怕範家報復，也要顧及一下我和孩子啊。”
趙寶柱真的快要維持不住自己的假面具，嘴裡胡亂喊着。
何甜甜卻聽了進去，扭頭去看縮在角落裡的趙小丫，“小丫，我和你爸的話你都聽到了。我想把你姐接回來，可能會得罪範家的人，你怕不怕？”
趙小丫猛地擡起頭，定定的看着何甜甜，“媽，你、你真的要把姐姐接回來？不、不讓她去南方打工了？”
“對，我要把她接回來。”何甜甜堅定的回答。
趙小丫黑瘦的面龐上，一雙眼睛顯得格外大，而且十分明亮。
她灼灼的看着親媽，然後用力搖頭，“媽，我不怕。他們敢來欺負咱們，我、我就和他們拼命！”
趙小丫年紀小，卻還記得小時候隔壁鄰居家蓋房子，自己和姐姐拿着鐮刀，跟親媽一起去跟鄰居幹架的場景。
不就是一個死嘛，只要姐姐能夠回來，只要媽媽以後不再賣閨女，她就不怕！
“好，這纔是我閨女！”
何甜甜作爲親媽，聽到一個七歲的孩子張口閉口說什麼“拼命”，她居然沒有半點擔心或是愧疚，反而一臉的驕傲。
趙寶柱：……特孃的，這母女倆兒不怕，他、他怕啊。
姓範的一家人，老老小小都不是省油的燈。
自家這個熊娘們兒要是真的跑去範家鬧，範家的那羣男人或許不會爲難一個女人，但、但自己作爲趙家的“頂樑柱”可就要遭殃了啊。
“他爸，就這麼說定了！”
何甜甜彷彿沒有看到趙寶柱那張老實木訥的臉上寫滿了恐懼，她大手一揮，就像之前決定要賣閨女、抱兒子一般乾脆利索。
“……不、不是，什麼就說定了？”
趙寶柱有點兒傻眼，他伸手要去攔阻。
結果何甜甜已經一手牽着女兒，快速的跑去屋裡，隨意收拾了兩件衣服，又把剩下的一千五百塊藏在褲子口袋裡，然後風風火火的跑出了家門。
她和趙小丫直奔隔壁村的範家。
範老大：“你、你要退定錢？趙寶柱家的，你不想要兒子了？”
“不要了，我還是想自己生！”何甜甜面對這個應該被千刀萬剮的人販子，滿心的憎恨。
但她卻沒有表露出來，而是繼續扮演一個無知、刻薄的農村潑婦。
“範老大，趕緊的，把錢退給我吧。我還要去縣裡呢！”何甜甜催促道。
時間趕得太急，要不然，她一定配點兒“好藥”，然後給姓範的一家用上。
“……趙寶柱家的，按理說，定錢是不能退的。但咱們都是鄉里鄉親，我也就不跟你計較了。”
範老大雖然不在意五百塊的定金，但何甜甜這種出爾反爾的做法，有些壞規矩。
範老大有心扣下定金，可一想到這個女人的潑婦之名，範老大又改變了主意。
算了算了，爲了幾百塊錢，不值當的。
似“何小田”這樣的潑婦，什麼事兒都能做得出來。
雖然範家不怕一個農村潑婦，但他們的買賣確實見不得光。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他們手裡的“大貨”根本不缺買家。
“錢，我退給你！但有一點，你千萬別後悔！以後再想讓我幫忙，可就難了——”
“放心，我不後悔！趕緊給錢吧！”
何甜甜不客氣的擺擺手，心裡更是冷笑連連：以後？你們踏馬的還想有以後？做夢去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