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離容顏絕麗,一襲墨色出風毛的大氅更是將他一張面容襯得如冰似雪。鳳目微挑,劍眉入鬢,嘴角似笑非笑,不知道吸引了多少回燈市上的姑娘。有大膽些的,甚至隔着老遠就將手裡的各色絹花往他身上扔——元宵佳節這一日,便是少女們活潑些,也不會有人責罰的。
楚蘭華被他方纔那一句諷刺弄得眼圈都紅了,珠淚盈盈的,只看着蕭乾,“殿下。”
“確是普通了些。”蕭乾柔聲安慰她,“只後邊看到好的,再送給你。”
楚蘭華這才破涕爲笑,一雙美麗的眼睛波光流轉,似是含着無言的情意。
這,是國公府的小姐?怎麼全然就是一副小白花兒的姨娘做派呢?
凌妙不禁看了看身邊的楚萱華,果然就見她面色尷尬至極。就連一向溫文爾雅的楚子熙,眼中也帶了寒色。
“二妹!”楚子熙低聲喝道。燈市上人不少,楚蘭華這樣的模樣着實丟人。若只丟她一個人的體面,哪怕丟到白鶴山上去,楚子熙也不會多說一個字。但,楚國公府尚未分家,一個女孩兒名聲壞了,其他女孩必然要受到影響。
“天色晚了,早些回家。”
楚子熙忍着心中怒火,只沉聲說道。
楚蘭華早就傾心於俊美非凡的蕭乾了,從前有衛紫瓔珠玉在前,她不敢公然與蕭乾有什麼,但暗地裡卻想過,若能伴在蕭乾身邊,哪怕是做側妃,也是沒關係的。如今衛家女已經不在,她又有什麼可顧忌的呢?
再說,宮宴上她聽說,麗貴妃娘娘正將孃家的侄女接到了宮裡,十分的喜愛。若她再不努力些,萬一麗貴妃想讓蕭乾與孃家親上加親怎麼辦?
比不過衛家女也就罷了,若是再輸給一個外省來的什麼侯府千金,她楚蘭華只怕一輩子心裡都不平。
因此,聽到楚子熙的話,楚蘭華雖然覺得面子上過不去,卻還是搖了搖頭,“二哥哥,我只是想多在街上待一會兒。”
說完,就淚盈盈看着楚子熙,彷彿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樣。
蕭乾卻心內一動。楚蘭華只是楚國公府二房的女孩兒,仔細算來,根本當不起一句公府千金的稱呼。她的父親纔是個從四品的官兒,這樣的人在京裡一抓一把。若國公府兩房和睦,當然無礙。但眼下看來,只怕大房二房關係並不好吧?若是這樣,自己與她委蛇又有何用?
當下笑道:“楚兄說的也對,女孩子家在外邊時間長了,確是不便。不如,咱們結伴而行?堂兄?”
後邊一句卻是詢問蕭離的,他笑得十分親近。
眼前幾個人除了楚國公府的楚子熙兄妹外,還有宣威將軍府的姐弟二人,更有才封了郡王的蕭離,無論拉攏住哪一個,對自己而言都是極大的助力。
想到這裡,目光不禁落在了一旁的凌肅凌妙兄妹身上。
凌肅他有耳聞,聽說是個文才極佳,有六元之才的。他笑了,對凌肅笑道,“這位是武定侯世子?往日少見,倒是時常聽到你的名字。”
要知道本朝從開朝到如今,從未有過六元出現。若凌肅識時務,會試時候自己助他一臂之力也無不可。六元啊,足以令天下文人盡皆俯首。
蕭乾只覺得今日運氣着實不錯。原本只是想着不辜負佳人之約,卻不想碰到了這些人。
“呵呵……”
別人尚未說什麼,蕭離先笑了,垂眸看着自己手上翡翠的扳指,淡淡開口,“本王不如殿下這般閒情雅緻,不奉陪了。”
也不等蕭乾再說什麼,擡腳就走,似乎是全然沒有把這位最受寵的貴妃之子放在眼裡。
只留給蕭乾一個頎長冷厲的背影。
“時候不早了,家裡也要我們早些回去,還請殿下恕罪了。”
楚子熙也不願意和蕭乾這樣的小人有分毫關聯,躬身一禮,身後凌肅等人亦是行禮,一行人竟走了個一乾二淨。
蕭乾哪裡想過會有這樣不給面子的人?
站在燈市上,俊美的面容頓時陰沉下來,濃密的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
“殿下……”楚蘭華暗恨堂兄堂姐等人壞了她的好事。本來,她還想着趁着今夜,能與蕭乾互通心意呢。
蕭乾垂下眼簾,遮住了眼中的憤恨不平,只挑了挑嘴角,“沒什麼,我們繼續逛。”
這邊兒楚子熙等也沒了繼續下去的興致,楚子熙年紀最大,將人一一送了回去,才帶了楚萱華回了楚國公府。
凌肅站在侯府門前,看着國公府的馬車離開,與凌妙帶着護衛進了侯府,到了顧氏的院子。
只一進去,就瞧見八寶琉璃燈下,顧氏正在手握一卷書看的認真。
凌肅打量了一下屋子裡,見只有顧氏的幾個大丫鬟燈下做針線,並沒有其他人的身影,不禁皺了皺眉頭。
今兒是十五,按照大鳳朝的風俗,這正月裡,不管家裡有多少的侍妾通房,男主人在正月裡是須得在正室那裡的。此時已經到了亥時,卻還不見凌頌的影子,這不是明晃晃打自己母親的臉面?
饒是凌肅性情文雅,也禁不住怒火涌動。
“回來了?”顧氏放下書冊,朝着兒女招手,仔細打量了一番,見他們精神還不錯,笑道,“只怕累了,快些回去睡吧。我也就安置了。”
凌妙笑盈盈答應了一聲,拉了臉色不大好的凌肅出來。
“父親,太過分!”
凌肅走到顧氏院子外,一拳打在了甬道旁的一株樹幹上。
他此時只恨自己文弱,竟不能爲母親做主。讀書再好又有什麼用?有個孝道在頭上壓着,他竟要眼睜睜看着母親在這侯府裡吃這樣的委屈與輕視!
“自從韓家那母女兩個來了,他便再也沒有踏足過母親的院子了。”凌妙淡淡道,玉白的臉蛋在月色下顯得寒意十足,“哥哥,今晚,請你看場好戲。”
凌肅蹙眉,“你說什麼?”
凌妙笑了笑,“我說,如此月光如此夜,若沒點兒故事發生,豈不是辜負了這一年一度的大好日子?”
無論凌肅再怎麼問,凌妙只不說,叫凌肅先行回院子去歇着,一會兒自有分曉。
凌肅隱隱覺得只怕有大事發生,見妹妹不說,只嚴肅道:“阿妙,我是你的兄長。無論如何,我希望你快快樂樂,許多陰私污穢的事情,都該有我擋在你的身前。”
“我知道。”凌妙迎上他的視線,心中有些暖意,“但哥哥,你有你的鴻鵠之志,後院之爭,不該也不能摻和進來。我,也可以護你和母親的。”
“你……”凌肅竟一時無言了,只得伸手去揉了揉凌妙的黑髮。
將凌妙送回了錦繡苑去,才帶着擔憂回到自己的松青院。
“大爺回來了?”一個極爲美貌窈窕的丫鬟見到凌肅,眼睛就是一亮,“奴婢服侍您安寢。”
說着,一雙白膩的手就去解凌肅的大氅。
“放肆!”凌肅厲喝,“哪裡來的規矩!滾出去!”
那丫鬟是老韓氏塞給他的,只說是給孫兒使喚,照顧孫兒的,其實用意再明顯不過了。
這樣的美貌,這樣雨打芭蕉風擺楊柳的風情,無非就是想用來做通房,勾着凌肅心魂的。
只不過凌肅立身頗正,對這丫鬟從來不假辭色,只叫她在二院裡服侍,從不許近身。再加上他平常都住在別院,這丫鬟縱學了百般的手段,竟也無處使喚。
好容易今天找到了空子,卻被凌肅一聲厲喝打斷,只捂着臉哭道:“奴婢竟不知道何處礙了大爺的眼,叫大爺這般辱我?”
凌肅的小廝青松快手快腳替他解了斗篷,見凌肅臉色陰沉,自然要爲主子分憂,只對着那丫鬟劈頭就是一個耳光,打的那丫鬟柔細的身子跌倒在地上。
青松指着她罵道:“你是個什麼玩意兒,也值得大爺辱你?別往臉上貼金了!”
見那丫鬟兩行眼淚滾滾落下,描畫精緻的妝容竟一絲不亂,梨花帶雨十分惹人憐惜,更是冷笑:“大冷的天兒,你穿成了這樣湊到爺們兒跟前來,打量着誰都不知道你要做什麼呢?我呸!”
“何必與她多說?大爺,這人該如何處置?”另一個小廝翠柏拉了青松一把,“奴才去叫管家?”
就有個面容平凡的侍女送了溫熱的帕子給凌肅,凌肅接過來擦了擦手,淡淡道:“不必了。只叫她跪在院門前,沒我的話不許起來。若有人問起,就照實了說。也叫這府裡的人都知道知道,惑主媚上是個什麼下場。”
那丫鬟立刻就痛哭流涕地撲過來求饒。
這回是真哭了,鼻涕眼淚俱下來。
正月裡,前兩天才下了一場大大的雪,跪在院門外一夜,就算不死也得去了大半條命!
“大爺饒命,奴婢知錯了,求您……”
話沒說完,就被青松堵了嘴,着人拖了出去。
處理了這丫鬟,凌肅越發沒有了安置的心思。隱隱約約的,總覺得會發生大事。
果然,沒過多久,就聽見園子里人聲突起,似乎有無數的火把燈籠同時亮起,竟照亮了大半個府邸。
“走,去看看!”凌肅抓起了大氅胡亂披上,快步就往外走!
今天晚上還會有一章,揮揮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