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無際想都沒想過這貨會冒出這樣一句話來。
她感覺今天的創世神和昨晚不太一樣了,昨晚說是說“慌也沒用”,其實那心中打鼓的驚懼感她還是能夠體會。
畢竟這位真的只不過是個普通人,普通人被劍架在脖子上,能在面上勉強保持冷靜,已經是心理素質很不錯的表現了。
可今天好像完全沒有了,不僅沒有,反而有點見到親人般的愉悅,和一點惆悵。
這是怎麼回事兒?
“你都說殺我不需要用劍的,先把劍收收。”楚戈很平靜地道:“我不記得我寫過你喜歡把劍架在別人脖子上,一般就是直接砍了,會這麼架着就是不想殺。”
“……”秋無際有點憋氣地發現,這世界上最瞭解自己的人可能不是自己,是這位創世神。她這回沒有放下劍,冷冷道:“你怎麼寫,我就要怎麼做嗎?”
“以前或許真是這樣。”楚戈終於轉過頭,衝她微微一笑:“但既然你不願,以後我們商量着來。”
秋無際皺眉。
“你出現的那一刻,我心中隱隱感到了一段劇情。”楚戈道:“在我書寫的戲份之外,外人不知的時候,秋無際正在嘗試第一次渡劫——這就是你這次出現的緣由?”
秋無際深深吸了口氣。
他真能感知到自己在做什麼,不僅僅是書寫。
真是神祗之能了。可他明明只是一個普通人……這條線到底是怎麼貫通在一起的?
“你這麼做很危險吧?”楚戈低聲道:“其實你現在過來的還只是神念。身魂被位界相隔,可能導致遊魂無憑,消散在時空裡。便是過來的過程中,也可能深陷時空亂流,被絞爲齏粉。”
秋無際冷笑:“你的世界,你說了算。”
楚戈搖搖頭:“我沒做過這個設定,因爲沒有相關劇情……這可能是位界之間自有規則,所謂次元壁就是如此。但我覺得我可以打個補丁,讓你過來變得容易,不需要這樣冒險。”
這回秋無際真驚了:“你真要幫我出來?”
“實話說,我很佩服你。”楚戈慢慢道:“我連一本書的成敗都難以自主,看見朋友的黯然離去也無能爲力。我不敢想象,如果我是你的話,當發現自己的一切都只是書中故事,世界不知真假,命運任人擺弄,甚至連以往自己的思想與行事都是別人寫出來的,那到底還算不算自己做的?往昔的記憶是幻是真?這種人生觀顛覆的迷茫,我會發瘋。你想掌握自己的命運,這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別喊打喊殺的,我會幫你。”
秋無際眯着眼睛盯着他,她覺得這突如其來的文青氣就離譜。剛剛昨天還是一個會寫“要找也該是創世之父神”的猥瑣貨好不好,還是個寫後宮曖昧文,滿腦子意淫怎麼在花叢穿梭的登徒子,這番話說出來怎能不讓人警惕萬分?
但不得不承認,真的說在了心裡,那種共鳴真騙不了人。
是啊,以往自己的回憶,全是他寫的。
那到底算不算自己做過的,經歷過的,思考過的?
全是假的嗎?就像是某些傀儡術植入記憶的性質一樣嗎?
乃至於整個人算是真實的嗎?現在呢?
秋無際內心反覆翻涌的,盡在這裡。
楚戈伸出兩隻手指捏着劍身,慢慢挪開:“那天你嘗試寫飛昇,但無效……我後來想了想,未必是因爲邏輯問題,也有可能是因爲沒發佈的原因,壓根沒定稿所以不算數。我們再做個測試,這次我寫,寫在新稿上暫不發佈,看看有效無效?”
那劍居然真被挪開了……
楚戈很自然地坐在電腦前開機,口中還要說:“你省點力氣,把意念固形變成一把堅實的劍明顯會縮短你在外的時間,其實最好連衣……唔……”
秋無際剛剛有些走神的眼眸瞬間變得兇戾。
楚戈急忙補救:“我說的是外面那身法衣太厚重,可以輕衫行事會好一點的……”
“砰”地一聲,楚戈的頭被摁在了鍵盤上。
秋無際的聲音如出幽冥:“本座不殺你,難道不能揍你嗎!”
楚戈悲劇擡頭:“鍵盤要壞了……”
“你們這是什麼法寶,甚不經事!”
楚戈木然打開文檔,測試了一下,鍵盤居然還能用,心中暗叫這鍵盤牛批,以後還買這牌子……不對,買這麼硬的幹嘛,嫌臉不夠疼?
MMP怎麼說你也是我的“造物”,沒我哪有你,不能放尊重點?
吐槽歸吐槽,楚戈也知道這時候沒辦法和她說什麼暴力是不好的,秋無際的表現其實已經算是夠冷靜了……雙方的隔閡還得慢慢來。
他打開大綱文件,在“人設”一欄的“秋無際”下面,“能力設定”欄目中加了一行:“多次自我嘗試破界飛昇,雖沒成功,卻找到了神遊域外的方法,可以身魂隔界而不失、穿梭空間裂縫而不迷。”
點擊保存。
口中說:“我估計是改不了次元壁的規則,也不能瞎改,萬一別人跑出來就亂套了,所以只能對你打補丁。這是根據你自己的行爲而推演出的能力,理論上是自洽的,現在就看未曾發佈只是作爲設定存在的話是否生效。”
秋無際默默感受了一下,眼神越發複雜。
有效。
她確實感到了自己的能力進化,極爲勉強的神遊已經開始遊刃有餘,粗略估計在這裡呆的時間可以延長好幾天。
連確認發佈都可以不需要……
這個男人真可以這樣肆意往自己的身體裡塞東西……呃好像用詞不是很準確。
秋無際心中有些亂,哪還顧得上用詞。
這男人如此弱小卻又對自己有這麼重要的影響能力,是不是應該囚禁逼迫,讓他不斷強化自己?
可是……
楚戈忽然轉頭,微微一笑:“可是你畢生驕傲,原本明明是生死之間闖來,靠自己聰明穎悟浴血奮鬥而成的修行,變成想要靠人賜予算是怎麼回事?”
秋無際眼眸再起煞氣:“你對我瞭解得如同肚子裡的蛔蟲,難道不知道,你這麼說出來又要捱打?”
“可你爲什麼要打我呢?”楚戈站起身來,平靜地道:“我難道不是在幫你?”
他指着顯示屏,眼眸裡漸漸有了種難言的光彩:“我傾注了所有美好幻想寫出來的女人,有了自己的靈魂,不再是冰冷的文字……對於一個編織世界的人來說,這是怎樣一種肯定和驚喜?按照你那個世界習慣的說法,如果我在求道,那麼秋無際,當你掙脫書中存在的那一天,那便是我的道途。”
秋無際安靜地看着楚戈的眼睛,那眼眸深處分明有一絲狂熱的意味,如同她那個世界裡的老朋友老對手們,對自己的道途最堅定的追逐。
這是一個有“道”的人。
說不定……這就是大家的世界能夠連通的原因?
“其實相見兩次,你都沒有問過我的名字,你急於擺脫自己的處境,這個男人只是一個解題的關卡,只有怎麼對待,不在乎他叫什麼……但我覺得,你很有必要認識一下。”楚戈終於向她伸出手:“我叫楚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