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飯堂,我昨天晚上已經見識過了。八字須給了我飯卡以後,我就拿着飯卡去飯堂打飯。那個時候已經很晚了,過了吃晚飯的時間,我只是想去碰碰運氣。我去的時候,飯堂的人告訴我,工廠的飯已經打完了。但是,還有炒菜賣,想吃什麼就點什麼,不過要收現金的。原來這個飯堂並不是我工作的興宇電子廠所有的飯堂,這是一個私人開的飯堂,專門承接工廠的伙食的。據說水電三局工業區,就有三家工廠在這兒用餐。除了承接工廠這邊的伙食,還有一個小竈,專門爲那些想自己加餐的工人炒菜。吃小炒得付現金,我問了一下價錢,炒一個青菜都要三塊錢,太貴了。於是花一塊錢,買了兩個韭菜包吃了。因爲付的是現金,服務員的態度還不錯。不過那韭菜包的味道確實不敢恭維,不知道里面的芯子是甜的還是鹹的,似乎這兩種味道都有,包子的餡兒也是甜的,特別難吃。
早晨跟着大部隊去飯堂的時候,看到的又是另外的景象了。飯堂的大廳裡面,已經排起了長長的隊伍,有的人臉上還帶着睡意。所有的人,手裡面都端着一隻飯碗,有點木訥地站在那裡,等着飯堂的人朝自己的碗裡盛上一點食物。我也站到了隊伍裡面。看看前面的隊伍,覺得站在大廳裡面排隊的人,就像是剛剛從淪陷區逃亡出來的難民,飢渴難當,正好前面有善人來施粥,於是衆難民便自覺地排起了隊伍,去領粥了。吃下了這口粥,就能減緩肚子的飢餓了。可是,我們吃的不是免費的粥,我們這些排隊的人,都是在拿着自己的錢吃飯。昨天八字須就告訴我了,工廠一個月扣一百五十塊錢生活費,算起來是五塊錢一天。早餐一塊,中餐和晚餐各兩塊。這筆錢是要給這家飯堂的。
雖然我們並沒有吃免費的早餐,但是從飯堂打飯人的臉上,卻看不到半絲笑意。打飯的人是一個胖胖的中年婦女,燙着大波浪。本來就夠胖了,又燙了一個不適合臉型的頭,於是臉上的橫肉就誇張地顯露了出來,或許是因爲長期以來,這一幫人剝削着工人的伙食錢,吃了太多的油,成了一隻只大碩鼠的緣故吧,肉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堆放了,於是就堆到臉上來了。要不爲什麼站在大廳裡排隊的工人,一個個瘦骨伶仃,一副難民相,而她卻是滿臉橫肉呢?如果把她臉上的肉割一塊下來,切成小片,相信很多工人會去搶那些肉片,把它貼到自己撿上去充一回胖子。工人太瘦了,他們或許迫切地希望飯堂能改善一下生活,讓他們吃飽一點,長胖一點。
好不容易纔輪到我。我遞上飯碗,把飯卡放到小窗臺上。胖女人很不耐煩地對我說:“飯卡放到碗裡。”我想把飯卡遞到她的手裡,但是她卻拿我的碗去接飯卡。早餐是白粥一勺,另加一隻饅頭。先舀了一勺子粥到飯碗裡面,然後拿起一隻饅頭,朝飯碗扔去,饅頭在飯碗裡面打了個翻身,飄在粥上面。接着,胖婦女用圓珠筆在飯卡上劃了個記號,又把飯卡扔進我的碗裡面。我想伸手去接飯卡,可是刀明顯地表現出了不耐煩。不僅僅只是對我,對所有的人都是一樣的。難道她不知道,紙質的飯卡上面,有很多細菌,飯卡放到飯碗裡面,是特別不乾淨的?或許,在她看來,我們真的是一羣難民,所以對我們也就不用那樣客氣了吧?管它有沒有細菌呢,碗裡面的飯又不是她吃,是我們這些工人吃的。至今回想起這件事情,就覺得那個胖婦女可惡。
飯堂並沒有給工人提供桌椅,我們打了飯還得端回宿舍去吃。所幸飯堂在一樓,宿舍在三樓,走上去也沒有幾步。走到三樓,看見許多工人端着飯碗在走廊上吃飯,我也在走廊上找了個位置吃起早餐來。喝了一口粥,有一股餿味,似乎是用剩飯熬成的。只能靠饅頭充飢了。我從碗裡面撈起饅頭。饅頭個頭非常瘦小,只有街上賣的半個大,是兒童版的。小孩子吃一隻饅頭,或許還能撐一會兒,但是早餐就用這樣一隻饅頭打發我,肯定是吃不飽了。這樣的早餐,居然還要我一塊錢,真是太坑人了。饅頭甜甜的,也沒有家裡面的饅頭軟。但是,這是早晨唯一可以充飢的食物了,不吃就得捱餓。於是我閉着眼睛,大口大口地吞下了饅頭。肚子並不十分飽,猛喝了幾口水,戴上廠牌,就跟着隊伍去上班了。一邊走,我一邊懷戀小縣城文鋒路菜市場的饅頭。那條街上,一排溜兒,有三四家做饅頭的,蒸饅頭的鍋一天到晚冒着熱氣,所以不管在什麼時候去,都能買到熱乎乎的饅頭。價錢也便宜,一塊錢三個,又大又白,吃在嘴裡,軟乎乎的,熱乎乎的,兩隻饅頭就足夠把我撐飽了。想到那個白饅頭,剛纔吃下去的兒童饅頭就開始在胃裡面翻滾了。我打了一個膈。家裡面有一句方言是:飽鼾飢膈。看來兒童饅頭在我的胃裡,還沒有填滿一個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