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西囊中羞澀,她只好返回解府,取了幾件自己平日的首飾進行典當,以備不時之需,一起拿走的,還有一條解天成最後送她的禮物,一條繡了自己名字的絲巾,雖然這粉色絲巾已經被解月夕的血浸透,看不出本來的顏色,可這是瞬西對父親最後的紀念。
天風閣位於江宜城東市集,表面上以販賣奇珍異寶爲主,暗地裡進行着江湖情報買賣,天風閣閣主正是號稱“江湖百曉生”的風二叔。瞬西走進天風閣,幾排架子上擺滿了各式寶貝,琳琅滿目,一個光頭的圓臉大叔見有客人到訪,笑臉相迎道,光禿禿的腦袋油亮油亮的,“不知閣下是否已有心儀的寶貝呢?”
“我是來打聽消息的。”瞬西挺了挺腰,努力顯示出自己的老成。
“我們這的消息可不是白給的。”大叔說着用手比劃了比劃,瞬西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拿出一塊碎銀在他面前晃了晃,大叔剛想伸手接住,瞬西一把收了起來。
“跟我來。”大叔收斂了笑容,領着瞬西穿過一排排架子,走到最裡處,那裡擺了張長方形大木案,案旁坐着一個三十多歲頭戴儒巾的書生,那儒巾四方平直,並有兩帶垂於腦後,飄垂爲飾,很是儒雅。
瞬西見那人身旁還有一個空座,不客氣地直接坐了下來,開門見山問道: “你就是風二叔?”
“正是。”
“我想打聽個事情,不知道你能不能給我答案。”瞬西把碎銀放到桌上。
風二叔盯着銀子,“問吧。”
瞬西問道:“你可知現在的魂落門門人安身之所?”
風二叔一聽這話,笑出了聲,“魂落門?這個得問你自己啊?”
瞬西沒聽明白這個風二叔在說什麼,她也懶得再多費口舌,想來這人就是個江湖騙子,魂落門門人現在行事很是謹慎,行動秘密,看來現在唯一的線索只能是在任雲卷的身上,他和魂落門一定有某種聯繫,眼下祭天即將開始,武林各家都趕往四方城,他作爲盟主,不可能不去。
“既然你不知道,剛纔那個問題可不算。”說着,瞬西把那一塊碎銀子揣了回去。風二叔看到她這個動作可是不樂意了,立馬拉住了瞬西的袖子商議道:“姑娘,要不你再問我個問題,如果我回答了,那銀子……”
瞬西想了想,“我沒要問的了。”說完,就準備離開,剛走沒幾步,耳邊傳來風二叔的聲音,“姑娘,我給你個警告,如果你覺得實用就把銀子給我可好?”
瞬西被他勾起了好奇,一時停住了腳步,風二叔看有戲,繼續說道:“解家被魂落門滅門,任盟主已經下了江湖追殺令,這份追殺令名單中可是有姑娘你在呢,所以現在江湖各家各派只要認出你,都不會放過,好自爲之啊。”瞬西倒吸了一口冷氣,簡直不敢相信的自己的耳朵,天底下竟有這麼可笑的事情,自己親人被殺,自己還成了殺人兇人。她拿出兩塊碎銀扔給風二叔,問道:“任盟主憑什麼認爲我參與瞭解家滅門案?”
“江湖上都傳言解家是被魂落門餘孽所滅,而你手持魂落門聖物魂詛劍,自然是第一個被懷疑的對象。”
瞬西恍然大悟,怪不得她剛問魂落門門人安身之所,風二叔說這個得問她自己,原來在江湖人眼中,她已經是魂落門的人了,她繼續問道:“追殺令上除了我還有誰?”
“任二公子、無罪寨的人。”
“和他們有什麼關係?”
風二叔裂開嘴笑了笑,露出一口黃牙,“無罪寨滅了煙雨書院,而你和任二公子卻救了他們,很難說不是一夥兒的,既然你可能是魂落門的餘孽,他們亦然。”
瞬西苦笑一聲,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既然我可能是魂落門的人,你爲何還要提醒我?”
“我只是個商人,能得到銀子就行。”風二叔笑了笑,把桌上銀子揣了起來。
瞬西見不遠處的架子上放着不同顏色的面紗,皆爲絲蠶質地,很是優雅飄逸,由於瞬西平素愛穿淡黃色紗衣,她便隨手選了一張淡黃色面紗戴上,以免被人認出,圓臉大叔本想阻止,風二叔搖了搖頭,銀子夠了,讓她去吧。
要說瞬西最不想去哪個地方,非四方城莫屬了,她還記得瞬北講的事情,瞬西八歲被賣入醉紅樓,爲了逃出魔爪殺了人,犯了法,老鴇那時定然報了官,自己雖不是真的瞬西,又過了這麼多年,可頂着瞬西的臉,萬一被人認出,將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但眼下只有任雲卷這一條線索,跟着任雲卷纔有可能引出魂落門,她也沒有更好的選擇。
瞬西之前完全沒有去過四方城,入城後才發現這裡有不少沒見過的新鮮玩意兒,繁華程度絲毫不亞於江宜城,不過畢竟有明確目標,她也只好忍住玩樂的衝動,直奔墨家別院。墨家是四方城第一首富,承包了四方城各行各業,比如當鋪、客棧、鏢局、藥鋪等等,墨家別院是墨家名下的一處房產,專門招待遠道而來的貴客,今年祭天在四方城舉行,自然所有武林世家都會安排在別院之中,任家也不會例外。瞬西很想聯繫墨川穀,也不知他近況如何,但想想自己此行目的,還是不要牽連他爲好。
待到日落,瞬西換上夜行衣,蒙上面,來到墨家別館附近,這段時間她勤修凌蕭瑟傳授的心法,內力大爲增加,信心也加強了不少。
別館周邊有三撥守衛輪流換防值守,每一個時辰換防一次,而瞬西悄悄進入的機會只有換防的短暫空隙。瞬西趁着空隙翻牆而入,輕盈地落於一條長廊邊上,別院比她想象中更大,院內百花爭豔,奇草仙藤穿石繞巖,點綴其間,奇香陣陣,讓她根本聞不出拂風的味道,她自然也就無法判斷任雲卷被安排在哪個房間,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以任雲卷現在的地位,絕不會在東西偏院,正院內有五間客房,她只能一間一間查看。
查看了前面四間屋子,分別住了不同的世家當家,唯獨不見任雲卷,就只剩這正院最裡側的房間敘閣了,也是這五間裡最大的一間,瞬西見這屋子一點光亮也沒有,不知是無人入住還是已經入睡,她一個躍身來到敘閣房頂,揭開幾片磚瓦朝下望去,除了黑暗什麼也沒有。
“什麼人?”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瞬西心一沉,自認爲已經十分謹慎小心了,循着聲音,她擡起眼波望去,不遠處的房頂上不知什麼時候竟有一條人影佇立,身着墨家守衛的衣服,但比門外守衛看上去更加華麗一些,頭髮用長冠束起,看上去像個統領,等瞬西看見他時,他左手持弓,右手扣弦,箭呼嘯而出,三箭齊發,朝瞬西射來,若是普通弓箭,瞬西應付起來自然不在話下,但這三支箭速疾力猛,瞬西一個側身,躲開其中一支,左手抓住了另外兩支高速疾馳的箭,強烈地摩擦讓瞬西的手掌生疼,可那人完全沒有停下來的趨勢,竟然又一次性射出了五支弓箭,瞬西使出全力也只抓住了三支,左手手臂被一支箭頭擦傷,還有一支射中了她的左肩。
房頂上動靜已經不小,別院四面八方逐漸涌來了不少守衛和武林人士,瞬西見情形不妙,糾纏下去只能是自己吃虧,只得躍下房頂,手中還抓着剛纔握着的五支弓箭,一招落子無悔,刺傷了眼前的五人,在人羣包圍中開闢出一條逃跑通道。
瞬西也顧不上手臂的疼痛,一邊和迎面而來的守衛過招,一面逃跑,逃出別院,身後依舊跟着十幾個人。瞬西手臂上的血滴落在地上,剛好給那些人指明瞭方向。瞬西心中暗自感慨自己的倒黴,這任雲卷人影還沒見着,看來就要命喪此處了。
她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只覺得喘不上氣,喉嚨像是被火灼燒一般難受,跑過拐角,她實在跑不動了,與其這樣累死,不如放手一搏,她的心臟“咚咚咚咚”的跳動,耳邊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沒等她想完,街道已經恢復了安靜。她心生疑惑,靠着牆角轉頭看去,剛纔緊追不捨的人有些已經不在,有幾個倒在地上,她慢慢走上前去,探了探他們鼻息,發現這幾個人都還有呼吸,只是暈了過去。她四下張望,街上空空蕩蕩,喃喃道:“奇怪,剛纔是誰幫了我?”左肩的劇痛,全身的無力提醒她儘快離開。
不知道是不是這箭頭有毒,瞬西感覺自己的身體越來越不受控制,眼皮越來越重,腳步也變得歪歪扭扭,她極力想要讓自己保持清醒,狠狠搖了幾下頭繼續前行,掙扎出一段距離後,她的意識漸漸模糊,暈倒在地。
孫炎走進別院不遠的客棧,推開房門,任雲卷正坐在屋內閉目養神,他抱拳說道:“盟主,如您所料,果然有人夜闖別院。”
“這坐得位置高了,一切都得小心爲妙啊,辛苦孫統領了。”任雲卷放下書。
“盟主說笑了,身爲墨家侍衛統領,保護參加祭天的人的安全本就是我分內之事。”
“那人抓住了嗎?”
孫炎回憶了一番打鬥場景,“看那身形是個女子,武功一般,但內力不低,可惜讓她跑了。”
“孫統領不必自責,幾隻蒼蠅而已,無足掛齒。”任雲卷望向窗外,笑容逐漸消失,臉色沉了下來,想從我身上找線索,真是不知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