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到了秋末冬初,北方迎來了雪季,昨夜入睡還是滿山蕭瑟,待到清晨醒來,目之所及已經全是銀裝素裹。
呼呼~~
寒風獵獵,幾輛馬車在江邊停靠,傷漸離和佘龍正在碼頭上詢問着船隻。
夜驚堂身着黑色棉袍,肩上披着件兒披風,站在江邊眺望着崖州山水。
回到紅河鎮後,因爲還有事情要辦,夜驚堂第二天便啓程,順着邊關往東走,前往和梁州接壤的崖州。
老鏢局已經被璇璣真人買了下來,下次歸鄉也不知什麼時候,如果無人打理肯定破敗,爲此三娘還和在黑石關的宋叔他們打了個招呼,等關外的堂口組建完後,安排些人手來紅河鎮駐紮當聯絡點,順便看護下鏢局。
崖州距離樑洲平原並不算遠,但地貌天差地別,轄境內全是丘陵地帶,騎兵很難推進,爲此全是重裝步旅;而也正是這片不可能突破的天險之地,劃分南北兩朝對立的格局。
過了崖山,兩朝就能直達對方國都,爲此歷朝歷代,雙方都在邊境陳列重兵;而大槍作爲戰陣主要兵器,自然也在崖州繁盛起來,說整個江湖一半的槍客都在崖州也不爲過。
夜驚堂在彎彎繞繞的山區裡走了幾天,直到下起了大雪,才真正進入崖州轄境,來到了自崖州穿過的清江沿岸,接下來的路途都是坐船,速度會快上許多。
眼見傷漸離談好了船隻,夜驚堂轉過身來,來到了停放的幾輛馬車旁。
因爲是今年的初雪,東方離人和陸仙子興之所至,還弄了個畫案,在江邊畫着雪景圖,肩上都披着銀狐裘,姿容氣質甚至蓋過了天地雪景。
梵青禾也換上了冬裝,和三娘站在遠處,兩個人竊竊私語。
夜驚堂雖然聽不見說什麼,但從三娘表情上來看,應該是在問他身體的恢復進度,獎勵太多會不會過度之類的。
而遇到下雪就興奮的鳥鳥,則在雪地裡撒歡,小云璃出身在南方,從小到大沒見過幾次雪,比鳥鳥都激動,正在馬車旁堆着雪鳥鳥。
夜驚堂在旁邊掃視一眼,瞧見雲璃堆得四不像後,也不好捧腹嘲笑,暗暗搖頭後來到了寬大馬車前。
太后娘娘在山上已經經歷過風雪,此時自然沒其他姑娘那麼激動,坐在在車廂裡從窗戶隨意欣賞。
自從前些天被夜驚堂壁咚在牆角,還捻了下後,太后娘娘徹底慌了,這幾天硬是在笨笨跟前躲了一路,根本不給夜驚堂見面的機會,此時發現夜驚堂走過來,就連忙把簾子拉上了。
夜驚堂瞧見此景,直接躍上馬車進入其中,見紅玉趴在窗口看雪景,就開口道:
“船定好了,紅玉,你先去收拾下房間。”
“好的。”
紅玉見此,絲毫沒注意到太后娘娘有苦說不出的眼神,起身就跑了出去。
太后娘娘也不好叫住,見車廂裡只剩下孤男寡女,便雙手疊在腿上,側臉對着夜驚堂,擺出黯然神傷的模樣,不言不語。
車廂裡有銅製暖爐,比外面暖和許多,太后娘娘穿的自然也不厚,深紅色的冬裙,腰肢收爲一束,顯得衣襟很飽滿;頭戴珠釵,國泰民安的小圓臉點着紅胭脂,打扮的很有淑女氣質,就如同牡丹花般回味悠長,越看越能感覺出那份韻味。
雖然這身裝扮並不華麗,但明顯是精心打扮過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女爲悅己者容。
夜驚堂來到跟前,偏頭看了眼:
“娘娘?”
“哼……”
太后娘娘轉身換了個方向,面向門口,依舊不搭理夜驚堂。
夜驚堂稍顯無奈,在跟前坐下,手放在了後腰,半貼着曲線完美的圓月。
!
太后娘娘身體微微一挺,黯然神傷的神色頓時沒了,化爲了緊張惱火,轉眼看向夜驚堂,眼神意思估摸是——你瘋了不成?外面全是人!
夜驚堂見太后娘娘不敢吱聲,心頭有點好笑,擡手很大逆不道的颳了下鼻尖:
“船準備好了,我送娘娘上船,乖乖聽話不許鬧脾氣,沒事多走走,不然對身體不好。”
太后娘娘聽見這命令的口氣,舉止還如此輕浮,自然是有點不悅,深深吸了口氣,擺出端莊嚴厲的架勢:
“夜驚堂,本宮回來時和你說的話,伱全忘了不成……嗚!”
太后昂首挺胸,話還沒說完,坐在身側的夜驚堂,就微微低頭。
啵~
雙脣相合。
碼頭上的噪雜人聲,瞬間被隔絕在了世外,只剩下風雪與浪濤。
!!
太后娘娘雙手緊扣,不可思議的瞪着雙眸,直接懵了,顯然做夢都沒想到,本來溫文儒雅很貼心的夜驚堂,能對她這麼霸道不講理。
這是看出本宮好欺負,不敢把你怎麼樣不成?
這可是本宮初吻……
太后娘娘眼神肉眼可見的不停變幻,數次顯出委屈和羞憤,但始終沒敢亂動。
夜驚堂捧着漲紅的熟美臉頰,認真親了口後,才重新坐直,拍了拍後腰:
“走吧。”
“……”
太后娘娘衣襟肉眼可見的起伏,瞪着眸子望向夜驚堂,眼神和要吃人似得,看起來是準備爭氣點,不聽這亂臣賊子的話。
結果夜驚堂見狀,又低下頭來,還準備暖手手。
“你……”
太后娘娘氣的不輕,但毫無辦法,連忙擡手攔住夜驚堂,咬了咬銀牙,起身默默走出車廂。可能是實在氣不過還故意在夜驚堂腳尖踩了下。
夜驚堂以前稍有不慎,就被笨笨暴揍,或者被凝兒追着砍,面對這種程度的反擊,還挺感嘆的,面帶笑意跟着下了馬車。
太后娘娘來到雪地裡,就強行凝神,恢復了正常神色,路過蹲在雲璃跟前時,瞧見圍着轉圈的鳥鳥,把鳥鳥抱起來就是一頓揉,一副‘本宮收拾不了夜驚堂,還收拾不了你?’的架勢,把鳥鳥揉的滿眼茫然……
——
租來的船挺大,客貨兩運,馬車停放在甲板上,而人都住在後面的船樓裡。
等馬車全拉上船後,船隻便揚帆起航,順着羣山間的蜿蜒水道,駛向崖州中部。
雖然交通不便,但崖州山水確實稱得上甲天下,順着湍急江水行進,兩岸險峻奇峰猶如走馬看花,風雪之下每一處江彎都足以入畫。
書畫造詣極高的東方離人,來了這種地方可謂畫興大發,一直在窗口勾勒江岸山水,其心態估計和到了景區邊走邊拍照差不多。
船上還有諸多黑衙總捕,夜驚堂總不能挨個串門陪着姑娘親熱,船隻行進間,和佘龍等人一樣待在甲板上,圍爐而坐,聊着南北江湖事。
折雲璃顯然是在屋裡待不住的性子,也搬着個小板凳,和夜驚堂坐在一起捧着臉頰旁聽。
在走了大概半天后,船隻到了岜陽郡內,一面險峻絕壁出現在湍急江道盡頭,遠看去似乎順流而下會直接撞上,而崖壁上還刻着三個鬼斧神工的大字——斷龍臺。
斷龍臺後方十里開外就是山城岜陽,本身也算是個小碼頭,此時崖壁下停的船隻極多,沿江兩岸參差錯落的崖壁上,也能看到江湖客在崖邊遠往或行走。
夜驚堂見此站起身來到船頭,眺望遠方的絕壁,詢問道:
“這裡是紅翎山莊?”
折雲璃也是第一次來,不過說書堂子跑的比夜驚堂還勤快,點頭如數家珍道:
“對。北崖槍王楚豪就住在這裡,算是崖州大派。當年紅花樓的少主,曾登斷龍臺和楚豪論高低,雙方戰平,崖邊上那個小豁口,應該就是當年打出來的……”
到了斷龍臺,裴湘君也從船樓裡走出來,身上搭着披肩,打扮如豪門貴婦,站在夜驚堂跟前打量崖壁下的船隻:
“真熱鬧,崖州門派好像都來了人。”
夜驚堂沒來過崖州,對紅翎山莊唯一的印象,就是當年殺血菩提時,弄死過楚豪一個被逐出師門的徒弟,好像叫七尺槍陸阮,在雲州算得上悍匪,可惜遇到了剛出山的他,直接被拍了個肝腦塗地。
見三娘過來,夜驚堂詢問道:
“紅花樓和楚豪的關係如何?”
裴湘君微微聳肩:“紅財神向來不露身份,和楚豪交手算是大哥的出山之戰,彼此並無私交,也無仇無怨,單純的競爭對手罷了。”
折雲璃則接話道:“楚豪這人一般,武藝不錯但狂的很,當年號稱崖州第一豪俠,誰都看不上。後來斷聲寂冒出來,江湖人還以爲他會不服氣,上門比劃比劃,結果他看斷聲寂出槍就殺人,給人挑戰機會,但不給認輸餘地,直接就慫了,被罵了兩年便退了江湖,把莊主傳給了兒子……”
裴湘君對此輕聲一嘆:“武夫也得長腦子,明知打不過斷聲寂,斷聲寂還只分生死、不分勝負,楚豪除了認慫,還能有什麼辦法?不過楚豪狂倒是真的,大哥就是覺得紅翎山莊太跳,才提槍上門,可惜當年打了個平手,也沒把銳氣壓下去……”
夜驚堂討論幾句後,覺得也沒什麼可注意的,便準備送柔豔動人的三娘回房操勞一下。
但船隻駛過斷龍臺下的急彎時,幾人卻發現另一側的後崖下,還停靠着一艘大船。
大船上裝飾着很多紅絲帶,船樓上還掛着大喜字,有數名持槍的武夫站在甲板邊緣,而船首之上掛着商號的旗子。
裴湘君剛剛轉身,瞧見此景又轉了回來,皺眉道:
“吳記的旗號……楚家是娶了斷北崖的人?”
夜驚堂擡眼仔細打量,發現上面的武人都帶槍,但並沒有斷北崖的旗號,詢問道:
“吳記是斷北崖的旗子?”
裴湘君搖了搖頭:“吳家是斷北崖開宗立派的本家,就和紅花樓的裴家一樣,歷代掌門可以是外姓人,但祖師爺打下的產業則還是裴家的,接替掌門之人,只是代管門派產業……
“斷聲寂無妻無子,能娶吳家的小姐,基本上就是和斷北崖聯姻了,怪不得來的人這麼多。這次出門時間太長,我還真不知道這消息。”
夜驚堂聽到這解釋,自然明白了意思。他這次過來,目的就是拔掉斷北崖,發現紅翎山莊和斷北崖搞一起去了,那肯定是得登門送個禮。
夜驚堂擡頭看了看斷龍臺上方,開口道:
“上面挺熱鬧我去看看什麼情況,讓船先走吧,待會我追上來。”
折雲璃一聽這話,頓時來了精神,跑回去就去取大刀:
“等我等我,我和你一起去。”
而在窗口畫畫的大笨笨,聞聲目光一動,放下畫筆就從船樓上一躍而下,眼神不滿:
“夜驚堂,你傷還沒好,又準備去哪兒?”
夜驚堂轉過身來,示意遠處的婚船:
“發現點情況,上去看看,待會就回來。”
東方離人極爲尚武,對於江湖熱鬧的興趣比雲璃都大,方纔看這麼大場面就想停下來看看,只是礙於要事在身不好任性。
瞧見夜驚堂準備上去,東方離人也不好開口求堂堂大人把她帶着,就昂首挺胸故作嚴肅道:
“你傷沒好,行事又莽,獨自行事本王豈能放心?本王跟着你,孟姣隨行,其他人留守船上,和師尊一起護衛太后安全。走吧。”
“……”
裴相君就站在旁邊,聽見這話,覺得這女王爺好生霸道,這場合,怎麼都該她跟着驚堂出門纔對。
但女王爺和凝兒不一樣她真壓不住,當下也只得轉頭叮囑了夜驚堂注意安全。
夜驚堂見此也沒多說,送三娘回到船樓後,又換了身江湖裝束,扛着鳴龍槍出了門。
東方離人身高比肩男兒,氣場高達一丈,出門着實惹眼,也換了身男裝,穿着斗笠披風。
而小云璃倒是簡單的多,哪怕打扮成嬌嬌小姐,刀一抗、嘴上叼根草葉,便是苗正根紅的江湖街溜子,完全不用喬裝。
在收拾完後,夜驚堂便帶着兩個姑娘和孟姣,一同躍上江岸,朝着上山的人羣行去……
——
而與此同時。
船樓上房間挺多,小雪之下寒風獵獵,門窗都關着。
梵青禾此次出門不用操心振興冬冥部的事兒,也不用忙族內的繁瑣政務,自然把興趣愛好都撿了起來,坐在桌前,擺弄着各種瓶瓶罐罐。
璇璣真人站在窗口,看着夜驚堂和徒弟跑去玩後,雖然有心上去喝喜酒,但終究不好和徒弟爭風,當下還是關上了窗戶,看着梵青禾配置獨門秘藥。
而在夜驚堂前腳走後不久,不知爲何把自己拴在屋裡的太后娘娘,就打開了房門,來到了門前輕敲:
咚咚~
璇璣真人盈盈起身打開房門,可見太后娘娘雙手疊在腰間站在門口,看起來有點心事。
“懷雁,怎麼了?想出去玩不成?”
“……”
太后娘娘剛被啵了口,到現在心情還沒平復,收拾不長心眼的紅玉半天,等到夜驚堂走了纔敢出門。
這種被欺負的事情,她也不敢往外說,但也不能就這麼逆來順受,瞧見璇璣真人,她想了想開口:
“水水,你來教本宮武藝要認真教,不許偷懶或者故意哄本宮開心。”
璇璣真人不是沒教過太后武藝,太后天賦也絕對不差,小時候都被她師兄呂太清誇過,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纔沒學出名堂。
眼見太后心血來潮又要習武,璇璣真人笑道:
“怎麼忽然想起習武來了?”
太后娘娘不好說她想校正夜驚堂作風,只是道:
“這次出門,夜驚堂那麼危險,我幫不上忙,害的夜驚堂受傷,以後不能如此懈怠了,不說對敵,自保的能力至少要有。”
璇璣真人微微頷首,覺得太后這次是來真的,當下讓太后進屋:
“習武非一日之功,要短時間掌握很難。你底子不錯,要不跟着禾禾學輕功暗器?她幹啥啥不行,但逃命本事一流,而且詭計多端……”
啪!
梵青禾直起身來,衣襟鼓鼓,看起來是想懟這妖女,但太后在不好開口,就沉聲道:
“你教不了就一邊涼快去,我來。”
太后娘娘這次歷經兇險光拖後腿,又被夜驚堂拿捏住了,是真下定了決心,當下道:
“一起教,本宮就不信,水兒這麼懶都能練成八大魁,本宮練不成……”
梵青禾十分喜歡這話,但也不好跟着一起損小心眼的妖女,當下只是點頭認可此言,鼓勵起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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