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天色漸暗。
距離使館兩裡開外的一條街道上,不少北樑過來的家丁僕役,陪着少爺在街上閒逛。
街道末端,一棟酒樓二層的雅間裡,面向後方巷道的窗戶開着,能看到主街後稍顯老舊的建築羣。
做師爺打扮的沈霖,在雅間內就坐,面前放着些許飯菜,周邊還坐着三人,皆是千機門的堂主香主,此行是受沈霖召集,來雲安協助李嗣辦事。
因爲是中途傳令,北樑召集的高手多半不是隨着使臣隊伍一起入京,而是從各地而來分批抵達,千機門的高手昨晚纔剛趕到,此時正在吃着便飯,聽沈霖的講述情況:
“左賢王的人,在京城有不少人脈,早上又送來消息,說是夜驚堂忙完接待之事,會去金堂街看看自家產業,明天則會陪着戶部的人,去城外新修的藥坊視察,哪裡在研製雪湖散,是南朝交給夜驚堂操辦的產業……”
三人中,爲首之人名爲韓宇卓,是千機門的堂主,也是四聖之一仲孫錦的徒弟,單論個人武藝,比沈霖還高,但創造力稍顯遜色,玩不轉機關陣法,地位比沈霖要低一些,聆聽完後,開口道:
“藥坊在城外五里鋪附近,周邊多是工坊,過去有一片林地,很適合埋伏……”
千機門在兩朝江湖,最讓人聞風喪膽的是環環相扣防不勝防的機關暗器。
如果換做往日,有北樑朝廷的莫大助力,外加花翎這種大宗師壓陣,去算計個武魁,沈霖都想不出失手的可能。
但自從用七絕陣算計夜驚堂失手後,沈霖便認識到了夜驚堂的棘手之處,此時心裡還真沒底:
“夜驚堂才思過人,對付尋常江湖人的手段,很難用在他身上。我等身處雲安,出手機會就一次,且兇險萬分,不能貿然行事……”
正說話間,沈霖目光微動,發現外出打探消息的兩個徒弟,走進了遠處的巷子,便開口道:
“回來了,去問問情況。”
韓宇卓見此放下筷子,飛身從窗戶躍出,朝着遠處的作坊行去……
——
落日黃昏,紙坊巷外的老街上,隨處可見務工回來的力夫夥計。
夜驚堂在路上便找了件灰色披風披上,頭戴斗笠腰後掛着佩刀,打扮如隨處可見的江湖閒人,在僻靜處行走,靠過人聽力捕捉着遠處兩個可疑目標的位置。
折雲璃穿着冬裙,扮相如同書香門第的小姐,出現在這種地方,實在太過惹眼,爲此也弄了個披風裹住了身子,只有腦袋漏在外面。
雖然折雲璃神情和凝兒一樣故作沉穩清冷,像個不動聲色的女高手,但髮髻上插着剛買的花簪,隨着行走,簪子上的小花隨風無聲旋轉,看起來還是透出了幾分俏皮之感。
兩人從金堂街出發,跟着可疑目標橫穿雲安,從城東跑到了城西,夜驚堂本以爲這兩人會去使館覆命,但跟着跟着,就發現這倆人繞道來到了這條老街。
此地住的都是底層百姓,街面比其他地頭要散亂很多,沿街隨處可見堆放的雜物,基本上找不到幾家開着的鋪面,但中心地帶卻有個飯館,不僅裡面座無虛席,外面沿街都擺上了幾張小桌,隔着老遠,便能聞到一股獨特的香味。
夜驚堂也不知怎麼形容這味道,說臭吧聞着還有點香,說香吧又確實有點上頭,不說吃,光聞上一聞,都能讓人精神抖擻。
折雲璃見夜驚堂朝着遠處的米粉鋪子打量,開口道:
“驚堂哥,你吃不吃?你吃的話我也來一碗,上次就想進去試試,但怕師孃說我偷偷吃……咳……偷偷吃不乾淨的東西,沒好意思進去。”
夜驚堂以前走鏢時,在荒郊野外沒點葷腥,逮住蛇都能大鍋亂燉和鳥鳥一起大快朵頤,沒什麼忌口,見雲璃想吃又不好意思一個人嘗試,便道:
“先辦正事,忙完了一起來吃一頓。”
折雲璃嘻嘻笑了下,沒有再多說,走過米粉鋪子後,很快來到了一條深巷入口。
天還沒完全黑透,深巷中已經人跡罕至,只能瞧見零星幾點燈火,情況也就比以前的雙桂巷好幾分。
夜驚堂通過細微腳步,確定兩個可疑人影,到了巷子中段的一個庫房後方,從圍牆翻了進去,看樣子是停了下來。
夜驚堂見此,走到了隱秘處,而後腳尖輕點便躍上了房舍。
折雲璃緊隨其後落在屋脊後,擡眼往庫房周邊打量,可見那邊是個造紙作坊,裡面黑燈瞎火沒人,便擡手示意一左一右包抄。
夜驚堂知道雲璃實力不俗,剛正面估計能把師孃摁住,但畢竟年紀小,江湖經驗不足,又沒帶兵器,不敢讓她獨自行動,便走在了前面,讓她在背後跟隨。
兩人無聲起落,很快穿越數間房舍,落在了作坊的前院之中。
前院有個水池,旁邊則是竹竿達成的架子,上面涼着過濾砂漿的白色紗布,層層疊疊遮擋,視野不是很通透。
夜驚堂靠在牆壁,側耳聆聽作坊裡的動靜,可見後方的庫房裡,傳來交談話語:
“韓師伯他們人呢?”
“估計吃飯去了,咱們等待吧,夜驚堂的消息挺重要,要是回來找不到我們人,又得挨訓……”
……
夜驚堂聆聽幾句,發現其中只有兩人,便準備帶着雲璃繞到後方庫房外,看看裡面的情況。
但讓人沒料到的是,兩人剛穿過幾層懸掛的白紗,側面巷道里就傳來細微破空聲。
颯颯……
聲音由遠及近,不過眨眼就來到了紙坊附近,落在了圍牆外,隱匿了聲息。
夜驚堂眉頭一皺,手放在了腰間刀柄上,餘光看向側面的圍牆。
折雲璃並未聽到有人接近的細微動靜,但從夜驚堂停步的舉止中發現了異樣,當下也收斂氣息,轉身背對夜驚堂,注意起周邊風吹草動。
呼呼~~
寒風捲動晾曬的白紗,大院內近乎死寂,街道的些許嘈雜都被隔絕在外,整個世界彷彿只剩下這一方天地。
踏踏……
圍牆外出現腳步,雖然無聲無息,但帶起的細微震顫,卻從地面傳遞到了夜驚堂腳底。
夜驚堂隔着作坊的圍牆,目光鎖定着對方的位置,等待不過一瞬,便聽見一聲:
颯~
物體被拋出的聲音。
繼而牆頭之上,就飛出了一個圓球,躍入圍牆來到大院上方,連帶這些許火星。
呲呲~
夜驚堂不是第一次和這種物件打交道,認出了是旱天雷,當即一把按住雲璃,低頭背對圓球。
轟隆——
下一瞬,旱地驚雷般的轟然巨響,便從紙坊上空傳出,刺目強光把大院瞬間化爲雪白。
折雲璃被夜驚堂及時按在懷裡,眼睛沒被刺目火光閃花,但巨響傳來,還是被震的腦袋瓜嗡嗡作響,再難聽清周邊風吹草動。
而圍牆之外。
韓宇卓爲千機門的堂主,放在北樑也算的上一方梟雄,身處敵國京城,不可能沒半點戒心,剛纔過來準備詢問門徒,剛走出不遠,就發現有兩道影子從房舍上一閃而過。
雖然未曾看清,但他知道肯定是兩個門徒疏忽大意,引來了南朝官府的小尾巴,爲防行蹤提前泄露,此時動手可謂雷厲風行。
在丟出旱天雷後,韓宇卓憑藉院中的細微動靜,判斷出了對手所在的方位,在巨響傳出同時,右手袖袍已經滑出一根三寸鐵針,以暗勁往前送出。
噗——
鐵針如同飛梭,在巨響炸裂瞬間,洞穿了尺餘磚牆,在強光遮掩下,穿過數層紗布到了夜驚堂背後,直指後頸!
北樑江湖向來不怎麼講武德,千機門更是其中之最,這種先干擾對手視聽,而後以暗器攻命門的打法就是千機門的招牌,尋常人哪怕面對面都不好防,更不用說被暗中偷襲。
韓宇卓在鐵針出手後,便已經飛身躍起,準備趁着對方中招,落入院中乾淨利落補刀除掉另一人。
但他雙腳離地的瞬間,並未聽到鐵器入肉的悶響,圍牆反而傳來一聲:
嗆啷——
夜驚堂右手把雲璃摁住的瞬間,螭龍刀已經出鞘,以開屏劍的招式在背後旋轉一週,哪怕破風聲被巨響遮蓋,依舊準確無誤掃中了黑針。
夜驚堂刀法已入化境,力道收放自如,劈中鐵針並未把暗器磕飛,反而力道驟減,如同黏住來勢迅猛的鐵針,迴旋半圈,隨手往背後一指!
颯——
庭院內傳出破風嗡鳴,無數白紗被強風捲起。
飛馳而來的鐵針,在長刀裹挾下,以數倍速度折返,快的在月下畫出一條筆直黑線。
鐵針擊中圍牆,瞬間撞出一個大洞,直取牆外之人眉心!
嘭——
韓宇卓在面前牆壁炸開瞬間全力偏頭,依舊被疾馳如雷的鐵針在臉上擦出一條血口。如果被正中眉心,恐怕腦袋當代就得被轟個粉碎。
韓宇卓眼神驟變,着實沒料到跟過來的小尾巴,武藝這般驚人。
而夜驚堂見對方竟然能躲開他隨手一擊,也意識到此人絕非尋常雜魚,雖然不像四聖之下第一人的花翎,但至少也是個中上游宗師,必然是李嗣手下核心層的人物,很可能知道花翎等高手的下落。
念及此處,夜驚堂沒有驟然爆發一刀瞬秒,而是腳尖輕點沖天而起,披風飛揚如同展翅大鵬,躍過圍牆一爪扣下,試圖活捉此人帶回去拷問。
但韓宇卓作爲千機門的高手,學藝再不精也藏了點東西,眼見院內鬥笠男子眨眼已到進前,渾身猛然一震。
嘭~
夜驚堂尚未近身,便瞧見韓宇卓衣袍鼓脹,炸出烏黑濃煙,幾乎瞬間覆蓋了巷道左右兩丈。
?
夜驚堂不清楚是什麼鬼東西,便落在了圍牆上,抓住披風往前猛掃。
呼~
披風捲過,巷內猝然颳起強風。
剛剛從衣袍中炸出的煙霧,瞬間被吹散,率先露出一顆拳頭大的鐵球,後方穿着鐵鏈,以驚人速度砸向夜驚堂面門。
颯——
韓宇卓所學功夫極爲陰損毒辣,陰死同水平的高手恐怕都廢不了多大力,遇上頂尖宗師也不是不能打。
但面對巔峰武魁,彼此硬實力差距太大,任何刁鑽章法,都成了花裡胡哨的小伎倆,根本起不到太大作用。
蘊含恐怖氣勁的流星錘當空飛旋,眨眼來到夜驚堂面前,如果換成尋常人,猝不及防當場就得腦袋開花。
但眼見即將接觸面門,韓宇卓卻發現,對方擡起右手直接抓住了流星錘。
嘭——
悶響聲中,流星錘當空驟停,四溢氣勁,甚至震裂了夜驚堂腳下圍牆,但夜驚堂身體卻連晃都沒晃一下。
?
韓宇卓眼神錯愕,但動作絲毫不慢,猛拽手中鐵鏈。
卡啦~
黑色鐵鏈當空繃直,鐵球后的圓環也被拉動。
但本該化爲蓮花鋒刃,攪碎對方手掌的鐵球,就好似被龍蟒鉗住,連動都沒動。
韓宇卓還以爲機關卡住,又拽了兩下鐵鏈。
卡啦卡啦……
夜驚堂見對方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還準備還手,當下右手猛然一捏!
咔——
掌心鐵球當即在巨力之下凹陷,內部精巧機關瞬間化爲了一坨廢鐵。
?!
韓宇卓眼神駭然,整個人都愣在當場。
而另一側,院落中。
在夜驚堂暴起發難的瞬間,折雲璃也沒和真書香小姐一樣,捂着臉咿咿呀呀亂叫。
察覺被人伏擊,折雲璃當即扯下了手上的披風,反手砸入旁邊池水。
啪~
水花四濺中,折雲璃手腕迴旋將柔軟披風捲成了軟棍,整個人從地上彈起,本想聯手攻擊牆外之人。
但庫房交流的倆人,顯然也不是尋常嘍囉,發覺異動瞬間,已經同時從庫房撞出,手上各持刀兵朝着建築羣逃竄。
折雲璃眼神一凝,繡鞋猛踹圍牆,整個人便當空折返,躍過三丈高的屋脊,雙手持着軟棍繞至腦後悍然砸下:
“哈——”
因爲折雲璃穿着是小姐裙,看起來文文靜靜,猝然爆發,雖然聲勢駭人,但看起來確實有種黛玉倒拔垂楊的違和感。
兩個門徒瞧見一個書香小姐不知好歹跳過來,本來還想還手等瞧見這陣仗,便是齊齊色變同時往左右翻滾躲閃。
轟隆——
七尺軟棍劈在地磚上,瞬間在地面抽出一條兩尺餘深的凹槽。
飛濺出去的水珠如同鋼珠,在庫房牆壁砸出一線凹坑。
啪啪啪……
兩個門徒只是尋常高手,都沒摸到宗師門檻,哪裡是這種狠人的對手。
眼見跑不掉,兩人配合倒是默契,前方之人雙手甩出,數枚纖細飛針自袖袍激射而出,刺向折雲璃全身各處。
而後方之人則手持單刀,貼地翻滾直斬雙腿。
折雲璃作爲山下無敵薛白錦的嫡傳,也算對得起師父的赫赫威名,眼見飛針襲來,右手迴旋瞬間把斗篷展開,捲走直撲胸腹的飛針,同時遮擋了前方之人視野。
前方門徒灑出飛針,眼見對方展開披風阻擋,本想繞至側面繼續拉扯,哪想到披風展開遮住視野的瞬間,一根簪尾旋轉的精巧銀簪,便從披風中心刺出,他尚未來得及躲避,銀光已經直貫咽喉。
噗——
而後方刀手滾地近身,速度極快。
但折雲璃底子實在驚人,雖然搏殺經驗很少,但在出手前已經想好了該怎麼打,身體也執行的毫無瑕疵。
折雲璃右手披風展開攔住飛針後,便側身以回馬刀之勢,往後猛抽。
披風輔以南山神陽勁的高深功法,便如同拂塵般當空抽下。
用躺地刀的門徒,翻身尚未來得及劈向雙腿,聲勢驚人的披風已經抽到頭頂,下意識舉刀格擋。
啪——
披風抽在持刀右手上,傳出一聲脆響,直接抽掉了橫舉的單刀。
折雲璃也在此時同回身,裙襬飛揚一記勢大力沉的鞭腿,直擊門徒右臉。
只聽“嘭——”的一聲悶響!
持刀門徒右臉骨骼碎裂,腦袋瞬間變形,繼而整個人往左側橫飛而出,撞在了庫房牆壁上。
嘭——
嘩啦啦……
瓦片滑落,摔在地上四分五裂,院子裡的動靜也戛然而止。
雖然連挑兩人,但時間也不過折雲璃落地的一瞬之間,此時夜驚堂也纔剛捏扁流星錘。
站在正面的門徒,用手捂着喉嚨,不可思議看着前方的半大姑娘,喉嚨裡發出“咯咯……”沙啞聲響,而後便雙膝一軟跪倒,又無力趴在了地上。
撲通——
夜驚堂單手抓住鐵球,沒有繼續打,便是在關注雲璃的情況,以免雲璃遇險馳遠不及。
發現雲璃行雲流水解決掉兩個跟班,夜驚堂眼底顯出驚豔之色。
如果剛來京城就瞧見此景,他肯定得被折女俠的風采迷個七葷八素即便現在位列武魁,依舊覺得這風姿賞心悅目。
夜驚堂這一轉頭查看,巷道里拉着鐵鏈不敢妄動的韓宇卓,倒是反應過來大事不妙,抓住機會飛身便往外奔逃。
夜驚堂此時也不再拖延,身形暴起如同穿林猛虎,在韓宇卓剛剛躍起瞬間便來到近前,一拳正中胸腹。
咚!
重擊之下,韓宇卓胸腔當即凹陷幾分,後背衣袍直接炸出個圓形缺口。
而後摔在巷道里,滑出了四五丈遠才堪堪停步,想要翻身爬起,卻咳出一口老血。
夜驚堂分寸拿捏極好,一拳下去說讓對手爬不起來,就肯定爬不起來,當下也不再搭理,飛身躍入院內。
院子裡涼曬的白紗,依舊在隨風飄蕩,上面多了幾點鮮紅血珠。
夜驚堂本以爲雲璃收拾完雜魚後,會很得意跑來炫耀,但出乎意料的是,雲璃搞定兩個雜魚後,便沒了其他動作,孤零零站在原地,靈氣逼人眸子,倒影着不遠處趴着的屍體和逐漸在地面淌開的血水,看起來有些愣神兒。
夜驚堂瞧見此景,還以爲小云璃受了傷,連忙來到跟前檢查,還把裙子撩起來,看小腿有沒有被飛針所傷,結果發現完好無損,便詢問道:
“怎麼了?”
折雲璃沒了往日的活潑,神色稍顯恍惚,左右看了看地上的屍體,小聲道:
“我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夜驚堂一愣,稍加琢磨,倒是明白了原有,擡手拍了拍雲璃的後背,如同義父當年教他一樣說道:
“江湖便是如此,你不殺人,人家就會殺伱。‘俠’是江湖的‘法’,什麼人該殺、什麼不能殺、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能做,都在‘俠’字裡寫着。
“心有俠義,殺千萬人依舊問心無愧;心無俠義,只傷一人同樣是十惡不赦之徒……”
折雲璃長這麼大,一直生活在師父師孃的羽翼下,功夫練的很好,但真打死人還是頭一回,心底受到的衝擊很大。
這也算人之常情,哪怕是夜驚堂,當年第一次砍掉馬匪腦袋時,其實也在戈壁灘上坐了半天。
折雲璃腦子確實有點亂,稍微緩了下,才故作輕鬆道:
“你留活口沒有?”
“留了。這兩人是北樑的探子,爲殺我而來,本就是該殺之人;我剛纔在對付主謀,你要是不及時出手,讓他們跑了把消息送出去,誰也說不準我會不會真栽在這倆人手裡……”
“……”
折雲璃知道夜驚堂是在開導她,自己也不想這麼嬌氣,在緩了片刻後,還是壓下了心底的波瀾,左右看了看:
“周圍還有沒有北樑莽子?”
“沒看到,有估計也跑了。”
夜驚堂帶着雲璃來到圍牆外,看了看躺在巷子裡咳血的高手,又望向遠處的街區。
剛纔一顆旱天雷炸開,小半個城都能聽見,因爲外使入京城巡視很嚴密,不過片刻間已經傳來步履響動,有大隊兵馬跑了過來。
夜驚堂見此,用流星錘的鐵鏈把地上的匪首綁起來,等官兵和黑衙巡捕跑過來後,將人交給黑衙巡捕:
“此人武藝極高來歷不明,立刻帶回黑衙,交由傷大人審問,務必問出幕後主謀,路上當心賊子劫囚。調禁軍過來,在這片嚴加巡查,看還有沒有漏網之魚。”
“諾。”
十餘名從各處趕來的黑衙巡捕,當即領命,把屍體和落網匪賊拖出了巷子,過來的官兵則開始在周邊挨家挨戶巡查。
夜驚堂吩咐完後,見雲璃乖巧站在背後,還是有些出神,便帶着她相伴走出巷子,從袖子裡取出銀票:
“按照黑衙規矩,抓一名北樑諜子,獎勵五百兩,打死了獎一半。這倆人看功夫路數都是北樑武人,刺探我這朝堂重臣的情報,肯定算諜子。你身爲江湖義士,出手幫忙剿滅,朝堂按規矩得給賞銀,那,我作爲黑衙指揮使,先給你兌付了,這是你刀口舔血換來的,可不是我白給的。”
折雲璃瞧見嶄新的五張銀票,微微一愣:
“抓北樑諜子,賞銀這麼多?”
夜驚堂把銀票放在小云璃手上:
“江湖人再犯事兒,也無非禍害一鄉一鎮,而北樑諜子則不然,只要一次得手,朝廷損失通常都是十萬百萬兩計,甚至可能因此丟失疆域滅國,所以北樑諜子的賞錢,遠比江湖悍匪高,如果能揪出潛伏在朝堂裡的高官重臣,直接封爵都不稀奇。”
折雲璃拿着銀票,怪不好意思的,想了想又問道:
“那抓到平天教反賊的暗樁,值多少賞錢?”
?
夜驚堂眉頭一皺,轉過頭來:
“怎麼?你還想把我點了換賞錢?”
“怎麼可能,我就是好奇……”
夜驚堂搖頭輕笑:“平天教只能在江湖呼風喚雨,威脅不到朝廷,賞金和尋常江湖悍匪區別不大。你師父是頂格,一萬兩,在整個江湖的悍匪中位列第一,不過這錢沒人敢掙,懸賞令一直掛在黑衙吃灰……”
“驚堂哥如果那天身份敗露,被朝廷通緝,我估摸至少得十萬兩賞銀打底……”
“呃……”
夜驚堂覺得聊這個不太吉利,便轉而詢問道:
“掙了銀子,準備買什麼?去置辦幾件首飾?”
折雲璃想了想道:“嗯……走,我請驚堂哥吃米粉。”
“好。”
夜驚堂拉了下斗笠,便和雲璃一道走向了不遠處的老街。
……
片刻後,飯館裡。
方纔驚天動地的動靜,已經把本就人少的老街嚇了個門可羅雀,賣米粉的夫妻店裡也沒了生意,只剩下年輕男女對坐在桌前。
折雲璃做書香小姐打扮,手裡拿着筷子,饒是有心理準備,瞧見面前大海碗味道濃郁的米粉,還是瞪大了眸子,不太敢下嘴。
夜驚堂看着碗裡色澤鮮豔的腐竹蘿蔔乾,覺得味道應該不差,但這味兒確實有點怪,鳥鳥見了估計都得縮下脖子。
他想了想,夾了一塊腐竹,做出溫柔大哥哥的模樣,送到小云璃嘴邊:
“別想那些煩心事了,來,吃點東西。”
?!
折雲璃瞧見此景都驚呆了,方纔的雜念都煙消雲散,暗道:還有這樣的?你怎麼不先吃?
回想起夜驚堂以前在雙桂巷給她夾小炒肉的經歷,折雲璃暗暗咬牙,做出溫柔小姐的模樣,用竹筷夾起蘿蔔乾,送到夜驚堂嘴邊:
“我不餓~驚堂哥哥是男人,應該多吃點纔是。”
夜驚堂眨了眨眼睛,倒也沒拒絕,坐正些許,深深吸了口氣,張嘴接住了雲璃親手喂的蘿蔔乾,略微咀嚼後微微點頭:
“嗯~!不錯不錯你嚐嚐,味道真可以……”
折雲璃又不傻,覺得夜驚堂是在強顏歡笑拉她下水,又夾起一筷子送到嘴邊:
“好吃就多吃點,來,驚堂哥哥張嘴。”
“嗯……真不錯,我沒騙你,你也嚐嚐……”
……
後廚裡,開店的老闆娘,瞧見這小情侶膩膩歪歪的肉麻模樣,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