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午飯, 韓雨溦直接去了教室。雖然才大半個月沒進教室，甚至還沒有寒假的時間長，卻產生了奇妙的久違感。她環顧着教室, 有一種失而復得的喜悅。
因爲到的時間比較早, 教室裡只坐着寥寥幾個人。韓雨溦照例坐在第一排靠左的位置, 可幾乎每個進教室的人都要朝她多看幾眼。
雖然經歷過許宛楠無處不惹眼的光輝歲月, 可一旦變回自己, 韓雨溦仍然不習慣被人注目的感覺。
她索性埋頭看書，不一會兒身旁就坐下一個人，不用看也知道是向芸芸, 因爲她那身香味實在是想忽略都不能。
韓雨溦吸了吸鼻子，轉過頭去, 就見到了一張濃妝豔抹的臉, 以前沒感覺, 如今看來卻分外順眼，於是衝她微微一笑。
正打量着韓雨溦的向芸芸驀地一愣, 隨即說道：“你好像有點不一樣了。”全身的奢侈品統統不見了蹤影，就像是午夜鐘聲敲響之後的灰姑娘，回到了樸實無華的本真。
“哪裡不一樣？”韓雨溦挑了挑眉，反問了一句。她當然知道自己不一樣了，可爲了掩飾心虛, 纔會這樣問。
可這話在向芸芸看來, 卻不能輕易迴應, 因爲這段時間嘗多了“韓雨溦”脣槍舌劍的她十分清楚, 自己若是在遣詞造句上稍有不慎, 就會演變成自取其辱。
可無論如何也耐不住內心燃燒着的八卦之火，向芸芸遲疑了好久, 終於鼓起勇氣問道：“你該不會…被拋棄了吧？”
“被拋棄？”韓雨溦有點吃驚，不知該如何迴應，便把向芸芸的問題重複了一遍。
向芸芸聞言立刻改口道：“我…只是隨口一猜，如果不是…你可別往心裡去…”
向來說話直接從不考慮別人感受的向芸芸竟然變得如此…小心翼翼？韓雨溦疑惑地看着她，眼角卻瞥到了剛進教室的一雙人，他們手牽着手，看起來…很甜蜜的樣子。
可奇怪的是，自己的心情分外平靜，就像在看一對和她毫無關係的普通情侶，於是在與“渣男”眼神交匯的時刻，韓雨溦衝他抿脣一笑。
一笑，泯恩仇…
韓雨溦的腦海中驀地蹦出這樣一句話，一股愉悅感就涌上心頭。真好，經歷了一場荒誕如夢境般的生活，竟連心境也變得豁達起來。讓自己變得快樂，便是最好的成長吧？
可此時“渣男”的心情卻完全相反。他因韓雨溦的一個淺笑想起了自己多年前的初次心動，那是獨屬於少年的熱烈與衝動，彷彿生怕全世界不知道他的初心萌動般，對心愛的女孩窮追不捨又百折不撓，終於如願以償。
可他卻發現他用如火般的熱情換來的卻是一顆如水般淡然的心。他甚至認爲，他在她眼裡，與其說是男友，還不如說是學友。於是他的熱度直線下降，如果不是因爲有共同的考研目標支撐着，他想他們早就分道揚鑣了。
直到他遇到了人生中第二個女人，這個女人給予他人生中從未體會過的小柔情，和從未得到過的人生初體驗。幾乎沒有猶豫地，他放棄了那杯無味的白開水，轉而選擇了香甜的蜜水。
可是這蜜水喝多了，也會覺得膩。這倒是其次，關鍵是，爲了維持這蜜水的甜度，他不得不往裡加糖。剛開始他還能承受，可她的要求越來越高，甚至有與韓雨溦一比高下的趨勢，可來自普通家庭的他，哪裡能承擔得起？鬧彆扭是難免的，頻率也越來越高，而這個時候他纔開始懷念以前平淡如水的日子，卻再也回不去了。
一股從未有過的後悔之情很快就自心間蔓延開來，他望着坐在第一排的那個纖弱身影，忽然想起：她多久沒坐過第一排了？
韓雨溦認真地聽完三節課，晚上又去了圖書館自習，直到九點多才回寢室。而此時躺在牀上做面膜的向芸芸一見到她就驚得從牀上彈了起來，一把扯去臉上的面膜，目光與腦袋一起跟隨着她的身影轉動，直到她在自己的書桌前站定，才詫異地問道：“你…你怎麼來了？”
韓雨溦覺得好笑，一邊整理書包，一邊說：“這是我寢室，我當然得來了。”
“你…不會真的被甩了吧？”向芸芸三兩下就從上鋪下來，湊到她跟前盯着她猛瞧，而那一雙平淡無奇的小眼睛此刻卻閃着異樣的光芒。
“應該…不至於吧？”韓雨溦歪着頭想了想，最後給了這麼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說實話，關於自己和許宛楠今後的關係，她也不好說，畢竟他的身份那麼特殊，就算他們曾經有過革命情誼，可迴歸之後一切都回到了原點，之前的關係必定也會隨之而改變。
那麼，如果他沒有與她繼續交好的意思，她也絕不會主動纏上去。可話雖然這麼說，她打心底裡還是希望他們的革命情誼能繼續保持下去，畢竟，真正的情誼不應該隨着身份的變化而變化，不是嗎？
向芸芸見韓雨溦忽然發愣，心中便有了定論，重又將面膜貼上，爬回牀上躺好，幽幽地嘆了一聲：“黃粱一夢啊！”
夢醒後的日子過得很平淡，韓雨溦卻異常享受。寢室、教室、圖書館、餐廳，如果她不在這四個地方，那麼就是在去其中某個地方的路上。
雖然向芸芸覷着空就會旁敲側擊地向她打聽，比如說金主的身份啊、給她的補償啊、曾經那些奢侈品的去向啊等等等等。
韓雨溦覺得煩，只好儘量晚回寢室。可向芸芸她還躲得過，有的人卻躲不過。
大概是向芸芸的多嘴，或者是她出現在教室的頻率明顯高了許多，系裡又開始盛傳她被金主拋棄的消息，而其中反應最明顯的就數“小三”了。明裡暗裡地丟白眼、說風涼話、使絆子，韓雨溦一律無視，卻不想無視出了大事。
這天晚上韓雨溦照例在圖書館自習，突然背後被人猛地拍了一下，她嚇了一跳，擡頭看去，卻是一臉歉疚的“小三”：“不好意思，碰到你了…”
分明就是故意的！不嫌幼稚嗎？韓雨溦腹誹着，撇了撇嘴，繼續埋頭做題。
可這之後，她明顯感覺到每個經過自己身邊的人都會慢下腳步，隨即就會響起壓抑的低笑聲，而周圍的議論聲更是接連不斷。
她納悶地擡起頭，茫然地掃視了一圈，周遭的聲音立刻消失不見。韓雨溦低下頭去，又冷不丁地擡起頭來，果然抓到了好多異樣的目光。
到底怎麼回事？韓雨溦頓感如芒在背，正要朝那些人發問，放在桌面上的手機就震動起來。
一見到來電顯示，她就不由地開心起來，忙不迭地拿起手機，快步往門外走去。而隨着她的腳步往前邁進，身後就掀起如波浪般的輕笑聲和議論聲，不過急着接電話的韓雨溦並沒有察覺。
她在樓道旁的窗戶旁站定，按下通話鍵，親熱地喊了一聲：“哥！”
“又在圖書館？”話筒裡傳來的聲音底氣十足，略帶沙啞。
韓雨溦不答，反而問道：“哥，你不會在修煉千里眼技能吧？”
“呵~”韓宇灝輕笑一聲，揶揄道，“就你這點出息，哪裡需要千里眼，用腳趾頭想想就夠了。”
韓雨溦笑着嗔了幾句，韓宇灝就直入主題：“聽說嘉修回來了？現在也在A城？嗯...他說你好像變了，都不找他玩了...”
欸？如果她沒理解錯的話，是林嘉修向哥哥打她小報告了？
韓宇灝沒聽到她的迴應，試探性地問道：“長大了，知道不好意思了？”
說得好像她小時候生猛得不知羞一般...韓雨溦立刻搖頭否認：“不是的，我是怕他忙，不想給他添麻煩...”
可韓宇灝像是根本沒聽到般，自管自說：“我和那臭小子說了，我妹妹雖然傻乎乎的，可身爲女孩子的矜持還是有的，想等她自己送上門去，門都沒有！”
欸？哥哥這話聽着怎麼那麼彆扭呢？似乎在說自己對林嘉修欲擒故縱一般...韓雨溦一愣，隨即用埋怨般的語氣澄清道：“哥，我纔沒那種意思…”
“哪種意思都沒關係！”韓宇灝都沒等她說完，就搶着說道，“那臭小子太驕傲了，就該晾着他，看他急不急！”說着就自顧自笑起來，那笑聲爽朗又洪亮，讓韓雨溦的心情也不由地變好了。
之後兩人又聊了會兒，就互道了晚安。
韓雨溦掛了電話，靠在窗沿望着外頭迷濛的夜色，想到這個城市的某個角落裡，還有一個人在牽掛着自己，她的嘴角就不由自主地上揚。
而此時還在醫院裡頭坐診的林嘉修忽然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一旁愁眉苦臉的男病人立刻緊張地問道：“醫生，你不會被我傳染了吧？”
傳染個毛線啊，你得的是腸胃炎好不好！蒙着白色口罩的林嘉修拿一雙有神的明亮眼睛瞧了男病人一眼，淡淡地答道：“是有人想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