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掌司一走,李慕兒又重新打開窗戶,高興叫道:“你們這麼快就來看我了!”
馬驄翻窗而進。
牟斌卻在外面道:“我就不進去了。你們快些說話,我替你們把着風。”
李慕兒放心點點頭,還想再探身同牟斌說話。馬驄卻已經將窗子一關,握住她臂膀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問:“你沒有得疫病是不是?你好好的對不對?”
“咳咳……”李慕兒作勢虛咳,又推開他道,“驄哥哥,你離我遠些,保不準我真得了疫病,可是要傳染的!”
馬驄哭笑不得:“還能開玩笑,看來好的很!可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開玩笑!”
李慕兒笑笑,並且拍了拍馬驄胸口,示意他安心。
這個動作看似親暱,此刻卻讓馬驄倍感無奈,“你就不怕皇后害你嗎?”
李慕兒呼氣,“她已經害了我啊。她不就仗着有孩子,把我趕離了職位嗎?”
“現在是趕離,等日子久了,她還不想法兒把你斬草除根嗎?!”
李慕兒閉了閉眼,沉吟片刻,又扯開話題道:“你們怎麼穿成這樣?哈哈,看着像打家劫舍的,牟斌堂堂一個錦衣衛指揮使,也陪着你瞎胡鬧嗎?”
“你少跟我打混,”馬驄並不理會她的頑笑,反而臉色愈發嚴肅,“我來就是要問問你,到了此時此刻,你願不願意隨我離宮,離開皇上?”
李慕兒默默退了兩步,走到桌邊坐了下來,纔回應道:“驄哥哥,我也還是那個答案。”
馬驄自嘲一笑,他雖早就料到這個結果,卻還是不死心,“爲什麼?你難道不知道,皇后懷了嫡子,如今母憑子貴。從此他的身邊,恐怕再沒有你的一席之地了。”
“一席之地?”李慕兒快速打斷了他的話,“驄哥哥,這偌大的皇宮,皆是皇上的立身之處,我爲何會沒有一席之地?”
馬驄愣了愣,終於問出了一句他早就想問的話:“慕兒,你既然心儀皇上,爲什麼不乾脆做他的妃子?”
李慕兒默了半晌,每個人都想這樣問她吧。也對,天下女子有幾個不想嫁他,何況她對他情根深種?她當然也希望他做自己的夫君,可是除了他對皇后的承諾,她還有她的固執啊。
苦笑一聲道:
“驄哥哥,你怎麼不想想,李氏慕兒,怎能冠上皇家之姓?”
李氏……
是啊,這個恐怕早已被衆人忘卻的姓氏,這個關乎家仇的坎,雖然看似垮了過去,但要更近一步,她……馬驄的拳頭握了握,心想如果與她情投意合的是自己,恐怕因着他們父親的嫌隙,此生她也是不肯嫁他爲妻的。
再換位思考了下,馬驄突然覺得朱祐樘也有他的無奈,“可若是皇上納你爲妃,才能留你在身邊,光明正大護着你。”
“不。就算我什麼也不是,他也會來救我出去,讓我留在他身邊。”
她竟是這樣想的?她竟如此相信他!馬驄急了,“那他爲何什麼也不做?你到這裡以後這麼久了,他爲何不馬上來看你?萬一剛纔那碗藥真的有問題,而你又沒有打碎它,是不是今晚你就死在這裡了?”
李慕兒居然還笑了出來,站起來展開雙臂道:“我纔來這兒幾個時辰,哪有很久?我這不是還沒死嗎?你呀,就是關心則亂。皇后只想我離皇上遠些,倒也未必非得殺我。你放心吧,他會來救我的。”
“我可不敢拿你的性命冒這個險。”
“驄哥哥,我意已決,你又何必再多費脣舌。我知道你對我好,這世上除了他,就屬你對我最好。可你也老大不小了,別吊在我這棵歪脖子樹上了,好好去找門親事,正經成家纔好。”
馬驄的注意力果然瞬間被轉移,癟癟嘴道:“你又在胡說什麼呢?只許你傻,就不許我傻嗎?”
“只許你傻,就不許我傻嗎?”李慕兒反問,過去推着他往窗邊走,一面還不忘交代道,“你得幫我去找一下銀耳,她一定急壞了,你告訴她我很好。還有,下次你若能再來,把我未做完的女紅活拿來。還有我的劍,拿來我好防身,還可以解悶……”
馬驄聽她絮絮叨叨說着,悶悶說道:“沒有下次。下次我可不來了,活該你折在這兒。”
李慕兒停步,緩緩點頭道:“哦,不來的話就最好了。”
馬驄氣的不輕。
李慕兒嬉笑開窗,發現牟斌立在原地,背脊挺得筆直,遙遙望着東面皇宮方向,便忍俊不禁問道:“牟指揮使,看什麼呢?”
牟斌回身看了她一眼,笑答:“沒什麼。你們說完了嗎?說完我們趕緊撤吧,此地不宜久留。”
“嗯。謝謝你來探我,快把你家這匹烈馬帶走,我怕他打我。”李慕兒拍拍馬驄肩膀,又親手幫他把面巾蒙上,目送他們遠去。
初春的夜晚,淡月籠紗,娉娉婷婷。有風拂過臉頰,帶着絲許夜涼,卻是平靜柔和。李慕兒的心裡亦平靜柔和。
哪怕所有人都認爲他會放棄她,可她不這麼認爲。
他一定會接她回去,他一定會。
突然的開門聲將她的思緒拉回,定睛一看,是趙掌司又端藥而歸。
這次卻多了一隻碗。
趙掌司將藥當着她的面倒入兩隻碗中,對她說道:“女學士,喝藥吧。”
李慕兒心想,她是怕她再砸了藥碗,所以多備了一碗?甚至還把整個藥罐都拿了來,看來是非讓她喝不可了。
她無奈搖了搖頭,隨手拿過一碗,正琢磨着如何是好,那趙掌司卻隨即端起另一碗藥,二話不說盡數喝下。
李慕兒震驚道:“姑姑這是何苦?!”
“女學士,”趙掌司放下藥碗,用手揩了揩嘴角,仍舊恭謹道,“奴婢知道女學士怕這藥有問題。皇后娘娘吩咐過,女學士若是不信,就叫奴婢一同服藥,以證清白。奴婢哪敢不從?況且,奴婢可以保證,這藥女學士近來一直在服,只是調理身子的尋常方子,絕對沒有任何危險。”
李慕兒更加不解,“既然如此,爲何一定要喝藥?我根本沒病,這藥難道是喝給別人看的嗎?”
趙掌司但笑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