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節前一天,工廠晚餐加餐,加完餐就放假,端午節連着星期天,兩天假期。至於過節費,那只是傳說,螺絲廠開廠以前似乎從來都沒有這一項費用。下着雨,踏着黃泥路擠公交、回家。晚上做了一個噩夢:夢見我和母親、豆豆去外面祭神,到了廟裡面卻突然下起了冰雹,打得我們無法前進。母親抱着豆豆,讓我先去拜了再換她。我向神龕走去的時候,天地間卻旋轉了起來,我、母親、豆豆,我們就像坐上了旋轉木馬,被推着沿着天空飛。
夢就是夢,我沒有把當它一回事。端午節對我們講具有雙重意義:其一,它是法定假日,有薪假;其二,易的生日剛好也是端午節。所以每年的端午節,我們都把它當成重要的節日。我去菜市場買了幾樣菜,當然少不了土豆,因爲我最喜歡吃土豆。易過生日,我當然得親自下廚。把他喜歡吃的菜先炒出來,讓他坐在屋裡面趁熱吃,我在客廳裡面切菜、炒菜,易一邊吃着菜,一邊感慨說:你的廚藝比以前進步了。最後一樣菜是土豆。去市場買的是大個土豆,一隻就有一斤多重。我得把土豆斬成兩塊,再切片。左手扶着土豆,右手拿着刀,手起刀落,土豆分成兩塊。同時,土豆分成兩塊的時候打了一個轉,刀尖落到左手小指上,血一直子流了出來。好痛呀,仔細看傷口,手被削了好大一塊皮。我對正在屋裡面嘗菜的易叫:“快出來,我的手被刀切到了。”易從屋子裡面出來的時候,地上已經滴了好多血。他看了看血淋淋的手指,遞給我一團紙巾,對我說:“先把手指頭包住,我們現在就去醫院。”紙巾包着手指頭,卻止不住血。才幾秒鐘,紙巾就被打溼了。我們向東江門診部走過去,一路上留下一滳一滳的血跡。
沖洗傷口、止血、紗布把受傷的指頭纏了一層又一層。大熱天被纏着厚厚的紗布,我都擔心傷口被纏得太緊引起發炎,我對醫生說:“給我貼一個創可貼就行了,不要纏紗布。”醫生居然說,貼創可貼更會容易發炎,因爲傷口沒有包嚴實,會有細菌感染。只好聽醫生的話了。生日宴做了一半,成了殘局。東江門診部回來,易炒了土豆片,我們坐在桌前吃飯。
生日宴弄成這樣,我和易都不說太多的話。夏天是每天都得沖涼的,這件事情也得麻煩易了。沖涼的時候,我不得不高舉着在手,只爲了受傷的手指頭不被水淋溼。易說給我沖涼,結果出手卻很重,像在打架一樣。我說:“你能不能輕一點?”他告訴我,平時自已沖涼也是用這樣大的力氣呀。我說:我又不是塑膠機器,身上又沒有油污,只不過一點汗水而已,抹一點沐浴露,輕輕擦一下,再用水衝一下就乾淨啦。易的力度小了很多,他開玩笑說:“你要給我記住,做事情馬馬虎虎,結果被刀砍了手,還要別人給你沖涼。要是碰上別的男人才不理你呢,才管你多少天不沖涼,纔不管你身上的汗臭味有多重。”我說:“你有沒有良心,我是做生日宴砍傷手的,你得賠我誤工費營養費。”易說:“誤工費就不用了,端午節是有薪假。明天你再休息一天,後天就去上班,又沒有影響你的工作時間。至於營養費,買幾樣菜吃進肚子裡面就當補了營養費。”
第二天去換藥。換藥的是個實習生。朝染了血跡的紗布淋了一勺子酒精,也不管紗布有沒有被淋溼,提起紗布用力一扯,紗布扯掉的時候,碰到了傷口,我痛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已經止住血的傷口被他這樣一扯,又開始流血。這個經驗不足的醫生,朝傷口淋了一點酒精,鬆鬆地給手指着綁了紗布,我們走出門診部。易去馬路對面的小店買菸,我站在樹下等他。易買好煙來到樹下時,樹下已經滳了一灘血。易說:“找那個毛小子,讓他重新給你包紮。”我說:“算了,過一會兒血就止住了。”過了一會兒果然止住血了。被血染過的紗布硬了之後,變成一個大大的紅帽子,鬆鬆地蓋在手着頭上。明天就要上班了,頂着這樣一頂紅帽子去上班實在不方便。我得把這頂紅帽子拆下來。趁易午睡的當兒,我自己慢慢解紗布。一層一層地把染了血的紗布撕開,撕到後來,手指頭又開始流血,像剛被刀砍的時候那樣流。我叫醒了易。易說:“好不容易止住血,誰叫你扯掉紗布?”我說:“纏着紗布怎樣上班?”易要帶我去東江門診部。這一次我堅決不去那兒,去了那兒又得纏紗布,又得流多血。我要去村子後面的江西醫生診所那兒。
到了江西醫生那兒,江西醫生給手指頭淋了雙氧水。雙氧水淋上去比酒精淋上去更痛,我痛得打了一個冷顫。然後江西醫生朝傷口上淋了一點雲南白藥。雲南白藥下去,很快就止血了。止住了血,再貼上一個創可貼,比纏紗布簡單多了,工作起來自然方便很多。
回到家覺得很噁心。這兩天流出去的可是寶貴的血呀,流了一次再流第二次,流了第二次再流第三次,平白無故地流了三次血,估計已經在貧血的邊緣了,不噁心纔怪。我躺到牀上休息,易收拾了行李,對我說:“我今天就出發囉。”我說:“你等一會兒,我收拾好行李,我們倆一起出發。”易卻讓我第二天早晨才走,他說流血太多了,隨時都有可能暈倒,一個人出去不安全。我聽他的話,沒有出發,繼續在家裡躺着。剛睡着,外面響起了敲門聲。易回來了。他沒有走。他說:我走在路上的時候就在想,今天我出去了,誰幫你沖涼,到公司裡面轉了一圈就回來了。不過明天我們都出去上班了,你就得自己沖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