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離!”
榮王被揭了短處,氣得睚眥欲裂,用力一拍旁邊的桌子,吼道,“你眼中還有沒有我這個父親!”
“父不父,子不子,我原以爲這王府裡的情形你早就知曉了。”蕭離涼涼地說道,薄薄的脣角勾起愈發涼薄的笑意,視線落在了穿着一身孝服的蕭天賜身上,透出的是絲毫不加掩飾的不屑。
“我來這裡,只是要告訴你,莫要打着我與大哥的主意。不過是個沒上玉牒的妾室,還輪不到她來勞動我們兄弟兩個。”
說完,也不看被氣得幾乎就要暈倒的榮王,轉身便走。
“王爺,您這是何必?”跟在蕭離身後的護衛千鈞低聲問道。他跟在蕭離身邊,從西南到京城,也有十來年了,最是忠心不過。蕭離特意過來氣了榮王一回,千鈞卻沒有感到蕭離身上有一絲的輕快,忍不住道,“您若是不喜他們,乾脆晾着就完了。橫豎我看……”
“千鈞。”蕭離淡淡道。
千鈞知道自己有些逾越了,閉上了嘴。
裡邊,榮王折騰了大半日,本就被酒色掏空了的身子越發覺得發虛,又被蕭離這一氣,更是難以支撐。晃了幾下,竟然險些摔倒。
“父王!”
蕭天賜連忙爬起來扶着他,“您沒事吧?”
眼下他也顧不上替葉氏討什麼名分了。榮王妃的喪事交由禮部承辦,這消息不出半日便會傳遍京城,到時候所有人都會知道他到了如今依舊是個庶子的身份。從前什麼長子,什麼後來的嫡子,都成了一場笑話。他現下所能做的,就是決不能在榮王跟前失寵,他得叫人都知道,他蕭天賜即使沒有那個身份,也依舊是榮王府裡最受重視的子嗣!
他這點兒心思都擺在了臉上,倒是也瞞不過榮王去。榮王對這個兒子還是很不錯的,只擺了擺手,“無礙,禮部的人只怕就要上門,你支應着些。”
蕭天賜答應了,又親自將榮王送回去休息,自己纔回到了匆匆搭起來的靈堂裡。蕭眉被榮王扇了一巴掌,這會兒倒是老實了,跪在靈前哭得不行。就這麼一個妹妹,蕭天賜也是疼愛的。見方氏披麻戴孝的跪在靈前燒紙,只得自己去安慰蕭眉。
“大哥,我……”
“好了。”蕭天賜見這會兒也沒有別人,拍了拍蕭眉的肩膀,“我都知道。但眼下不是鬧事的時候,先將母妃安安穩穩送走纔是最重要的。”
“難道就任由他們這樣作踐母妃麼?”蕭眉抽抽搭搭的哭道。
“勢必人強。怪只怪,這麼多年,母妃竟都不知道!”
他更想說的是,只怪榮王二十幾年的夫妻做下來,竟然從來都沒有真心的爲他母妃籌劃過!
榮王府的紛爭,凌妙並不知道。她在別莊裡過得自在,若不是顧氏念着她很快就要嫁出去,怕她在婚後應付不來偌大的一個郡王府,又將手裡的產業拿了兩份出來給她打理,那凌妙的小日子可以說是更加悠閒。
當顧氏聽說了曾經是京城裡所有小妾們羨慕對象的葉氏竟然只能按照王府側妃的規格安葬後,十分驚訝。繼而便是搖頭,對凌妙感慨道:“看來女子,合該就不能將這一生繫於男人。”
“當年的榮王,對葉王妃何等的寵愛?甚至爲了她,將純懿皇后氣得不行,先帝爲此還曾下旨叱責榮王,也未曾見過榮王改過。若說這不是真心,又什麼是來着呢?可若說真心,爲何連一個女子所能得到的最起碼的體面都不能爲她求來?嘴裡喊着她是真愛,臨了卻叫她做了一輩子的妾,就連人死了,也註定要低人一頭。難道這便是男子的真心了?”
言語之間,對情愛一事多有灰心。凌妙放下了手裡的賬本子,託着下巴看顧氏,心裡只想爲凌顥點上一根蠟燭。看來這二叔若是想打動她娘,還真是要費上好一番的苦功了。
榮王妃的喪事,還是在禮部的主持下進行了。雖然看在榮王的面子上,禮部對這場喪事很是上心,但也只是上心而已。朝廷的規制擺在那裡,不可能因爲一個未上玉牒的側室去改變。比起親王妃的規格,榮王妃的喪事不止簡陋了一點半點。
榮王和蕭天賜都是知道這一層的,心下雖感到遺憾,卻不能說什麼。但葉家的人,明顯就不行了。葉氏的哥哥,本身就是無甚能爲的,靠着榮王才混上了仕途,二十多年過去也不過是從四品的閒職。對這些朝廷中的勾勾繞繞,他不懂,也不曾聽誰解釋過,因此便對榮王生出了許多的不滿,跑到了蕭天賜面前去數落榮王對不住葉氏。
蕭天賜又能如何?
除了苦笑,沒有任何的辦法,只能讓人將他送走。
倒是葉承歡,自從被蕭離扔到了湖裡,又嚇唬了說要把她嫁給看門的,徹底被嚇壞了,再沒敢來榮王府。這回,是頭一次上門。
許是因爲遇到過一次挫折了,葉承歡比從前倒是長進了許多。她穿着一身兒雪白的孝服,一頭青絲鬆鬆挽着,披散在肩頭,發間只插戴了一朵小小的白色珠花兒,眼睛早就哭得紅腫。與臉上猶自帶着幾分不甘,幾分忿怨的蕭眉比起來,倒是更像是個失去母親的少女了。
“姑父。”這春雨梨花一般的女孩兒站在了榮王面前,昂着頭,眼裡帶着淚光,“您要節哀。姑母在天有靈……”
她哽咽着說不下去了。
事實上,榮王有傷心,但不多。
正如顧氏說的,再是真愛,過了這麼多年,也消磨的差不多了。畢竟,哪個男人能讓真愛做一輩子妾室到死成了京中的笑話呢?
葉氏這喪事禮儀降了一等,那些原本該是親王妃享有的尊榮,可是一分都沒了。
榮王消瘦了些,一來是傷心葉氏之死,二來就是心疼自己那個沒見天日的孩子。這兩天,那個侍妾一直哭哭啼啼的,吵鬧着叫他懲罰蕭眉。鬧騰的大了,榮王煩心不已,這才顯得憔悴了些。
聽得葉承歡輕聲細語的安慰,榮王心情明顯好了些。他此時才仔細打量了一番這個少女——葉氏曾經打了用葉承歡拉攏蕭容的主意,所以葉承歡在榮王府裡的日子不少。但她一直與蕭眉在一起,又是晚輩,榮王還真沒有怎麼注意她。此時看來,這個內侄女比在王府的時候身量還要張開了些,出落得越發窈窕。臉色蒼白,眼圈紅腫,盈盈欲滴的淚水帶着那麼一股子叫人心疼的憐惜。
榮王這才發現,原來這葉承歡,眉眼之間竟然與葉氏像了七八分。若說是葉氏的女兒,只怕都會有人信。
看着眼前花朵一般鮮嫩的少女,榮王又想起了曾經的葉氏,葉氏這般年少妍潤。
他的心裡,不禁微微一蕩,忍不住就伸出手去,輕輕覆上了葉承歡的長髮,嘆息道:“好孩子,你也是。知道你與你姑母向來親近,你是個好孩子,你的孝心,她都知道。”
“嗯。”葉承歡低低地應了一聲,垂下了頭去。
從榮王的角度看去,就只看見她的額頭被濃密的劉海遮住了,露出了半張尖尖俏俏的臉。片刻後,有大滴的眼淚落了下去,打溼了她的白色的,繡着銀絲菊花紋的衣襟上……
就在榮王妃葉氏入殯的當晚,榮王府再次成爲了全京城的話柄。
就在這天,從來都是自詡情深的榮王,與纔剛剛過世的王妃的侄女,被人看見滾到了一張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