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走!”顧老夫人喘過了一口氣,只覺得眼前發黑。看着凌肅兄妹冷淡疏離的臉色,終於明白了,如今這一對兒外孫和外孫女和當年的女兒是完全不同的。
女兒那時候,雖然脾氣剛硬的很,但只要她哭上幾聲,便是再不願意的事情,女兒也都會硬着頭皮答應下來。
然而這兩個孩子不是這樣。
尤其是凌妙,一言不合,不會管什麼親戚不親戚的,翻臉便不認人。那些尖酸刻薄的話,都不知道她怎麼能不眨眼的說出來!
至於凌肅……顧老夫人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的時候,在凌肅那張清雋的面容上看到的依舊是微笑着的冷漠。
看着溫和,實則心腸也是硬的!
她深吸了一口氣,只覺得有些站不住,便依靠在了柳氏身上,帶着哭腔說道:“我們走!”
雖然身形消瘦,但終究柳氏也是個貴婦人,從來沒有什麼氣力,很難扶住這婆婆。她咬着牙,儘量不叫顧老夫人倒下去,幸而跟着來的丫鬟看了出來,連忙過來幫忙攙扶顧老夫人。
柳氏這才喘過了這口氣。她心裡頭有些怨恨婆婆,本來說好了來給顧氏道喜的,眼下卻弄成了這樣,往後怎麼辦?
她的丈夫雖然也有些才幹,然而仕途終究有限,比不得手握重兵的凌顥前程似錦。
只要打好了這層關係,只要凌顥幫襯,往後便一片光明。
不知道婆婆是哪根筋搭錯了,竟然答應了顧臻臻和顧明珠一起過來。誰不知道顧臻臻和顧琬見面就是鬥雞似的呢?
還有明蘭這丫頭,從前看着還好,怎麼突然就變得這樣不安分了?被凌妙那個小丫頭片子抓住了行事說話的把柄,聽聽剛纔她都說的什麼?
不過眼下,可不是爭論的時候。她也看出來了,便是爭論也沒個好結果。眼瞅着那翊郡王是要替凌妙撐腰的,她們幾個女眷,打不過郡王,罵不過凌妙。留下來,只是等着吃虧罷了。
因此上她倒是沒有糾纏,連忙虛扶着顧老夫人,“是,母親,我們回去。”
不料就這時候,方纔盈盈欲哭的顧明蘭突然就推開了柳氏,兩步跨到了蕭離跟前。
凌妙下意識地擋住了她。
顧明蘭完全不理會凌妙,一雙淚目只看着蕭離,捂着心口,哽咽道:“王爺,相識這幾年,你對我當真就沒有半點情義麼?”
“自從那年王爺自戰場歸來,我的一顆心……”
她哭着說不下去了。
蕭離目光終於落在了她的身上,顧明蘭不顧女孩兒的自尊,在蕭離的未婚妻面前向他表白,看似是大膽,實則此時心頭已經是狂跳得不行了,彷彿下一刻,心就會從喉嚨裡跳出來。
但是他不願意放棄這唯一的機會。
壓抑着自己的慌亂和羞窘,她努力讓自己擡起臉與蕭離對視。
但是,淚眼朦朧中,卻只看到了蕭離厭惡着別開了臉。
“醜人多怪。”
顧明蘭一番真情,就只換來了蕭離這冷冷淡淡的四個字。
她完全接受不了,踉踉蹌蹌倒退了兩步,腿一軟,就險些摔倒在地上。幸虧柳氏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拉住,抱在了懷裡。
“你這孽障啊,胡說八道些什麼!”她一巴掌拍在了顧明蘭的臉上,完全不能接受自己精心教養長大的女兒會這樣的不顧體面向一個男人吐露愛慕!
這叫她以後怎麼見人?
顧明蘭細白的面頰上頓時就紅腫了起來,五個手指印清晰可見。可見,柳氏是用了多大的力氣。
眼看着實在鬧騰的不行,凌妙越發煩躁,命人,“請老夫人她們出去!”
說完竟然不再看顧老夫人等,轉身就往裡走。蕭離與凌肅自然也不會留下,二人對看了一眼,跟上了背影都幾乎能噴出火來的凌妙。
“母親……”院子裡只剩下了英國公府的幾個人,柳氏便叫道。
顧老夫人幾乎就要老淚縱橫,忍着痠痛,不去看那些丫鬟僕婦或是嘲笑或是不屑的目光,低聲道:“回去。”
柳氏點點頭,一手拉起了顧明蘭就往外走。
顧明珠跟在了後邊兒,至於被放到後院裡頭去歇着的顧臻臻,誰也沒有想起來。
回國公府的馬車上,顧老夫人疲憊地靠在了車壁,整個兒都沒了精神氣兒。原本因爲顧氏大婚而褪去的病氣,似乎又籠罩在了這位老人的身上。
搖搖晃晃的車上,顧老夫人閉目似乎在養神,柳氏想到女兒方纔當着那麼多人說自己對蕭離的愛慕,用不了明天,就能傳遍整個京城。到時候,不但是名聲受損,恐怕本就有些艱難的親事會更加的艱難。她陰沉着臉,撩開了車簾子,看看後邊顧明蘭坐的馬車,轉開頭皺起眉思忖着如何能夠挽回。
另一輛安靜的車上,只有顧明蘭偶爾的啜泣聲。
“姐姐這會兒倒是知道了害臊不成?”顧明珠實在是想笑。她和顧臻臻性子極爲相似,從小也是處處與顧明蘭爭。彷彿贏過了顧明蘭,便能改變她父親乃是庶出的身份。
這會兒見到顧明蘭丟人,自然難免幸災樂禍。
她一隻小手緩緩撫摸着上好的杭綢絲帕,似笑非笑看着顧明蘭,“我還以爲,姐姐當真就是賢良木訥,從來不會逾矩半分呢?說句老實話,之前我還有些看不起姐姐。不過如今啊,最佩服的人可也是姐姐了。翊郡王啊,誰敢在他面前嘰嘰歪歪呢?妹妹佩服姐姐膽大包天!”
顧明蘭狠狠咬着嘴脣,有一縷殷紅緩緩地在嘴角處渲染。
她不看顧明珠,只是耷拉着眼簾,面色黯淡。
不過顧明珠好容易逮着了這個機會,怎麼可能不去盡情嗤笑她一番?
她興奮地說着,甚至在小小的馬車上手舞足蹈起來。
“你高興什麼?”終於顧明蘭忍不住了,擡起眼皮看着顧明珠,“你以爲我的名聲毀了,你就不受半分影響麼?別忘了,不管怎麼爭,外人面前,咱們都是國公府的女子。我壞了名聲,你便也準備好和我一同面對吧。”
“我爲什麼要和你一起?”
顧明珠嗤笑一聲,“我好心提醒姐姐一句,彆氣餒,還是有機會的。”
看到顧明蘭意料之中地猛然擡頭,眼裡突然就迸發了光彩。
“什麼意思?”忍了忍,沒有忍住,顧明蘭扭着帕子問道。
見她上鉤,顧明珠便往前傾了傾身子,笑着輕聲說道,“你知道姑姑怎麼嫁給平南侯的麼?”
這話問的顧明蘭一頭霧水。
難道不是當年平南侯進京陛見,正好碰上了顧臻臻,一見鍾情之下求娶麼?
“我的傻姐姐啊!”顧明珠笑的神秘,“我告訴你,這可是我偷聽來的。不過,這個消息給你,你拿什麼謝我?”
直覺顧臻臻的法子,對自己或許有用。顧明蘭咬了咬牙,“前幾天,母親纔給我買了一整套採蝶軒的頭面,還有一套大紅灑金曲水織金連煙的裙子,正適合你穿戴。”
顧明珠滿意了。衣裳還罷了,柳氏給顧明蘭買的那套頭面,價值千金不止。她看着眼熱,也求了母親給她買一套,只可惜母親吝嗇,竟是不肯。
她朝着顧明蘭勾了勾手指,“我與姐姐說,據說當年姑姑在京城裡的名聲很是不好呢。老太太軟弱了半輩子,唯有那次跟祖父爭了起來,態度還是十分的強硬,咬死了要把姑姑送到尼姑庵裡去。如果不是平南侯求娶,恐怕姑姑就真的要去庵裡清修了。至於她如何讓平南侯傾心的麼……”
她神秘一笑,“姐姐可聽說過瓜田李下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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