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堂蒞臨青州府大牢,因他非官府之人,不過地方惡霸,江入海爲避嫌,讓師爺陪着。
早前聽張教頭把蘇家小寡婦吹捧的天花亂墜,又見藍雲闊對她一往情深,朱堂心裡長了草似的,按捺不住春情勃發,選了個適宜嫁娶的黃道吉日,就來看蘇蔬。
他府上七八個夫人,自認個個花容月貌,跟小寡婦對比,問去張教頭,竟然支支吾吾不做回答,看來,是無法比擬之意,朱堂頓時眼睛就瞪圓了。男人對女人,都是貪得無厭的傢伙,佔有慾極強,若小寡婦貌似天仙,他覺得藍雲闊一個家奴出身,不配擁有這樣的尤物。並且,他爲朱勔奪心玉之事,才被派來山東青州,他的夫人都在江南,枕邊空虛,不勝寂寞。
朱堂一路往裡走,一路眉頭緊皺,木柵如同牲畜圈,裡面的犯人個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面、形容枯槁、狀似鬼魅,這讓他無比厭惡。
那些所謂的囚犯,看朱堂身著錦衣華服,以爲是個比知府還大的官員視察監獄,機會難得,皆伸出手來朝朱堂喊餓喊渴,更有喊冤者。
朱堂毫不理會,虎步生風,昂首而過。
走至一處時,一老者伸出手來向他搖擺,嚎哭道:“大人,我冤枉啊,我沒有殺人。”
朱堂厭煩的皺起了眉,今日來看美人,本來心情爽朗,感覺也許是個大好姻緣,在他看來,他想得到的女人,除非是皇上或大哥朱勔,別人休想虎口奪食。
老者接着哭喊,哭得他心煩氣躁,勃然而怒,過去一腳把那老者的手踩住,狠狠碾着,只聽那老者殺豬般慘叫。
發泄夠,朱堂鼻孔朝上哼了一聲,接着往裡走,直到關着蘇蔬的牢房門口,卻讓他大吃一驚,與外面那些囚犯所處的地方相比,這裡簡直就是天堂。
就見裡面之人推杯換盞、嘻嘻哈哈,吃喝的正起勁,並且,四處點着燈火,通明瓦亮,還有一張牀,上面的鋪蓋亦是簇新。
朱堂從未見一個犯人在監牢裡過的如此舒坦,不用說,這都是經過藍雲闊的打點,看來,他對小寡婦用情頗深。
蘇蔬聽到有人來,擡頭看看,不認識朱堂,只見他狀如貔貅,絕非善類,不搭理,依舊和那些獄卒划拳喝酒。
師爺看牢門大開,走進去呵斥那些獄卒,“大膽,竟然敢跟犯人一起吃酒。”
獄卒見是師爺,急忙認錯,個個貼邊溜了出去。
師爺轉身把朱堂請進,對他道:“朱爺,這位,就是蘇家少夫人。”
朱堂低頭看蘇蔬,早做好了“乍見之下、驚爲天人”的心理準備,誰知,讓他大跌眼鏡的是,蘇蔬盤腿而坐,帽子歪斜,頭髮掉下幾縷亂蓬蓬的擋在額前,她手裡拿着雞腿正啃着,嘴上連帶面頰都是油污,哪有絕世美人之相,分明就是個小叫花子。
朱堂心裡感嘆藍雲闊好沒眼力,又嗤笑他家奴就是家奴,居然看上一個連庸脂俗粉都算不上的寡婦,嗤笑着退出牢房。
離開牢房之後,朱堂去了府衙內堂,知府江入海趕着問:“朱爺,如何,看入眼了?”
朱堂鄙夷的晃晃腦袋,“不堪入目。”
江入海對這個詞彙很是費解,蘇蔬他在公堂之上見過,即使他只專研名利,淡漠女色,也覺得蘇家小寡婦是個難得的美人,如何,就不堪入目了呢?
他不敢多問,指指桌子上堆滿的銀子,“藍雲闊才送來的,爲保這個少夫人無恙,他說,這個少夫人是給人陷害,她根本不是莫笑天的女兒,真的莫小姐,如今潛逃在外呢。”
朱堂嗯了一聲,“好吧,關個十天八天,做做樣子,就放了吧。”
江入海道:“用不用請示一下朱大人?這可是朝廷欽犯。”
朱堂驀然看向江入海,對他用朱勔來壓自己,很是不爽,冷冷道:“一介草民,犯不着打擾我大哥,就按我說的辦,一切由我擔着。”
江入海唯唯諾諾,堂堂一個青州知府,卻對一個朱勔的結拜兄弟卑躬屈膝,實在是滑稽和可悲。
他是不瞭解朱堂,看他樣貌粗狂,就以爲是個粗人,實在是低估了朱堂的城府。朱堂豈能隨便就敢把欽犯放了,當今世上,敢擅自發布詔令者,唯有朱勔一人。朱堂想的是,不能白白拿了藍雲闊大把的銀子,放人抓人,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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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夠了日子,蘇家接到通知,這位少夫人,不是莫笑天的女兒,一場誤會,請他們接人回去。
藍禮庭喜不自勝,至於少夫人是不是莫笑天的女兒,他不知底,還以爲是兒子上下打點,才讓少夫人平安回來。
藍雲闊不在府內,這些日子一直忙,也沒跟老爹說上幾句話,對於此次淮陰之行,藍禮庭只從燕兒、驢三口中得知一二,知道莫笑天出事,但蘇蔬的身份,燕兒和驢三那次沒有陪着蘇蔬去探監莫笑天,是以並不詳知莫笑天已然在藍雲闊面前證明蘇蔬不是莫蘭,他們,也就沒有對藍禮庭提及。
藍禮庭親自來接蘇蔬,帶着燕兒和兩個婆子。
燕兒來到大牢,沒等門開,就興奮的遠遠喊着,“小姐!”
蘇蔬業已知道她可以出獄了這個喜訊,一直不敢相信,見燕兒來了,才知道此事非假,自己如何能夠出去,她沒想到是藍雲闊,還以爲是司空軒武來救她。
“這些日子爲了救小姐你,藍爺早出晚歸,四處奔走,非常辛苦。”
蘇蔬“哦”了一聲,有些高興亦有些失望,自己也說不清爲何有如此心理。
她摸摸臉道:“燕兒,你見過我這樣得意的囚犯嗎,整日在牢裡吃吃喝喝,日子過的非常恣意,你看看,我是不是肥了。”
燕兒呵呵笑着,“小姐你沒有豐腴,反而是邋遢的不行,你這樣回家,蘇家上下只怕又要震動了,那些個人,現在都在背地裡商量,蘇家怕是要倒,都想跑呢。”
蘇蔬道:“蘇家倒不了,我保證,燕兒,你給我梳洗打扮一下,別這樣出去見人。”
燕兒拿出準備好的一切,“藍管家早想到了。”開始給蘇蔬梳理。
蘇蔬看她拿出的是女裝,道:“我還是着男裝好,那樣震懾些,就像那個蘭陵王,帶着面具殺敵,都是爲了威懾敵人。”
燕兒搖頭嘟嘴,“小姐,我看你還是穿女裝吧,去淮陰那次,在郯城遇到司空將軍,你和他站在一起,我總感覺那麼彆扭,再說,自古就有巾幗英雄,穿了女裝一樣厲害。”
其實她想說的是,蘇蔬手點司空軒武的嘴角,就像兩個有龍陽癖的男人站在一起。
再提起司空軒武,蘇蔬眼前又出現一幕,他們在郯城街上相遇,司空軒武上下打量她,看的非常仔細……蘇蔬一直就猜想,他爲何那樣看自己?似乎很不放心的樣子,那麼,他究竟不放心什麼呢?
她點頭,“女裝就女裝。”
打扮好,燕兒道:“小姐,你真美。”
蘇蔬呵呵一笑,嘴巴貼近燕兒耳邊,竊竊道:“我都十幾天沒洗澡了,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燕兒撲哧一下笑了,“回去,燕兒給你燒水,小姐你好好沐浴一番。”
出了監牢,重見天日,蘇蔬感覺日光刺眼,她伸展一下雙臂,享受自由。
接連幾天的大雪還未融化,她身著紫色的斗篷,亭亭玉立在雪中,美不可比,又有些興奮,還旋轉了一下,斗篷揚起,露出裡面銀色的小襖和淡紫的百褶裙。
燕兒一邊誇讚:“真美!”
另外一邊還有個人在誇讚,“真美!”卻是朱堂,他來府衙辦事,忽然就發現了出獄的蘇蔬,居然沒有認出。
一邊的張教頭道:“爺,這就是蘇家那個小寡婦。”
朱堂愣,“什麼,是她?”他努力回憶之前在牢房裡看到的那個,忽然冷冷一笑,咬牙切齒道:“一會兒乞丐,一會兒傾城,故意喬裝騙我,定是藍雲闊的主意。”
張教頭是典型的走狗,善於對主人察言觀色,看出朱堂的心思,雖然他自己對蘇蔬亦是夢寐以求,但知道自己的分量,高攀不上,於是道:“爺,我帶人去蘇家把小寡婦給您搶到府裡,今晚就洞房。”
朱堂一擺手,“強搶民女,觸犯王法,不可。”他冷冷一笑,似成竹在胸,對張教頭道:“馬上,她還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