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被識破,蘇蔬無需再遮掩,摘下帽子,秀髮如瀑垂落。
衆人散去,阿凰亦氣哄哄的跑走,僅剩下儂志高和她面對。
“我不是存心騙你。”她低着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楚楚可憐,猛然發現自己渾身溼淋淋的,綢衫變成透明,胸部纏繞的白綾清晰可見,修長的雙腿亦是隱隱約約,她急忙伸出雙臂,捂了這裡露那裡,捂了那裡露這裡,顧此失彼,不知該遮擋哪裡好,羞臊難當。
儂志高看她的窘樣,淡然一笑,“你存心騙我,我亦不會生氣,倒是請你原諒,揭穿你的女子身份,實屬迫不得已。”他說着,脫下自己的長衫給蘇蔬披上。
蘇蔬裹緊自己,呵呵一笑,“好吧,我們扯平。”說着,她揮掌擊去,平素玩慣了這個動作。
儂志高真就領會,伸出手掌等着,啪!雙方擊掌,互不虧欠,誰知,他卻順勢抓住蘇蔬的手。
蘇蔬往回抽,沒有抽出,茫然的看着他,再去抽,儂志高就是緊緊抓着,那雙深邃的眼睛,脈脈含情的注視着他。
蘇蔬心裡簌簌發抖,就怕他突然表白,自己不知如何面對,眼神飄忽,遊弋向別處。
然,她是何等聰明,最擅於化解危機,回頭笑道:“不如,我們就這樣牽着手走回去,氣死阿凰。”
一句話四兩撥千斤,儂志高忽然意識到什麼,急忙鬆開手,他是怕刺激阿凰,讓她暗地裡對付蘇蔬,此事還需小心謹慎纔好。
這一夜,蘇蔬一直看着自己那隻手,忽而是儂志高脈脈含情的樣子,忽而又想起司空軒武,若他能執着一點,若他能對自己霸道一點,若他能自私一點,兩個人就不會是今日這樣的局面。
燭火閃爍,她不盡悵惘,何當共剪西窗燭?那個與他共剪西窗燭的,卻是莫蘭,自己不應該再對司空軒武抱有任何幻想,若說當時莫蘭是介入者,此後自己糾纏,自己既成了介入別人婚姻之人。
她又看看被儂志高抓住的那隻手,“放下吧,放下即是快樂。”這,當然是指司空軒武。
轉念又道:“天涯何處無芳草。”這,卻是指儂志高。
心思亂了,輾轉難眠。
忽聽一陣號角聲,她心裡一驚,雖然不知道這號角聲爲何發出,但亦明白定然是山寨出了狀況,她穿鞋跑了出去,站在竹樓上瞭望,只見寨子到處都是火把,並喧譁一片。
難道,是交趾來攻?
她這樣想着,忙不迭的下了樓,看看腰間長鞭還在,奔去儂志高的住處,卻發現摩天堂一片通亮,大概儂志高在排兵佈陣。
她又奔去摩天堂,門口有兵把守,蘇蔬報上名號,兵士得到儂志高的批准,把蘇蔬帶入裡面。
這一進去,蘇蔬大吃一驚,初來雄風寨之時,在此接待自己的,僅有儂志高一人,平時看到的除了守寨的兵士便是鄉民,從未見過將領和大部人馬,此時摩天堂內,四處高懸火把,亮如白晝,人頭攢動,各個全副武裝,他們平時遁地似的,此時突然皆冒了出來。
儂志高居上而坐,下面分列着很多將領,聽他在點兵派將。
“交趾小國,不足掛心,但此次朝廷派兵來攻非同小可,據探子報,宋軍至少在十萬左右,我們不能輕敵,雖然各個寨門均有將士把守,但我依然不放心,黑虎將軍增派到後邊的望天門,那裡道路通暢,敵人容易來攻。”
一將領出,領命而去。
“飛鷹將軍往蒼龍洞增援,那裡地勢低,難以防守。”
又一將領出,領命而去。
“白狼將軍往老隘口增援,那裡雖然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然卻因爲狹窄,我軍亦不能多布兵力,你要親自據守第一位置,誓死守住老隘口。”
另一將領出,領命而去。
“金雀將軍,你帶領十個人,往左右旁寨,後面副寨去通告各個寨主,堅守本寨,並隨時準備增援其他各寨。”
接着一將領出,領命而去。
“軍師,你留在大寨,隨時探聽各個寨門情況,哪裡有變,再派兵增援。”
儂志高說完,他身邊最近處,一個年約六旬的老者躬身施禮。
儂志高把寨內分配妥當,又點出幾個威武雄壯的將領,“隨本帥出寨,迎擊宋軍!”
聽聞是宋軍,蘇蔬過去問,“不是交趾來襲?”
儂志高匆匆而行,邊道:“是朝廷派兵來剿。”
朝廷?蘇蔬急忙道:“我去,或許我能認識,不知爲何,她心裡突然一喜,登時想到司空軒武。
儂志高不準:“太危險,你不能去。”
蘇蔬堅持:“若是我認識那個將領,可以避免一場廝殺,即便你能贏,總得死傷些族人。”
儂志高住了腳步,凝眉想想,“好,你緊跟着我。”
當下命令兵士打開一道道寨門,他率先衝出,蘇蔬緊隨其後。
來到寨子下面,山谷中火把照亮,密密麻麻,看上去宋軍至少是幾萬人。
儂志高一提馬來到陣前,對方的主帥蘇蔬不識,她好不失落。卻也不是皮太守,她又有些高興,就怕皮太守帶來那些鬼奴,鬼奴厲害是其一,蘇蔬是怕儂志高面對鬼奴中的族人和他阿弟難以下手。
宋軍居中主帥,手指儂志高喝道:“儂志高,你圖謀造反,本帥奉聖上之命前來剿滅爾等,若你識相,趕緊束手就擒,否則,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這樣的開場白儂志高司空見慣,回擊過去道:“我沒有造反,只是把族人聚到一起,防範交趾來襲,若聖上還認爲我們是大宋之子民,就應該協助我等抗擊交趾,而不是來剿滅我們。”
話不投機,刀槍上見,當下對方有員將領催馬過來,儂志高親自上陣,策馬迎上,兩個人戰到一處,三個回合不到,那宋將便被儂志高一狼牙棒打落馬下,因爲還想着歸附之事,儂志高是以沒有下死手,任由對方來人把那將領搶了回去。
另外一員宋將再打馬過來戰儂志高,兩個人打了幾個回合,儂志高又一棒把對方打落馬下。
對方主帥見儂志高實在勇猛,不敢再戰,鳴金收兵,原路退回。
寨中各將領就想乘勝追擊,儂志高不準,一來見對方倏忽來倏忽退,怕有埋伏,二來他不想和宋軍拼殺得太血腥,心裡記掛歸附之事,不想自己重蹈覆轍,走先祖之路,造反成功機會渺茫,和朝廷敵對只能讓族人再次陷入水深火熱之中,於是,也率衆返回大寨。
誰知,剛剛歇息不久,兵士來報,宋軍旋而又來,在寨外叫陣。
儂志高帶人再出,此時宋軍隊伍中又多了些將領,兩下也不搭言,對方一虎背熊腰的猛將催馬便衝了過來。
儂志高迎上,幾個回合下來,他發現此員宋將果然驍勇,使得他不敢輕忽,繼續再戰,還沒分出勝負,就聽嗖的一聲響,儂志高萬萬沒有想到,對方會下黑手,一箭射來,他揮起狼牙棒打落,沒等坐穩,對方數箭齊發,竟然連那員宋將都置之不顧,射向他們兩個這裡,儂志高並那個將領躲避不及,齊齊被射中,那員宋將被射中後心,噗通栽落馬下,未知生死,儂志高被射中左肩,他身子一晃,努力穩住,一箭而已,他起初沒當回事,瞬間腦袋昏昏,眼睛發花,他在馬上左右搖擺,坐立不穩。
宋軍主帥高喊,“把儂志高給我抓了!”
說完,宋軍中疾馳而來五六員將領。
雄風寨中亦是衝去幾個將領,營救儂志高。
蘇蔬立在馬上,觀看形式,發現儂志高情形不對,只怕等雄風寨將領到了,儂志高已經被擒,她猛地抽打自己的馬,嗖的衝出,在那些宋將即將到得儂志高馬前時,她人未到,長鞭甩出,啪的打在儂志高身上,嗖嗖嗖,那鞭子如遊蛇一般,瞬間把他緊緊纏住,蘇蔬一咬牙,一瞪眼,高喊一聲:“過來!”
儂志高手腳不受用,心裡清楚蘇蔬是在救自己,他拼盡最後一點氣力,藉着蘇蔬的力道,飛身而起,眨眼落在蘇蔬馬上。
蘇蔬再高喊一聲,“弓箭手掩護!”
她帶着儂志高轉身往寨子跑。
後面的兵士聽命,並那些將領,護着蘇蔬和儂志高,邊放箭邊撤退。
最後,寨門緊閉,滾木礌石落下,宋軍不得已退去。
回到寨子,蘇蔬把儂志高送到住處。
軍師早已得到稟報,不多時帶着軍醫過來查看儂志高的傷勢。
“首領他,中了劇毒。”
軍醫此言一出,嚇得衆人急忙過來相看,此時儂志高已經開始昏迷,箭傷周邊紫黑一片。
軍師急忙道:“你趕緊解毒。”
軍醫道:“這毒叫奪心散,我解不了,若想解,非得一種草藥不可。”
“哪種草藥?”軍師心急火燎。
軍醫道:“此草長在蛇崖下,那裡是密佈各種毒蛇,非人能去。”
“我去。”不知何時,阿凰走了進來。
“我也去。”
“我也去。”
另有幾個後生出,“我們不能看着首領這樣死了,首領沒了,我們焉能存活。”
軍師又點派了幾個武功高手,“蛇崖在寨子外,你等保護表小姐幾個。”軍師之所以同意阿凰去,是因爲她巫術厲害,能以術法制住衆多毒蛇。
阿凰帶着人走,軍師命人把寨子大門緊閉,任憑外面宋軍叫罵不斷。
不多時一兵士進來稟報:“軍師,宋軍利用火炮,開始攻寨。”
儂志高突然清醒過來,喃喃道:“備馬,我若不出,對方知道我受傷嚴重,纔會攻寨。”
軍師把他按下,“首領不可,你這樣的情形,如何騎馬?如何打鬥?”
儂志高呼吸困難,嗓子嘶啞,“我若不出,寨子不保。”
衆將領爭先恐後道——
“我去!”
“我去!”
“我去!”
儂志高搖頭不準,“你等一出,宋軍更知道我命在旦夕。”
這時,蘇蔬上前道:“我去。”
儂志高微睜雙目,“你更不可。”
蘇蔬呵呵一笑,“我最合適,因爲,我是儂志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