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雨溦的高昂情緒在見到許宛楠的那一刻全部歸零。
她意識到獲得影帝殊榮, 與她本身一點關係都沒有,她在其中起到的唯一作用不過就是替許宛楠取了這座小金人而已,這個動作任何人都可以替代, 其效果與快遞員其實也沒差。
關鍵是她這個不稱職的快遞員竟然在取貨的過程中惹下了一個超級大麻煩, 也難怪她的客戶對她黑臉了。
可要真是一個普通的快遞員就好了, 她或許可以誠懇地道歉然後引咎辭職就萬事大吉了。可惜她, 身爲許宛楠的替代品, 根本就沒有退路!
因此本該狂歡慶祝的夜晚,就這樣清冷無比。
韓雨溦衝完澡出來,心情萬分複雜。她使勁搖了搖快要爆炸的腦袋, 冰涼的水珠隨着溼漉漉的短髮甩出,落在臉上, 讓她積攢起些許直面慘淡人生的勇氣。
她套上睡衣, 深吸一口氣提步去了許宛楠的臥室, 卻不見他的身影,最後在露臺上找到了他。
他背對着她, 坐在鋪着厚厚羊毛毯子的地上,端着一杯紅酒,仰頭望着天空。
韓雨溦也朝天上看去,陰沉沉的烏雲壓得極低,遠處不時有閃電劃過, 雷聲倒是聽不到, 可風卻很大, 吹得天空下一片黑森森的樹林歪向了一邊, 這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預兆。
韓雨溦加重腳步朝許宛楠走去, 之後站在他的身側,看着天空輕聲說道:“要下雨了, 回去吧。”大概是很久沒說話,她的聲音有點黯啞,被強風一吹,聽起來有些陌生。
許宛楠過了好一會兒才擡起頭來,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說:“坐。”
如此溫和的態度,絕對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寧靜!
韓雨溦硬着頭皮坐下,心中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打也好罵也罷,她都受着。
畢竟就算天塌下來,也有許宛楠的身體頂着不是?
韓雨溦正暗自盤算着,就聽許宛楠不滿的聲音響起:“怎麼坐的那麼遠?過來點!”
韓雨溦瞄了眼兩人之間足有大半米的空隙,猶豫着朝許宛楠挪近了點。可他投過來的眼神仍然非常不滿,於是她又挪過去了點,直到…移到了他身邊,與他肩並肩,他才收回了視線,仰起頭望向天空,幽幽地說道:“馬上就要打雷了,我們等着被雷劈上一劈,興許就能回去了。”說着就握住了韓雨溦的手腕,那力道,像是要捏碎她的手腕。
欸?他打得是這個主意?
韓雨溦本能地想要掙開,卻被他握得更緊。
“大哥,別開玩笑了,被雷劈了還有命嗎?!”
見韓雨溦露出驚嚇的表情,許宛楠忽地笑起來,說:“膽小鬼!”
嘁,逗我玩呢?韓雨溦鬱悶地皺起了鼻子,小聲囁喏道:“又欺負我!”
“比起你對我做下的,我這點嘴上之利連小兒科都算不上吧?”
果然還是繞到重點了,韓雨溦低下頭,表示歉疚:“我不是故意的... ”
“你要是故意的,還真該天打雷劈了!”
韓雨溦一聽就急了,立刻斬釘截鐵地保證道:“我發誓我絕對不是故意的!別說是葛琳這麼好的姑娘,就算是之前那個假臉假胸的王小姐,我也斷斷不會對她做出這種事情來!”
“知道了!”許宛楠故作不耐地應了一聲,放開她的手,又將手邊的一杯紅酒遞給她。
韓雨溦伸出手去卻又頓住了--這不是他喝的那一杯嗎?
見她露出猶豫的神色,許宛楠右眉一挑,說:“怎麼?連自己都嫌棄嗎?我這兒就一個杯子,要是嫌棄就自己下去拿一個。”
她敢嫌棄嗎?大好的認錯機會她怎麼能錯過?
韓雨溦毫不猶豫地伸出手去,從許宛楠慢騰騰往回收的手中一把搶過了杯子,仰起頭,一口就將小半杯酒吞下肚去。
在許宛楠詫異的目光中,韓雨溦抹了抹脣角,賠上討好的笑容將空酒杯遞還給他。
許宛楠拿着空酒杯微微側首看她:“這麼爽快,要不再來一杯?”
韓雨溦一愣,隨即問道:“你能喝多少?”
“不知道,反正沒醉過。”許宛楠邊說邊倒酒。
“酒量這麼好?”既然如此,就當飲料喝好了!韓雨溦這樣想着,就接過了許宛楠遞過來的大半杯紅酒,一口接着一口,很快就喝完了。
從沒有喝過這麼多酒,韓雨溦看向手中的空酒杯,有點小小的得意。這時候一個響亮的酒嗝響起,她反應了三秒鐘,隨即就笑起來。
“笑什麼?”許宛楠一頭霧水,心裡暗忖着韓雨溦總不至於這點酒就開始發酒瘋了吧?
“我在笑你啊,原來影帝也會打酒嗝!”韓雨溦的語氣中不乏揶揄。
許宛楠倒不在乎,一本正經地回道:“所謂影帝,就是要接得了地氣,裝得了仙氣。”他說着又替韓雨溦滿上一杯。
“還喝?”韓雨溦看着玻璃杯中的酒紅色液體,有些發憷。
“要不我來喝?”許宛楠作勢就要去拿酒杯,韓雨溦連忙小心避開了,連聲說着“我喝我喝”,隨即仰起頭,好似牛飲般“咕嚕咕嚕”一氣都喝了下去,那急切的樣子像是生怕被許宛楠搶走了似的。
許宛楠看着她不斷滾動的喉結,不由地勾起脣角。
這結結實實的一杯酒下肚,韓雨溦覺得全身都熱了起來。儘管狂風大作,卻吹不走她身上不斷冒出的熱氣,腦袋也開始發暈,近在眼前的許宛楠宛如存在幻境之中,飄飄乎乎,看不清也抓不住。
這就醉了嗎?可他不是說從沒醉過嗎?韓雨溦覺得腦子有些不夠用了,努力集中精神,可他的臉總在眼前晃來晃去,好煩!
她伸出雙手,用力捧住他的臉,不悅地命令道:“別亂動!”
“你醉了?”
韓雨溦見許宛楠的嘴脣動了動,可那聲音彷彿從海底傳過來,飄渺而遙遠,一點兒聽不真切。
於是她一邊靠近他一邊問道:“你說什麼?”
可她已然失去了對距離的判斷力,明明只想靠近一點點,可一往前傾就收不住了,直到發軟的身子碰上了他的肩膀才堪堪收住,而兩人的臉頰卻已相貼了。
韓雨溦想要看清許宛楠的表情,便貼着他的臉扭過頭去,溫熱的薄脣擦過他冰涼滑膩的臉頰,停在了他的脣角。她眨了眨眼睛,似乎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想要離開,卻又捨不得,他的脣那麼涼那麼軟那麼舒服,怎麼捨得就這樣放開?
而許宛楠也如韓雨溦一般扭過頭去,冰涼的雙脣擦過她滾燙的脣瓣,就這樣嚴密無縫地貼在一起。
一道細細的電流霎時間竄滿全身,韓雨溦被一股無名的力量驅使着,放在他肩頭的雙手忽然使力,就這樣將他一把揉進懷裡,而僅僅與他貼在一起的脣也用力壓了上去。
許宛楠只覺得心跳驟然失序,雙臂鑽過她的腋下緊緊環住她緊實的肩背,仰起頭熱情地迴應她毫無章法的吻。
與其說吻,不如說啃還更爲貼切。
就在這時,一道驚雷陡然落地,緊緊纏在一起的兩具身體不約而同地顫了一下,兩個人的腦子頓時陷入了一片空白。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韓雨溦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已經亮了。她恍惚的目光落在天花板上,覺得有點不太對勁,可要說哪裡不對勁,具體又說不上來。
她懶得糾結,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可她感覺全身都很累,像是昨晚幹了體力重活般,有股說不出來的倦怠。
而雙腿之間...每天清晨都準時報到的臌脹感卻消失了...她不由地伸手摸了摸。這一摸可不得了,她的手就像被燙了一般立刻甩出了被窩。
我不是在做夢吧?
韓雨溦重又閉上眼睛,肯定是因爲宿醉而出現幻覺了。不過說起來,腦袋雖然有些昏沉,卻一點都不痛,不都說宿醉之後頭痛欲裂嗎?
想到這裡,韓雨溦又睜開了眼睛,身旁並沒有人,許宛楠呢?
“在找我?”清透的嗓音末尾有點微啞,而那稍稍上揚的音調,讓韓雨溦沒來由地心頭一緊。
她循聲看去,就見一個男人從浴缸中站起身來,隨着嘩啦啦的水流聲,透明的水珠沿着他的身體迅速往下滑去。
這畫面太香豔,韓雨溦不敢直視,火速地撇開頭去。
可許宛楠的臥室裡怎麼會有男人?韓雨溦旋即又轉回頭去,而那男人的腰間已多了一條浴巾,此時正信步朝她走來。
拉着窗簾的室內光線有些暗淡,卻不妨礙她看清那人的臉,飽滿的額頭、英氣的眉宇、高挺的鼻樑以及水潤的紅脣,如此俊逸的一張臉,熟悉到每天都能在鏡子中相見的這張臉,此時卻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韓雨溦心頭一跳,立即拉開胸前的被子,低頭一看,頓時倒吸一口涼氣...這籠罩在淺灰色薄被暗影下的身體,分明就是女人的!
她...她...她這是回去了嗎?
韓雨溦難以置信,一時懷疑自己在做夢,一時又覺得分外真實,兩相較量下,最終還是後者佔了上風。
霎時間激動的情緒自心底涌上來,而這情緒太過強烈,她甚至不知該如何反應,只有臉上的笑意止不住地盪漾開去。
“很開心?”
低沉的男聲極富磁性,緩緩地在耳畔響起,韓雨溦猛地擡起頭來,就對上一雙澄淨的眼,閃着淡淡的笑意,猶如綴在草尖的露珠,折射着清晨第一縷陽光的細碎光芒,純淨而璀璨。
韓雨溦心頭一悸,目光就閃躲開去。
許宛楠卻將雙臂撐在她身體兩側,越發湊近她,笑眯眯地問道:“怎麼,不認識我了?”
“認…認識…”韓雨溦結結巴巴地回道,收緊下巴側着臉躲避着許宛楠的不斷靠近。
可他卻饒有興致地追隨着她,直將她堵在牀的靠背與自己的臉之間,壓低了聲音問道:“忘了昨晚你對我做過什麼了?或者說,忘了你用我的身體對你自己做過什麼了?”
那聲音性感至極,隨着清淺的呼吸噴在耳根,韓雨溦只覺得一股熱源從耳廓燒起,飛速蔓延至整張臉。而她原本就反應緩慢的腦袋因此而更加遲鈍,直到那熱度散得差不多了,才堪堪理解了他的話。
她登時大驚失色,可腦袋中關於昨晚的記憶,中斷在那一道驚雷之時,之後…不管她如何絞盡腦汁,也一丁點兒都想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