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突厥汗國的圖門可汗是上代都藍可汗的長子,在位十年時間維持住了先代遺留下來的國土和臣民,也沒有什麼變更。年近五十的他,比起幼弟阿史那.格里頡利年長近了二十歲。雖然沒有什麼政績,但身體過早的衰落使得如今汗位繼承成了最大的問題。
圖門可汗共有十六個兒子,已經成年的有九人,具有繼承王位資格的有四人,王長子奧闊,王次子庫赤罕和王四子查庭,王七子莫卓。但大王子奧闊因爲天資聰穎,自幼跟隨祭師學習,已經成爲下一任大伯克的人選。大伯克既是突厥全族的族長,又是能與上天對話的神之使,是先知祭師(伯克)中地位最高,甚至在可汗之上,所以奧闊王子不參與汗位繼承的爭鬥。而母親出身貴族,也頗受寵愛的莫卓王子,自己卻聲言放棄汗位,永遠爲突厥可汗效力,成爲守護突厥的臣民。圖門可汗爲此還大大地獎賞了莫卓的母親,並許諾讓莫卓成爲最尊貴的親王。
所以目前最大的難題就是王次子庫赤罕和王四子查庭。本來,以長幼的順序也輪到了王次子庫赤罕,而他本人的軍功政績也不錯。但突厥的大部分貴族卻都支持勢力較弱的王四子查庭。這其中有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庫赤罕的母親。他的母親並不是突厥貴族或是其他友國的公主,而是當年戰敗求和的精絕國的公主。當年,這位精絕公主的到來似乎讓所有的美女都失去了光彩,見過她的男人都被迷住了。首都即將被攻破的精絕女王送來了公主,突厥第二天就答應了和談。當時在最前線的圖門王子還被國內的可汗和長老責備。但當他們把這位公主帶回去的時候,連年邁的都藍可汗都不禁稱讚。送來這樣尊貴美麗的公主,可見精絕的求和是真誠的,長老們都這樣說。於是這位擁有象牙膚色和黑寶石溶液一般的眉眼的絕世美人,成爲圖門王子的側妃。
但是,惡夢卻從這此開始。傳說,精絕國的王室精通巫術,他們的黑巫術可以引起無數災禍。精絕公主成爲側妃的第一年,瘟疫開始在草原上蔓延,大批的牛羊死去,流民們紛紛涌入王都。稍後,王都的流民中開始流行一種惡疾,許多人喪命,包括都藍可汗的一位王子和幾個貴族大臣。爲此,大伯克進行了祭天儀式,形勢漸漸好轉。但不久又傳來了沙漠商隊被攻擊,全部殉難的消息,有人開始說,這是詛咒。
會有誰將怨恨灑在全突厥人身上呢?人們紛紛把目光投在因突厥而背井離鄉、寄人籬下的異族公主身上。而圖門王子對側妃寵愛之極,衆人沒有證據也不能妄加斷定。不過謠言還是傳開了,都藍可汗不得已讓祭師爲圖門王子家施法,卻沒有任何改變。後來那個祭師說,在施法術的時候感覺到有強大的阻力,法術似乎無法奏效。就在可汗準備將精絕公主關押起來的時候,圖門王子回報:公主懷孕了。
幾個月後,一個帶有紅色胎髮的奇異男嬰生了下來,這就是庫赤罕。
這期間,精絕國傳來內亂的消息,有一羣奴隸不滿貴族的壓迫起兵造反,暴民和部分叛軍聯合在一起步步緊逼,貴族、王室岌岌可危。而突厥國內反而平靜下來,人們都在祈禱,請不要再降臨災禍了。
庫赤罕出生三個月後,精絕國傳來了亡國的消息。精絕女王不知道用了什麼法術或是機關,貴族和叛軍在宮殿中同歸於盡。消息傳來的第二天,王府中的精絕公主就失蹤了,沒有人知道她怎樣離開的,就好像憑空消失了一般。只有王子健康的活下來。有人說,公主要回去復國。也有人說,這公主本來不是人,是精絕女王用法術變得傀儡,女王死了,公主也就消失了。不過,精絕公主失蹤了以後,突厥就徹底的平靜下來了。但是,關於異族公主詛咒的傳說卻留了下來。
庫赤罕成年後,力大無窮,作戰勇猛,深得圖門可汗的器重,守衛王都的禁衛軍也大部分交給他來率領。但衆人卻忌憚當年詛咒一事,對庫赤罕繼位表示不安,而紛紛支持查庭王子。王四子查庭母親出身突厥貴族,且自幼寬和待人,聰明有加,很得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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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你想知道的突厥現下的狀況。”頡利說完,倚在胡牀的羊皮毛氈上,喝了一口酥油茶,饒有興趣地看着一旁沉思的婉貞。
婉貞在一旁的靠椅上坐着,問道:“大王想怎樣?”
“你想怎樣?”
婉貞笑道:“要我說也可以,不過我有條件。”
“除了放你回去,其他的都可以商量。”
“除了回去,其他的都可以不要。”
頡利盯着她良久,“不行。”兩個字斬釘截鐵。
婉貞皺眉道:“我在這裡,如果身份被發現,對你也沒有什麼好處。你難道要逼我做出對你不利的事情嗎?”
頡利不緊不慢地說道:“你怎麼知道我一定需要你的幫助?”
“大王如果真的只是因爲面子而要帶回一個漢人女子,大可以找一個背景普通姿色更出衆的美人來。大王不想讓我只在一旁當擺設吧?要知道,如果不答應我,我自己也不會閒着的,萬一做出什麼不利於大王的事情來,到時就很難說了。”
頡利笑道:“真是犀利。”又思量了一會,才道,“也罷,我只答應你大事一了,你就不再是我的俘虜,恢復你的自由。要去要留,你自己決定。”他頓了頓,“並不是一定要你回去。”
婉貞心想:我不回去在這裡做什麼?擡頭看了他投來的目光,很柔和,又帶着探究和讚賞,全然不同戰場廝殺時的肅殺凜冽。他說話時的聲音也很低沉溫潤,閉上眼睛的話完全聽不出異樣,不亞於中原的士人君子。半躺半臥之間,舉手投足卻又有傲然而視的王者氣度,倒不是一般人物。
婉貞似乎突然明白了自己對他的“無禮”格外寬容的原因:他不是那些紈絝子弟、風liu浪子,這樣的一個人心中也許對她是真切地稱讚……這大概是除師兄以外,第一個因爲她是有才能的女子而喜愛的人吧……
臉上一紅,婉貞自己都覺得想得太多了,繼而笑道:“如此說來,多謝了。”
頡利看到她兩腮微紅,乍如面帶桃花,心中一動,笑道:“謝什麼?怎麼不似洞房花燭時的潑辣大膽?”
婉貞不理他的調笑,道:“要爲大王出力,我需要詳細準確的情報,請大王找人將一些有用的史料和政令譯成漢文,待我瞭解詳細後再商議。”
頡利笑道:“有我這麼好的漢譯,王妃還不滿意嗎?”
“只怕大王要事纏身。”
“難有比王妃更重要的事?”
婉貞不予理睬,起身便走。頡利又道:“要想知道他二人的情形,莫過於自己親眼去看。”
婉貞止住腳步,不解地轉過身去,只見頡利笑得微妙:“明日王宮中有宴會,我帶你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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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氈鋪地,酪漿滿席。不見漢地的織錦如雲、絹綾逶迤,滿眼盡是皮靴裘袍,金鈴與胡笳相合,羌歌胡舞,衆人高聲談笑,熱鬧非凡。
婉貞坐在頡利的身邊,對面就是王次子庫赤罕和王四子查庭的坐席,他們沒有接待家眷。倒是下首的莫卓王子,攜了三名美姬前來,且歌且舞,好不盡興。
這是宮廷裡可汗舉行家宴的廳堂,地方雖然不大,倒是堂皇華麗,上好的羊毛氈鋪地,踏上去鬆軟厚實,兩邊牆壁上也掛着彩繪壁氈,美觀同時還起到了保暖的作用。席地而坐,地上竟是暖的。頡利告訴婉貞,這是火炕,下面是中空的。一經燒火加熱,便可長時保暖。婉貞這才注意到,比起外面的寒冬,這裡暖融融的氣息格外舒適。
衆人圍圈而坐,婉貞坐在首席。上面一個略高的臺子,背後掛着五狼頭大旗的就是可汗的寶座。不過,可汗只是在一開始露了下面,面容乾枯憔悴,不多時便離開了。婉貞見了,心道:傳聞說得不錯,圖門可汗時日不多了。
大王子奧闊坐在五狼頭旗旁,一個人自斟自飲。他面容清瘦,身形修長,而且衣着樸素,也不戴飾品扎髮辮,褐色的頭髮隨意地披散下來,臉色有些蒼白,但眼睛炯炯有神,氣質超凡,舉止高貴,的確是王公貴胄。他的位置就在可汗的旁邊,居高臨下。進來的時候,婉貞覺得他一直向自己這邊看,說不好他是在看頡利還是在看她。大概兩個人都很有興趣吧。
對面的庫赤罕昨天已經見過了,聽了他的傳聞再看他的相貌,的確與旁人不同:頭髮偏紅,膚色黝黑,相貌也算英俊,棱角分明的,黑色的眼睛格外閃亮,大概是像他的母親,那個黑髮黑瞳的精絕美人。不過,總能在這個人身上感覺到傲慢,甚至,還有嗜血。婉貞心裡不確定,只是見過兩面,爲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呢?可能是這人一直緊蹙的眉頭和微紅的頭髮給人的錯覺。
旁邊的王四子查庭卻正好相反,白皙的膚色,深褐色的頭髮和眼睛,突厥人的高鼻深目,舉止高貴。應該完全符合衆人心中王子的形象。嘴角上也一直掛着微笑,和鄰桌的一對少女有說有笑。但婉貞卻注意到,他的眼睛卻不時地飄向這裡,臉上帶着若有所思的神情。
這時,莫卓派來一位美姬來向頡利勸酒。頡利正在和一個長老敘話,見那個美人前來敬酒,頡利瞥了一眼婉貞,卻笑着拒絕了。莫卓便罰那女子當衆跳舞。那女子倒也不扭捏,曲子一響便載歌載舞,熱情奔放地跳了起來,讓衆人開懷一場。
莫卓這時又端着酒杯,親自過來了,大着舌頭說道:“王叔不給面子,前兩位嬸嬸在身邊時也不見你這般拘謹。怎麼,漢人女子特別愛吃醋嗎?”
頡利笑道:“不光吃醋,還厲害得很。哪天你也遇到一個就知道苦頭了。”婉貞聽了,狠狠瞪了他一眼。
莫卓索性坐下,道:“我也希奇,怎麼晚上見了還是男人,第二天就成了王叔的妻子了,哈哈,那天我遇到時,還……”
婉貞心中一緊,要是在這裡被人知道她的身份,不知要有多大的風波,可能還有危險。
頡利卻打斷了莫卓的自說自話,用突厥語在他耳邊說了幾句什麼,莫卓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隨即有大笑,“原來如此,這麼說來,我可是你們的大媒啊,”隨即舉起酒杯道,“就算是謝媒人,王叔也應該乾了這杯吧?”
頡利一口乾了。
莫卓有對婉貞笑道:“這麼好的事,嬸嬸什麼時候也給我找一個吧。”
婉貞有點哭笑不得,不知道頡利對他說了什麼,自己又被叫做嬸嬸,只好對這個年紀和天賜差不多的少年道:“只要真心對待,自然會有好姻緣的。”
頡利聽了,一把攬過婉貞的肩膀,頗爲親暱地在耳邊說道:“我對你還不夠真心嗎?”
婉貞強忍住握緊的拳頭:沒想到這個人竟然在這麼多人面前……自己又發作不得……
衆人的眼光也都聚集過來,神色裡帶着一些驚奇和不安。
頡利適時地鬆開手,有神色自如地和莫卓等人談笑。婉貞卻有些不解,剛剛看過來的人爲什麼會有那樣的眼神?還有幾個女人眼中似乎莫名地閃爍着一絲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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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宴稍息,坐在查庭旁邊的兩個少女走了過來,一個穿紫色袍裙的少女向頡利叫道:“大哥。”
是頡利的妹妹嗎?婉貞疑惑地望過去,只見頡利溫和笑道:“是碎葉啊,又長高了。身體還好吧?”
那名叫碎葉的少女答道:“是,好多了。也不怎麼生病了,多虧我的好姐妹,娜顏。”
碎葉拉了下旁邊的女孩,那女孩向頡利和婉貞行禮,“見過大王、王妃。”
看來這個娜顏不是王室的人。
婉貞突然醒悟到,他們在說漢話,特別爲她而說的嗎?這個碎葉的漢話說得不錯麼。
頡利對婉貞說道:“這是碎葉,是我們最小的妹妹。平時身體不好,很少見她出席宴會,看來最近還不錯。”
“是,多虧了娜顏,她真是天神賜給我的好姐妹。自從她來到我身邊,爲我治病,照顧我飲食起居,我的身體便漸漸好了。最近天氣變冷,也沒有再發病。”
婉貞仔細看這個碎葉公主,見她肌膚十分白皙,大大的眼睛和高高的鼻樑顯示西域少女的美麗,但髮色和眼睛的顏色都很淺,所謂玲瓏剔透玻璃人,大概就是這樣吧。不過,婉貞注意到她臉上的血色很淡,嘴脣也略顯單薄,整個人似乎有氣血不足之症。
“公主說笑了,我哪有那麼厲害,是公主的身體調養好了。”旁邊的女孩辯解道。
“娜顏人很好,從來不說自己的功勞。”碎葉向頡利道,“不過,我已經當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和姐妹了。”
頡利聽了饒有興趣地打量旁邊的少女,“你叫娜顏?是漢人麼?”
婉貞吃驚地望過去,這個女孩穿着突厥的圓領錦袍,下襬很長,沒有穿袍裙,露出紮好褲腳的皮靴,腰間扎着寬皮帶,長髮齊腰,中間辮出一條黝黑的髮辮。濃眉大眼,看上去英姿颯爽的,很有塞外女子的風姿,頡利怎麼會這麼問呢?
沒想到,那個娜顏笑道:“頡利王果然好眼力,我的父親是漢人。”
“噢,沒有和父親在一起嗎?母親呢?”
“父親去世後,母親帶着我回到了突厥。如今母親也過世了,我來王都拜訪親戚,沒想到遇到了碎葉公主,便留在公主身邊。”
“這樣啊,那麼辛苦你了。聽說你精通醫術?”
娜顏微微一笑:“談不上精通,不過父親就在幽州城開醫館,多少會些皮毛。”
“碎葉的身體不好,你要多費心了。”
“是。”
碎葉看着二人,在一旁微笑不語。隨後又向婉貞寒暄了幾句,態度很友善。
婉貞看着這幾個用流利的漢話交談的人,一種直覺想到:這兩個少女都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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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的地址是一個視頻,當年臺灣版的《王昭君》的主題曲,電視劇沒看過,這首歌挺有氣勢的,哈哈。爲了找各種關於突厥、西域的資料,累的眼睛都花了@_@各位欣賞一下吧,算是直觀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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