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45

第二日,在明都郊外被慕容熙的雍軍衝散的慶軍陸續趕來,仍以南宮瑾爲統帥;吃飽喝足睡醒的雍軍個個精神抖擻,只待主帥慕容熙一聲令下,隨時準備開赴戰場;明軍見來了兩路友軍,自然也是歡欣鼓舞,士氣倍增,跟着主帥龍顯哲振臂高呼,氣貫長空。

三軍聯合,號稱百萬,在宇文昊的統一指揮下,與宇文晑所領的撫遠軍及其友軍郯郝右軍展開了決戰。宇文晑雖然英勇善戰且頗得軍心,但卻因撫遠軍中到處流傳着公主宇文曌回國的消息而軍心煥散;郯郝右軍更是恐懼全殲郯郝左軍的明國平遠軍。

因此,這一戰的結果可想而知——撫遠軍一多半將士不戰而降,堅持頑抗者全部被殲,只有宇文晑因宇文昊考慮他是父皇長子、自己的長兄,留了他一命,將他押入囚車;而郯郝右軍則遭到了郯郝左軍一樣的命運,從主帥到步卒無一倖存。

正在三軍歡慶勝利之時,九門提督徐風派人送來八百里加急,說宇文暠、宇文景、宇文旦的軍隊連連發起猛攻,明都守軍死傷慘重,皇城危在旦夕,請求火速救援。宇文昊立即命令百萬大軍以雍軍爲先鋒,明軍爲中路,慶軍壓尾,浩浩蕩蕩開往明都。

叛軍軍探早已將宇文昊大捷、宇文晑被活捉的事報知了宇文暠、宇文景、宇文旦,他們知道已經沒有退路,便開始做垂死掙扎,對明都發起史無前例的迫攻,最終攻陷了明都,率軍進入皇城。

“朕自登基以來,輕徭薄賦,愛民如子,沒想到竟落得如此下場……哎……”明興帝聽聞皇城已破,三個叛子領兵殺進城來,便扯着一尺白綾,抹着眼淚,啼哭不止,“柔福,朕對不起你,不但沒有保護好我們的女兒,還聽信辰妃讒言,廢你皇后之位,害你受流離之苦,如今辰妃讓她的兒子來殺朕,朕豈可受這等侮辱?朕寧願自盡而死向你請罪……”

“皇上,太子殿下的援軍馬上就要到了,”幾個老太監見明興帝意欲輕生,忙上前奪下他手中白綾,出言勸慰,“皇上要保重御體,切不可忘談生死。”

然而,幾個太監聲音剛落,宇文暠、宇文景、宇文旦已然殺了進來,見到六歲就番後就再未謀面的父皇,劈頭蓋臉怒斥道,“兒等何罪,斥萬里?!”

“如不讓你們早早就番,朕早被你們弒殺,焉能有命活到今天?”明興帝見逆子已然逼到身邊,倒也坦然起來,拿袍袖抹去眼角淚水,昂首挺胸,憤然道,“昊兒的大軍就要到了,你們就是殺了朕,也是沒命做我大明的皇帝,宇文氏的江山,終究還是昊兒的!”

“哈哈哈……”宇文旦聞言,仰天大笑,父皇啊父皇,死到臨頭,你依然惦記着那個“第一子”,你既然對兒等無情,就莫怪兒等心狠手辣,“父皇的第一子雖然已經趕來救駕,可惜速度不夠快,哈哈哈……”宇文旦說着,嚮明興帝舉起了刀。

“住手!”就在宇文旦佩刀已然架在明興帝脖子上,明興帝性命幾近不保的瞬間,一個白色身影從殿外縱身飛入,落到宇文旦身前,對宇文旦厲聲喝道,“身爲皇子,竟然要弒殺君父,真是喪盡天良!”

“慕容熙?!”

與慕容熙曾有兩面之緣的宇文旦很快認出來人,失聲叫出名字,不由撤回手中佩刀,呆呆看着慕容熙。

“不錯,正是本王。”

慕容熙在宇文旦發呆的瞬間,身形一躍,擋在明興帝身前,她領兵進城之後,得知辰妃三子已進了皇宮,便單槍匹馬闖出重圍,殺進了皇宮,前來救駕。

“四弟!跟他羅嗦什麼?還不快動手!”

宇文暠、宇文景從未見過慕容熙,自然也就沒有宇文旦那種對慕容熙惺惺相惜之情,雙雙舉刀與慕容熙打在一起,邊打邊提醒宇文旦快點動手。

怪不得他們能擁兵造反,最後殺進明都,原來都不是等閒之輩。慕容熙與宇文暠、宇文景一交手,便發現二人武功高強,自己以一敵二,已經有些吃力,宇文旦若再要出手,只怕不但救不了明興帝,就是自己的性命也要搭進去,自己若是死了,童兒可怎麼辦?心中不禁有些擔心。

“二哥,三哥,住手吧,不要再打了,我們輸了。”

宇文旦從發呆中緩過神來,扔下手中佩刀,緩緩說道。

“什麼?!”

宇文暠、宇文景一聽,都是一愣,雙雙避開慕容熙的進攻,跳到宇文旦身邊,詫異不已地看着四弟。

“我們要殺宇文曌,宇文曌偏偏有慕容熙守着;我們要篡權奪位,軟弱無能的宇文昊竟然變得足智多謀起來,指揮平遠軍,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現在想想,這一切,都是天意!”

宇文旦上次帶人到雍國鎮南王府行刺,身受重傷之時,卻被慕容熙命人放走,一直記着慕容熙不殺之恩,又加上早就對他敬慕有加,自然出不了手傷害慕容熙。這世上,自己最不願與之交手的人突然出現在最後的關頭,令他大徹大悟,天意,天意如此啊!天意豈可違呢?

“王爺!”

“王爺,你沒受傷吧?”

正在這個時候,慕容熙的心腹戰將們領着雍軍衝進了日光殿,見慕容熙平安無事,都鬆了一口氣。宇文暠、宇文景雖然頑抗,但終究寡不敵衆,被雍軍生擒,宇文旦隨後也被綁了起來。

過了半個時辰,宇文昊的中路軍也趕到了明都,掃清了辰妃三子的殘部,就連一小撮逃出明都的辰妃餘黨,也被隨後趕來的慶軍殺掉。

“曌兒,走,和昊哥哥一起去見父皇。”

宇文昊將我從車輦中扶下,挽着我手,慈愛地笑道。

“熙兒在哪呢?我要找熙兒……”

我甩開宇文昊的手,四處張望。當我聽侍女說起宇文昊讓慕容熙做先鋒時,心中便一直忐忑不安,生怕慕容熙會出意外。

“曌兒,不可任性,”隨後走下車輦的蘭萱見我爲了找熙兒不願去見父皇,便挽住我手,雅然一笑,道,“那日父皇從張老侍衛那裡知道你尚在人世,欣喜不已,哭了整整一個晚上,”說到這裡,蘭萱頓了頓,又道,“雖然父皇經常落淚,卻從未哭的那般動情,可見他對你的疼愛。爲人子女,不可辜負父母憐愛之心。”說完,拉着我手便向日光殿走去。

“喔……”

我知錯地嘟起嘴,順從地跟着蘭萱沿着白玉臺階一步步走向大殿。雖然如此,心裡還是想着慕容熙去了哪裡?叛軍已然平了,她應該來接我們纔對,卻怎麼到現在也不見她的人影。

哥哥好聲邀你,你甩開我手,蘭萱一句話,你就跟了她走。宇文昊看着我和蘭萱的背影,氣惱起來,抿着嘴,一撩袍角,快步走上臺階,三步兩步超過了我和蘭萱,擦肩而過時,還不忘回頭瞪了我們一眼,瞪完,便甩着袍袖,以更快的速度向前走。

看着宇文昊孩子氣十足的背影,我忍不住“哧”的笑出聲來,與他和蘭萱生活的這段時間,我算是弄明白了一件事,氣度嫺雅的宇文昊若是生氣失態,一定是因爲蘭萱。這次自然也不例外。不過,雖然他和蘭萱表面上看起來很是不和,但我總感覺,他們其實是互相吸引的。

“曌兒因何發笑?”

“不爲什麼。”

小淘氣,一定是在笑我和你昊哥哥,對不對?蘭萱見我心知肚明,嘴上卻不願說出,嫣然一笑,拿纖指點了點我額頭,也不追問。

似乎是蘭萱這一點點醒了我,我突然想起那日宇文昊與慕容熙之間曖昧的一幕,心中一震,不由鬆開蘭萱的手,停下腳步,不對,不對,蘭萱與宇文昊並非互相吸引,宇文昊明明在打慕容熙的主意。雖然那日我身體虛弱,聽力不佳,沒有聽清他們的對話,但他們彼此的一舉一動,給我的感覺,總像情人般。

這裡面一定藏有一段隱情……這隱情會是怎樣的呢?我想着想着,黯然神傷起來,默默低下頭,一滴眼淚從臉頰滑落。

“曌兒?”剛纔還笑呢,怎麼眨眼間就哭起來了?蘭萱走出幾步,聽不到我的動靜,轉頭看時,見我正低頭落淚,忙走了回來,拿手帕輕輕擦去我眼角淚水,柔聲問道,“曌兒你怎麼了?”

“我……我走的累了……”我雙肩微微抖動,嚶嚶哭道,“想要歇一歇。”

“曌兒……”曌兒身體尚未康復,還很虛弱,我怎麼把這點忘了?想到這裡,蘭萱忙道,“曌兒,我讓侍衛抱你進去吧。”

“不要……”我抹着眼淚,連連搖頭,“在這裡歇歇就可以。”

“那好,”真是個任性的孩子,蘭萱一笑,“我們就在這裡歇會兒。”如今辰妃一黨已經被滅,明國再沒有會傷害你,在哪裡都是一樣安全。

“喔,原來你是雍國鎮南王慕容熙,朕還以爲天帝有感於朕是一代明君,因此在危難關頭派來天將救朕,哈哈哈……王爺武藝超羣、姿容俊美,真好比天將落凡塵啊,哈哈哈……”

“小王實不敢當,陛下過譽了。”

“哎,朕方纔所說之話,皆是實言,未曾有半點虛誇,王爺不必如此謙虛,哈哈哈……”

宇文昊走進日光殿,見父皇與慕容熙相談甚歡,自是十分欣慰,叫了一聲“父皇!”,幾步跑上前去,跪地下拜,道,“不孝子救駕來遲,讓父皇受驚了。”

“昊兒!”明光帝一見自己疼愛的“第一子”回來了,便俯身扶起宇文昊,道,“昊兒快起來,讓父皇好好看看。”沒想到啊,我的昊兒會像今天這般粗息!

“昊兒,你瘦了……”

明興帝便手撫摸着宇文昊的臉,喜極而泣,淚落如雨。

“父皇……”

宇文昊見父皇正值中年,當是春秋鼎勝之時,卻已兩鬢堆霜,也禁不住潸然淚下。

真是父子情深啊。見宇文昊與明興帝抱頭痛哭,慕容熙也是萬分欣慰,想起自己十二歲時父王薨逝,再不能承歡父王膝下,不知不覺間,眼淚也順着臉頰流了下來。

“父皇,”宇文昊知道父皇雖然對自己疼愛有加,但還是不及他對曌兒疼愛的萬分之一,畢竟,曌兒是明國二百多年纔出一個的公主,而且曌兒從生下來至今,遺失了近十六年,父皇見了,不知要怎樣高興,便擦乾淚水,笑道,“父皇,曌兒也回來了,就在殿外。”

“曌兒……”蒼天在上,宇文氏列祖列宗在上,朕,宇文氏第十三代皇帝,生了女兒!今天,朕的女兒回來了!朕,終於可以見到寶貝女兒了,“曌兒!!!!!!!!!!”

明興帝大喊一聲,提起袍角,瘋了一般衝出日光殿,曌兒,我的女兒,讓父皇瞧瞧你!

“父皇?”

我和蘭萱站在日光殿外的臺階上,正一個哭,一個勸時,忽然聽到一聲大喊,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時,便見一個身着皇袍、頭戴皇冠的人滿面淚痕地跑了出來。

“曌兒!!”

柔福,我們的女兒果然長得和你夢中一樣!朕一眼便可認出她是我們的骨血,是我大明的公主。

“父皇……”

在我聞聲轉過臉去,忽閃着雙眸打量父皇時,父皇伸開雙臂,衝過來,將我緊緊摟在懷裡,像個孩子一樣放聲大哭。哭的很難聽,但,很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