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這是個尋常的早晨,廖停雁從夢中醒來。她並不記得昨天半夜發生了什麼,因此十分淡定。和往日一樣,身邊的位置早就沒人了,隨便掃了眼殿內,廖停雁正準備伸個懶腰,卻驟然聽到了一個聲音。
“醒了?過來這邊。”
是司馬焦的聲音,廖停雁硬生生收住了動作,轉頭四顧尋找司馬焦的身影,這麼一找才發現,原來他躺在那架屏風後的榻上,只露出來衣袍一角和一個隱隱綽綽的影子。
往日這時候他不是都不見蹤影嗎,怎麼今天還在這?廖停雁懷著疑惑,走過了那架屏風。司馬焦和平日不太一樣,沒戴玉冠,頭髮隨意散著,寬袍大袖披著外衣,一隻腳還赤著踩在地上。最重要的是,廖停雁發現了他眼睛裡的血絲和手背腳踝上凸起的淡淡青痕,那是明顯的血管痕跡。
他以往就很白,今日不知是不是錯覺,總覺得他整個人更加蒼白了,連血管都能看得清楚。廖停雁有些驚心,她想起坐馬車來洛京途中,司馬焦也有一次是這樣,不太舒服的樣子,那時候她還以爲‘長右’是被責罰受傷了,現在想想真是太天真。
原著裡,有描寫過司馬焦發病的情形,廖停雁還記得,女主當時被突然發病殺人的司馬焦嚇得不輕,司馬焦提劍殺掉了伺候女主的女侍宮人,然後抓著女主的胳膊,把她關進了大殿裡。
雖然懷疑他現在的狀況是發病,但似乎又沒有原著裡描寫的‘如同惡鬼降世’那麼可怕,所以他這到底是發病還是普通的不舒服?
“過來。”司馬焦對著她伸出手。
廖停雁走過去,還沒開口,忽然就被那隻蒼白的手拉了下去,她下意識一隻手按著榻,一隻手按著司馬焦的胸口,柔軟的嘴脣和他的脣貼在一起。
司馬焦一隻手壓在她頸後,把她往下壓,廖停雁只感覺有點喘不過氣,後脖子很涼。
被放開的時候,廖停雁換著氣,覺得自己的少女心可能是死掉了,被司馬焦突然親了一下,她竟然沒有臉紅羞澀,腦子裡第一個念頭是自己剛起牀還沒洗漱刷牙司馬焦這個人太不講究了。可緊接著她又覺得大概不是自己的問題,是司馬焦的問題,這個人太不同尋常,在她這裡已經脫離了男人和女人的範疇,可以說是第三性別——魔鬼豬蹄,這樣一來她就沒法完全把他當男人,難怪羞澀不起來。
司馬焦放開她,又揉了揉額頭,顯得很暴躁,“沒有用。”
什麼沒有用?廖停雁莫名其妙,講真的她不知道司馬焦在搞毛線,但她現在有點怕。
司馬焦手上的木珠敲在扶手上,發出嗒嗒的急響,他盯著廖停雁,要求道:“你來主動親我。”
這位主發病的形勢真是多種多樣。廖停雁聽清這個要求,心裡是拒絕的,這是什麼大白天羞恥PLAY,但求生欲讓她屈服。
她溫馴地湊近司馬焦,然後……怎麼都下不去嘴。
司馬焦這個臭著臉憋著火的暴躁樣子,就好像是一個大型帶刺猛獸,不僅虎視眈眈看著她,還要她湊過去親吻身上的刺,她真的下不了嘴,老擔心自己會被戳個對穿。
“陛下,可否閉上眼睛?”廖停雁問。
好在司馬焦沒有多說什麼,主動就閉上了眼睛。廖停雁低下頭,發覺司馬焦這樣閉著眼睛之後,看上去還怪像個病弱美少年的,平白添了幾分令人憐惜的孱弱,混不像他睜開眼睛時的暴戾和難以接近。
把這個可怕的念頭拋開,廖停雁試探著在司馬焦的側臉親了一下,其實還好,只要把他當表姐家那個小熊孩子就能親得下去了,好歹這張臉還是很不錯的。看司馬焦沒有表示,她又多親了兩下,親的小心翼翼,她這輩子都沒有這麼溫柔。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發現剛纔似乎快要爆炸的司馬焦氣息稍微緩和了那麼一點。她隱約有點明白過來,心一橫,捧著司馬焦的臉就當自己在蓋印章。
司馬焦睜開眼睛,兩根手指抵開廖停雁的脣,有些不滿地看著她。
廖停雁心道,你不滿個頭,讓我親也是你,現在親了又推開,真是個提褲子不認的大豬蹄子!
“你沒有認真。”司馬焦說。
這人真的很煩!廖停雁微笑,“陛下覺得如何纔算認真?”
司馬焦一臉“這還需要孤來教你嗎”的表情,一把抓著她靠近自己,揉著她的腦袋在她臉上用力親了兩下,“就這樣。”
廖停雁摸摸自己被揉亂的頭髮,深吸一口氣。你親狗呢這麼親!
不過這可是你自找的。廖停雁含蓄一笑,“原來如此,妾明白了,那妾這便試試?”
過了一會兒,頭毛凌亂的司馬焦新鮮出爐,他瞪向廖停雁,“重點是親,不是揉腦袋。”廖停雁滿臉的無辜和溫柔似水,“哦?妾還不太習慣,妾再來一次吧。”
廖停雁被放出內殿的時候,雙手從袖中拿出來,把手中那十幾根長長的黑髮吹掉,拍了拍手,廖停雁暗道,再來幾次,她就趁機把這傢伙薅禿!
這樣類似的事又發生過兩次,還有一次是半夜,廖停雁聽到聲響醒過來,發現司馬焦紅著眼睛幽幽地在黑夜裡盯著她,把她嚇一跳後又按著她親了好一陣。廖停雁陷在被子裡喘不過氣,還以爲自己要失身,但最後仍然只是被抱著睡了一覺而已。
慢慢地,廖停雁發現,自己好像在充當一個滅火隊員的角色。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理,但她好像能在一定程度上緩解司馬焦的糟糕情況,總之最近皇宮內死人的頻率直線下降,至少她在司馬焦身邊的時候,司馬焦都沒在她面前殺過人。
就這樣,桂葉私底下伺候她的時候感嘆,因爲宮內最近太平許多,陛下不怎麼愛殺人了,各宮的美人們都偶爾敢出門逛逛花園。從前因爲陛下無聊喜歡在花園裡走動,遇到太多爭奇鬥豔的美人,最後那些美人的下場大多是埋在了園子裡,大家都不清楚究竟哪株花哪棵樹下埋了美人的屍體,害怕不小心遇到觸了黴頭,又擔心自己也步上後塵,所以宮內那麼大的園子,基本上都沒人敢去。
“大家都希望貴妃能一直陪伴在陛下身側呢。”桂葉也有些慶幸希冀地說。
想當初,她被調來伺候貴妃,心中不安至極,就怕自己在陛下面前出現多了,哪天一個不小心就被陛下拖下去殺死,後來又怕這位深受陛下寵愛的貴妃性子不好,會折磨身邊的女侍,但這些時候下來,她發現自己伺候的這位貴妃,當真是個好相處的主子,既不打罵底下的宮人,也沒有太多要求,和陛下比起來,當真是兩個極端。
許多事,都是旁觀者清,桂葉眼睜睜看著貴妃和陛下相處,越來越堅定好好伺候貴妃的念頭,她想著,若有朝一日倒楣撞上陛下心情不好要殺人,或許只有貴妃才能救得了她一命。
和桂葉想法相似的,還有司馬焦身邊的宦者瑾德,他是唯一親眼看到那天夜裡發生了什麼事的,他也是第一次看到陛下發病後能那麼快清醒。從那之後,他對廖停雁的態度就變了許多,完全是發自內心的恭謹。他心裡猜測,或許這位廖貴妃,比他想像中的還要厲害,若照此下去,有朝一日能登上更高的位置也不一定。
廖停雁這個主角反倒沒有旁觀者們那麼信心百倍,在司馬焦身邊呆的越久,她就越察覺到這個人的危險,不是來自於原著裡的殘暴印象,而是這些時日相處感覺出的。司馬焦就彷彿一座隨時會噴發的活火山,只要在他身邊,就能感覺到平靜底下的險境。
更讓她心裡不安的是,她不知道司馬焦對她到底是個什麼想法。要說司馬焦愛上她了,廖停雁不信,這傢伙知道什麼是愛情嗎?也不像是被她的美貌折服,那他對她態度這麼不一樣,究竟是因爲什麼?
日子過得太閒,就開始胡思亂想,甚至思考起人生,廖停雁覺得這樣不行。人一旦想太多,日子就過不下去了,會充滿對自己和世界的懷疑。
“醒醒,起來。”司馬焦俯身站在牀邊,把還在美夢中的廖停雁喚醒,“今日你要同我一起去太極殿的大朝。”
廖停雁看著司馬焦,覺得自己是還沒睡醒,她再次確認:“陛下是說,帶妾去太極殿大朝?”
司馬焦絲毫不覺得有什麼不對,點頭理所當然道:“你反正也閒著沒事,看你無聊得很,跟我一起去大朝會看個熱鬧。”
還看熱鬧,你當皇帝上朝是逛街嗎?這個昏君!老實說司馬焦這個昏君人設太堅實了,廖停雁一時都無言以對。她不想當妲己,不想當什麼誤國禍水奸妃之類的人物,只想在後宮苟著,得過且過,可司馬焦卻非要送她高調出場。
現在怎麼辦?廖停雁迅速思考著,並做出應對。她裝出一副身體不舒服的樣子,“陛下,妾忽然覺得身體不適,恐怕不能與陛下一齊上朝。”
司馬焦道:“那讓醫官過來看看。”
廖停雁:“不必,只是腹內有些不適,歇息一會兒就好了。”
司馬焦直接坐在牀邊,“那你休息。”
過了會兒,廖停雁問:“陛下不是要去朝會?朝會時間快到了吧?”
司馬焦:“我說過了帶你一起去,既然你不舒服需要休息一下,那就等你休息好了再一同去。”他轉頭吩咐宦者瑾德,“讓他們等著。”
廖停雁恨恨:昏君!昏君無所畏懼!算你狠!
她假笑著坐起來,“陛下,妾覺得好多了,咱們這便去吧。”
跟在司馬焦身後去太極殿的路上,廖停雁有點憂鬱,看來這個國家真的是要完了,萬一真完了也不知道她還有沒有機會回河下去。
太極殿裡的大臣們早已到了,司馬焦帶著廖停雁自然地走進去,立時引起一陣喧譁。廖停雁心道,諸位叔叔伯伯老大爺,爲了你們的生命安全,千萬別在這個時候上來死諫什麼後宮不幹政啊!千萬別!
可能是這許多大臣都早已被陛下的各種出格舉動給整麻木了,一直等廖停雁提著心跟著司馬焦走到中間的位置坐下,竟然也沒人出列提出異議,只是喧譁一陣後又慢慢平息。
站在前列的諸位大佬不知出於什麼考量,也沒出聲,所有人都有志一同地忽略了不該出現在這裡的廖停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這麼過去了。
廖停雁默默替所有人都捏了把汗,陛下的淫威真夠大,看來從前沒少折騰這些大臣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