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
君宸堆滿奏章的御案上放着一件衣服,他伸手輕撫,天青色的鴛鴦錦,繡着翠竹的暗紋,清秀至極,動人至極。
雖是一件女子的衣裙,可若是穿在平常女子身上,卻顯不出那藏在柔美之中的剛勁,反顯得矯情。
爲了貼合她的氣質,君宸設計之時費心思想了許久,才用了常用在男子衣飾翠竹暗紋。
以彰顯林歆瑤女相之威和卓然優雅的氣質。
他記得,他第一眼看到她穿着的時候,就愛上了看。
他眼裡,普天之下只有歆瑤才陪得起這套衣裙。
只有歆瑤,才配站在他身邊與他並肩而立。
只有歆瑤……
“皇上,皇后娘娘求見。”
君宸微微一頓,揮袖命凌燕將衣裙收入內室,方纔傳容安瑾進來。
不得不說容安瑾是個儀態端莊,高貴優雅的皇后,一身描鸞刺鳳的鳳袍穿在她身上是這樣的別緻,光彩照人,她臉上的表情不驕不躁,面容上帶着三分清冷,規規矩矩的來到君宸面前,叩拜,行禮問安:“臣妾拜見皇上。”
君宸擡手,命凌燕扶起她,“免禮,朕說過,你身子不好,可免跪安之禮。”
容安瑾儀容整齊的站起來,面上的三分清冷在見到君宸眼中柔光之時悉數轉化爲柔弱,眼波盈盈如初荷露珠。
君宸的目光微微瞥過容安瑾胸口的位置,眼瞼低垂,伸手將她牽到了身邊。
容安瑾方纔進來的時候便看到了凌燕從內室出來,且她知道君宸無論在乾清宮還是御書房隨時都會命令凌燕帶着一樣東西。
——林歆瑤的衣裙。
那是君宸親自設計,命全天下最好的繡娘精心製作歷時數月才完成的一件天青色鴛鴦錦,有多麼的昂貴自是不用說。
更令容安瑾氣憤的是,那用來染繡線的染料,是雪山頂的朱顏花,千年生長,百年方纔開花,且花若被摘不易保存,必須將新鮮剛摘下來的花朵放入寒雪之中,方能保持其不褪色,遂取其汁液染色。
如此製成的衣衫,穿一輩子都是光鮮亮麗的!
可惜,林歆瑤她沒這個福分!
哼!
雖說林歆瑤已死再也穿不了這件衣裳,但想起君宸爲了一件給她的衣裳便如此費心,不惜消耗着許多的人力物力。
容安瑾心中仍是憤恨不已。
不平衡!
哪個女人容得自己的丈夫如此寵愛和懷念一個已經死去的人!
還是她親手除去的!
容安雅只不過是她的……
罷了!
何必與那死人計較。
即便君宸惦念她再深,她也只是黃土白骨一堆,又能如何與君宸長相廝守?
最終落座在後宮之主位置上的,不依然是她麼?
如今讓君宸疼惜的,不依然是她麼?
君宸見容安瑾面色有些凝重,以爲她是被自己刺傷的那一劍留下的病根,她自那以後便身子不好,時常臥在病榻,可惜後宮紛爭,總有令她不安心的時候。
“最近宮中應是太平,你也該好好養養身子了,如今仍是這般瘦弱。”君宸皺眉,語氣中略帶不悅。
容安瑾聽後怎會不高興?
雖然她所見的,君宸眼底並非發自內心的寵愛,而是對一個人的憐惜而已,可如今,能得到他的憐惜的又有幾人?
她暫且將此放在心中溫存。
“皇上如此關心後宮,倒是臣妾的失職了。”容安瑾臉上有些歉意,微微低頭,動作實際上是往君宸那邊靠了幾分。
“朕只是擔心的你的身體罷了,後宮你一向做的很好,又何曾出過錯?”君宸微微一嘆,握着容安瑾的手。
被心愛的男人如此誇獎關心,容安瑾如何不欣喜若狂?
只不過她不是那容安雅,不會表現的如此明顯。
因此她雖笑了,卻含蓄中帶着幾分嬌羞動人。
無論是哪種男人,大抵都是受不了這種誘惑的。
君宸凝着容安瑾微微泛紅的面容,眼中彷彿化開了一片濃霧。
容安瑾比之其妹,不知要好出多少倍,她溫柔可人,懂進退,知時宜,可堪爲大多女人之表率,又偏比大多女人有幾分令人難以抗拒的魅力。
對於他來說,她或許真的是一個好的皇后。
用在後宮的手段剛柔並濟,畢竟是沒有人不服的,根本無須他多費心。
只是他想起歆瑤是如何死在後宮的……
眼中那一片濃霧化開了也變成了一片火海,還有火海里掙扎的人,在灼燒着他的心。
他的眼神冷卻下來,又囑咐了容安瑾幾句,便在想她今日前來的意圖。
怕不是爲了見他,和送些糕點補品這般簡單了。
等待容安瑾鋪墊了長話終於開口,“皇上,臣妾也有一事想要求您,望您允准。”
君宸聲音變淡,微沉,“何事。”
平靜的沒有一絲波瀾。
“臣妾的妹妹……容妃她先前所犯之錯,皇上您懲戒之後臣妾也已經責罰過她,她也痛思悔改了,可她對皇上的思念滔滔不絕,爲了您寢食不安,可終是隻能在宮中傷懷。”容安瑾語氣中有幾分傷春悲秋。
聲音卻是平平淡淡的,所以聽起來並不令人動容。
可君宸卻不免應付一番,“她咎由自取,何須顧念。”
“可皇上先前那般寵愛妹妹,她只是一時之錯……”容安瑾緊張的微微咬脣,彷彿進退維谷。
話她已經說了,有可能吃力不討好,本是求情,說不定會因此事觸了君宸的黴頭,所以她後來的語氣有些顫抖,話也是沒有說完的。
“難道朕不寵你嗎?”君宸反問,語氣清淡,眼神卻寒了幾分。
容安瑾知道自己說錯了話,立刻端起她親自做的血燕燕窩給君宸,岔開了這話頭。
君宸就着她的手吃完了燕窩,才見她放心離去。
君宸看着容安瑾離去,心中一時頗有感慨。
世上既有林歆瑤,也該有容安瑾這樣聰明的女人。
只不過歆瑤的大智慧用在了制衡朝堂,而容安瑾的聰明,卻在後宮遊刃有餘。
她故意在他面前提起容安雅,目的無非是讓君宸想起反而更厭惡她,表面上看着是姐姐寵愛妹妹,想要求情。
可瞭解君宸的人知道,他一旦趕了人出去,便是厭惡了,容安瑾這麼孜孜不倦的在他面前提一個讓他厭惡的人。
無非是讓他更厭惡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