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的心,爲什麼要同時兼具着溫柔和殘酷呢?
在最開始的時候,系統並沒有想象過,有一天,曾經漫不經心決定掠走雪女的奈奈生姑娘,會爲失去她的小雪女而動搖甚至落淚。它小心翼翼珍視着,連一絲心意都不忍心違背的女孩子,還是在它精心的呵護下遇到了難過的事情。系統那種複雜的心情,難以用語言來描述。
【奈奈生……別哭。】
【爲什麼我沒有辦法替你拭去眼淚呢?】
和過往一樣的疑慮和痛惜,在系統的心中蔓延開來。它像是陪伴着奈奈生的心情而變化一樣,也跟着沉默了起來。但奈奈生並沒有發覺。在六太帶着雪女離開後,奈奈生立刻感到後悔了。
她跟着他們一直走到海邊,看到了“蝕”,也看到了小雪女彷彿察覺到什麼一般,回頭看向她的方向。兩人的目光彷彿隔着空間交錯了一瞬,然後,小雪女再一次哭了起來。奈奈生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們消失,渾身僵硬,無法動彈。
什麼是真正的愛護?奈奈生想着這個問題,難過極了。
她站在海邊,站了很久,忽然聽到背後傳來人類的腳步聲,她連頭也沒回,依然呆呆地望着大海。來人也沒有打擾她,像是在旁邊坐了下來,傳來了盔甲的撞擊聲。不對,盔甲?
奈奈生一怔,回過頭來,就見到了一雙陌生又親切的眼睛。
“咦——騎士先生——”
“你怎麼會在這裡?”
騎士先生,也就是迪盧木多,對奈奈生來說,已經是很久遠的記憶了。她跟迪盧木多並不熟悉,她熟悉的是那位年輕的未來女王格拉尼亞。她想了好幾秒鐘,還是因爲騎士的美貌過於耀眼,她才重新記起了這張容顏。但無論如何,在過去的時代,遇見親切的面容,總是令人高興的。如果騎士能夠帶來兩位神使的消息,那就更好了。
奈奈生露出了許久不見的燦爛笑容。
迪盧木多觀察了她一陣子,輕聲說:“奈奈生小姐,您消瘦了不少。”
語氣意外的帶着親切的意味。
奈奈生一呆。不知道是不是出於避嫌之類的原因,騎士態度溫和,卻透着疏離,那種時刻保持距離的姿態,稍微明白事理的女孩子都會懂得適當迴避,至少,不要討人嫌惡。騎士還是第一次,用這樣親近的態度跟她說話。“騎士先生?”
彷彿察覺奈奈生的疑問,騎士面色一紅,認真地解釋道:“請求您的原諒,奈奈生小姐,我對您滿懷感激,只是由於格拉尼亞的原因,我認爲我應當與女性保持距離。”提及格拉尼亞公主,騎士眼神一暗,但他依然帶着溫和的微笑說下去,“這段日子,您的神使非常焦急,又因爲我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類,您的神使託付我過來看看您過得如何。”
對了,是時回香爐……奈奈生猛地想起來了。她的眼圈紅了起來,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也很想念他們。騎士先生,你能幫我帶信件回去嗎?啊,對了,騎士先生難得來到這個時代,我還沒陪你到處去逛一逛,真是太失禮了。”
騎士搖了搖頭,他輕聲說:“奈奈生小姐,我來這個時代,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我只是需要時間打聽您的消息而已。我畢竟是異國人,打探消息並不方便,幸運的是,我遇到了這個時代的瑞希先生,才巧合地從其他妖怪那裡得知您的消息。”
奈奈生怔住了。這個時代的瑞希嗎?她想見他,又有點害怕,大概是害怕會看到神使陌生的眼神吧?她還是勉強自己露出了欣喜的笑容:“還真巧啊,我都沒有見過這個時代的瑞希呢!不知道現在的瑞希是什麼樣子的,我有點好奇。”
騎士卻彷彿看穿了少女真實的心意,溫和地說:“您不必在意,奈奈生小姐。您的神使託我告訴您,不管這個時代的他們對您的態度如何,五百年後的他們只把您一個人放在心上,還請您不要懷疑這一點。”
“是嗎?他們是這樣說的。”奈奈生伸出手擋住自己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陽光太刺眼了,她突然很想流淚。在她最脆弱的時候,爲什麼要對她說出這樣動聽的話呀!被反攻略了嗎?這種感覺……她纔不是被兩個笨蛋神使感動了呢!她只是有一點點高興而已,只是這樣。
騎士並沒有告訴奈奈生,這個時代的瑞希,跟他見過的瑞希,截然不同。少年瑞希有一雙冷得徹骨的眼睛,不帶絲毫笑意的冰寒。或許可以說是清澈純淨,但也可以說是,全然不把人類放在心上,也不把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放在心上,徹頭徹底的冷酷無情,這樣一個妖怪。
甚至,就像神使瑞希告訴他的那樣,這個時代的瑞希,還沒有認識夜森,也不懂得什麼是感情。而巴衛,臨別時猶豫地提醒:“……最好,不要讓奈奈生見到那個時代的我。我怕嚇到她。”
騎士,騎士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神使的過去,都是如此複雜和不可告人嗎?
當然,如此種種,他真心地覺得還是不要告訴奈奈生比較好。更何況,這幾天,他一直跟在奈奈生的後面,看到了她的傷心,她的失落,她的迷茫。在這種脆弱姿態面前,再怎樣鐵石心腸,也終究會被打動。騎士也不例外,他不可避免地對奈奈生產生了強烈的同情心。
在這個危險的時代,我應該好好保護奈奈生小姐。騎士這麼想着。這也是神使們想要說而又說不出口的話語吧。騎士心裡非常明白,神使們真正擔憂的事情是什麼。
過去已經過去了,跟現在的他們毫無關係,他們唯一掛心的,只是擔憂奈奈生會在他們不知道的時候受到傷害而已。更害怕會遭到來自過去的自己的傷害。這種想要竭盡全力保護一個人,讓她不受任何傷害的心情,再沒有人會比迪盧木多更加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