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難免恩恩怨怨。
促成姬少遊和洛青依的婚事,蘇蔬高興之餘,不禁擔憂,朱勔被好頓折磨,不會善罷甘休,也知道他前來汴梁是爲了朱堂被殺之事,雖然當時殺死朱堂的是太師府的護衛,而此事業已被開封府結案,那兩個護衛莫名其妙的以死謝罪,看上去朱勔想查到自己頭上沒那麼容易,但朱勔突然闖入洛家,口口聲聲說要自己同他往開封府走一趟,想必是有了某些證據,所以,蘇蔬對當事人蔡文琦三令五申,若朱勔日後問起這件事,必須一問三不知,總之蔡文琦是蔡京的寶貝女兒,料那朱勔也不敢造次。
接着要籌備姬少遊的婚事,雖然洛家大包大攬,但蘇蔬卻定要自己操辦,一來姬少遊對自己儼如親哥哥,二來女家操辦,有種招贅的嫌疑,怕姬少遊心裡不舒服。
父母之命有了,落shen醫已經點頭,姬少遊是孤兒,他自己同意即可,無需經過高堂,但還需媒妁,蘇蔬覺得非婆婆不能勝任,遂帶着麒麟襲香等人過來將軍府。
老夫人正在房內看書,天氣冷,她便開始足不出戶,看看書,偶爾同小紅做些縫縫繡繡的活計,打發時光。
麒麟先衝進來,奶聲奶氣的喊了聲:“祖母,麟兒來看你。”
老夫人急忙放下書,張開雙臂,摟住衝過來的麒麟,滿眼都是笑,忽而又嘆口氣,若是自己的孫子此時繞膝承歡,那該有多好,人老了看淡很多俗事,唯獨放不下兒孫後繼,蘇蔬隨着麒麟進來,她開口便埋怨道:“蘇蔬,娘知道蘇家你放不下,但你也不能總把武兒丟在一邊不管,你們千辛萬苦才能在一起,你不珍惜,娘都珍惜。”
蘇蔬同司空軒武分分合合、好好壞壞,兩個人的關係也就忽冷忽熱,但這些事情蘇蔬沒有對任何人講,聽婆婆頗有微詞,遂矮了身子,摟住坐在椅子上的老夫人,把臉蹭在她臉上,撒嬌道:“娘,我珍惜,當然珍惜,只是最近事多,以後絕對日日陪着你兒子,好不好,司空他在家嗎?”
蘇蔬雖然脾氣暴躁,得理不饒人,沒理辯三分,但自從和司空軒武成親,對婆婆還是非常孝順,老夫人藹然一笑,舉起手親切的拍拍她的面頰道:“武兒一大早就去了宮裡,他昨晚房裡一直亮着燈,小紅說,他在房裡來回踱步,不知在想什麼,天一亮就去了府門,只跟門房說,若我問起就說他進宮去了,蘇蔬,你們是夫妻,你得多關心他,武兒好像有心事。”
蘇蔬點頭,“對不住娘,是我疏忽,從今日開始,我保證夜夜住在將軍府,不過,娘,少遊和洛小姐要成親了,我想請娘你給做媒。”
老夫人面對這一喜訊,也頗爲高興,欣然同意當這大媒。
蘇蔬忽然想起小紅會功夫的事,遂問起。
原來,司空老夫人年輕時愛好武術,她的侍女小紅當然是最好的陪練,久而久之,小紅也成了高手,並老夫人和司空軒武的父親司空舉成親後,曾經隨夫上沙場,小紅亦陪着她在戰場廝殺。
話說功夫這件事,像奶孃白鳳揚和姬少遊等人,練的是行走江湖的功夫,多善於飛檐走壁。司空軒武和薛猛,還有小紅,練的是沙場功夫,多善於馬上和曠野作戰,並都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能力,不過,小紅這功夫多年未用,昨日也是情急下的反應,今日竟然腰痠背痛,從落shen醫那裡要來跌打損傷的膏藥貼了滿身。
蘇蔬還是爲小紅的功夫叫好,“娘,你沒看到,紅姨啪啪啪,連踹三人,相當的驚世駭俗。”
小紅拿出果糖來哄麒麟,被蘇蔬誇讚,羞澀的笑笑。
老夫人也笑,“兒啊,你不知,當年你紅姨隨着我征戰沙場,曾帶着幾百兵士衝入敵營,把敵軍幾萬殺得潰不成軍。”
小紅夾了個蜜糖喂進麒麟口中,然後用手比量着麒麟的身長,知道蘇蔬年輕,即使爲麒麟的姑姑,卻不懂縫製活計,麒麟的個子見長,想給小娃做件棉襖,邊道:“郡主,好漢不提當年勇,看我現在笨手笨腳的。”
老夫人和小紅先後兩個“當年”之說,讓蘇蔬想起落shen醫那句話——小紅功夫厲害呢,想當初我和熙兒……
當年、當初,這種詞彙常常包含某段故事,落shen醫如此親暱的稱呼婆婆,究竟他們之間有何故事呢?蘇蔬想問,卻又不好開口,或許這是婆婆的隱私,想想便打消了問的念頭。
陪着婆婆說會子話,老夫人答應做媒,雷厲風行,收拾一下便去了洛家。
蘇蔬又卸下一樁心事,安心等在將軍府,等司空軒武回來。
直到傍晚,她摟着麒麟躺在牀上講故事,不知不覺兩個人都睡着,迷糊中感覺門吱嘎開了下,然後躡手躡腳走進一個人,她眯着眼看去,是司空軒武。
他才從宮裡回來的模樣,自己脫下官府,身着中衣,來至牀邊,先看了看蘇蔬,然後摸了摸麒麟的臉蛋,接着俯身在蘇蔬面頰上親吻了下,心裡感嘆,這丫頭難得這樣老老實實安安靜靜。
蘇蔬閉着眼,一把摟住他的脖子,嘿嘿一笑,“你這yin賊,總算抓到你了。”
司空軒武怕吵醒麒麟,咬着她的耳朵道:“英雄難過美人關,在下好色,但只好你蘇美人一個,這,不算yin吧。”
蘇蔬摟在他的脖頸,欠起身子,司空軒武會意,脖子一用力,伸手把她抱起,然後往爐子邊的胡牀上坐了,緊緊擁着她,默然不語。
好一陣,蘇蔬感覺他彷彿有心事,仰着小臉去問,司空軒武溫暖的一笑,搖頭,還是緊緊摟住她,接着默然不語。
其實,他今日一早去了宮裡,第一次,和徽宗君臣反目。
話得從蘇蔬被封帝姬開始,那日司空軒武左右找不到她,索性不找,這件事已經發生,即便蘇蔬明白自己是被徽宗陷害,無端成爲棋子,也無力反駁,但金國乃虎狼之地,看金兵滅遼勢如破竹,拔城奪地,無堅不摧,蘇蔬去那裡,九死一生,是以,他決定,絕然不會讓蘇蔬成行。
昨夜不成眠,他思量來思量去,想起蘇蔬說的話,即便自己願意做個忠臣,但皇上非是明君,大宋是他趙家的,凡事做主的還是趙家,自己平生沒有別的奢望,只想和蘇蔬白頭到老,這看上去不過是件微乎其微的事情,卻被徽宗所不容,想當初奶孃白鳳揚在大相國寺對他告知,設計陷害使得蘇蔬小產失去孩子的幕後主使正是皇上,如今又把蘇蔬封了帝姬,欲送往金國爲人質,雖然此事沒有正式公佈,但明眼人誰能不知,司空軒武對徽宗,心寒,從頭頂寒到腳後跟。
他今日進宮覲見徽宗,徽宗知道他來者不善善者不來,躲在皇后的寢宮不出,司空軒武就守在文德殿門口,不吃不喝,從早晨一直等到午後,凍得臉色紫青,就是不走,任憑誰來勸說,除非皇上肯來見他,司空軒武這種人,謹言慎行,但凡認準要做的,便不會退縮。
最後,徽宗無奈纔來見他,司空軒武要他屏退所有人,殿內僅剩下他們君臣兩個,司空軒武開口便是:“請皇上收回成命,撤了蘇蔬帝姬之封號。”
徽宗當時就龍顏大怒,心說我是皇上,我張嘴是金口玉言,閉口是板上釘釘,怎能輕易收回。
他不肯,還發脾氣,司空軒武不卑不亢,道:“皇上不收回亦可,臣聽聞皇上要把蘇蔬送往金國做人質,但蘇蔬她非皇女,首先封爲帝姬於禮法不符,其次讓她爲人質,金廷得知她不是皇女定然不會同意,再者蘇蔬是爲**的人,她怎能拋夫而遠去他方,這有違孔孟之道。”
徽宗理屈詞窮,最後唯有以皇上的身份來壓司空軒武,就是不肯撤掉蘇蔬帝姬的封號,然後離了龍書案,瀟灑的拂袖而去。
呼!司空軒武衝過去,攔在徽宗面前,仍舊是那句話:“請皇上收回成命。”不浪費一個字。
徽宗看黑大個攔駕,堵着自己不讓出去文德殿,並他臉上肌肉因爲憤怒而突突的跳,呼哧粗重,眼神嚓嚓的泛着刀光劍影,徽宗心驚肉跳,張口結舌道:“司空軒武,你,你要造反不成!”
司空軒武逼近他,稍作遲疑,沉聲說出一句駭人聽聞之言:“若蘇蔬真去金國,皇上,您可以這麼想。”
徽宗大驚失色,做夢都沒有料到,一向忠心耿耿到有些愚忠的司空軒武,會說出這樣一句大逆不道的話,他想喊來人,把司空軒武推出去斬首,又怕不等自己喊出口,司空軒武的大手已經把他的脖子掐斷,而屋內僅有他們君臣二人,他憑空說司空軒武謀反,司空軒武一向忠君愛國,好人不會信,就連蔡京朱勔那樣的奸佞都不會信,別人只會認爲自己是爲了霸佔蘇蔬這個美人而陷害司空軒武,所以他不敢,大宋是他趙家的大宋,朝廷可非他自己的朝廷,他屁股底下的龍椅,還得靠忠臣和姦佞一起來維護,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徽宗心裡登時起了一個念頭,這個司空軒武,早晚得除去。
徽宗不動,司空軒武亦不懂,君臣兩個對峙,大眼瞪小眼,白臉對黑臉,最後,徽宗點頭,“好,朕可以不讓蘇蔬去金國爲人質,但這帝姬封號已昭告全國,這前後不過數日,撤去,你讓朕如何對天下人解釋。”
司空軒武並不得寸進尺,只要蘇蔬不去金國,當個帝姬沒什麼不好,他躬身告退,只說了句:“謝皇上,臣爲皇上,萬死不辭。”說完,即出了皇宮回了家。
此時他不對蘇蔬講,一是個性使然,不會在任何人面前給自己貼金,二來,他不想蘇蔬擔心。
忽而,司空軒武想起蘇蔬對孟婉蝶吃醋,他不禁捫心自問,對蘇蔬,自己這難道不是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