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民競技會的比賽,已經進行了一整天。
領主城堡裡的氣氛,卻有些詭異。
頭髮花白的老鐵錘,站在領主大人的面前,又恢復了大家熟悉的樣子,低眉順眼的,有些緊張不安的搓着手。哪有剛纔不可一世的戰神氣概?
十多年前流浪到獵矛山谷的老鐵錘,竟然有着不弱於裂刃的身手……
這讓所有熟悉他的人都很意外。
護衛們連連說看走了眼,就連和老鐵錘喝了這麼多年酒的灰鬍子,也突然覺得這個每天只知道喝酒打鐵的老東西,有些變得陌生了。
“老鐵錘,這麼厲害的身手,在軍團待過?”裂刃問道。
身爲夏洛身邊的首席護衛,他有責任也有義務摸清領地每一個人的底細。
衆人對老鐵錘並沒有任何防備心,從哪方面來看,老鐵匠都不會對夏洛構成威脅。畢竟已經小半年了,老鐵錘已經成爲了夏洛手下不可或缺的核心骨幹,符文鍛造配方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整個鍛造團隊也由他進行訓練和管理。
不僅如此,夏洛與老鐵匠也有很多次單獨在一起的時候,要是心存惡意的話,有無數次機會可以下手。
只是今天這一幕太過於震撼,老鐵匠隨便一出手,就展示了超越十級的衛士纔有的戰力,而瞬間爆發的戰意,就連裂刃也未必能夠正面對抗,說不準,也只有水流能是他的對手。
可水流又不在這裡……
這麼牛的一個人物,怎麼就避世於獵矛領地這麼多年?
在老鐵錘身邊,烏多多委屈的站在那裡,眼淚撲簌簌的流淌着。她心裡在自責,若不是自己陷入危機,老東西也不會情急之下救自己,暴露了實力。
一雙粗糙的大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老鐵錘悠悠的嘆了口氣。
“領主大人,如果要把我驅趕出山谷,能不能讓這孩子留下來?”老鐵錘手上的繭疤,摩擦着烏多多有些乾燥的頭髮,他不確定今天的行爲會帶來什麼,但事情已經發生了。
“你這個老傢伙……”夏洛笑了起來,“留在山谷好好的,我趕你做什麼?”
“不是因爲我……”老鐵錘擡起頭,有些困惑的望着領主大人,雖然還年輕,但目光中已經有了些許威嚴,還有熟悉的暖意,“我隱瞞了……”
“隱瞞了你自己曾經加入過軍團的事實?”夏洛問道,目光轉向灰鬍子,“鬍子,我有沒有在領地裡調查過,誰曾經加入過軍團?”
“啊?領主大人,沒有啊……”灰鬍子趕緊回答道。
“那你有沒有告訴過我,自己的錢藏在什麼地方?”夏洛突然問出個怪異的問題。
“啊?”灰鬍子茫然的望着領主大人,不知道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裂刃,你呢?”夏洛轉頭問道,“和護衛們賭錢的時候,耍過幾次小花招?有沒有跟我說過?”
“啊?頭兒,這……說這幹嘛?”裂刃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還有你,烏鴉,有沒有跟我說過,在高原睡過多少個女人?”夏洛又問道。
“頭兒,怎麼提這事兒……”被無辜點卯的烏鴉,摸着腦袋漲紅了臉。
“你看,老鐵錘……”夏洛攤了攤手,“每個人都有事情隱瞞着我,但這些重要嗎?”
老鐵錘張了張嘴,夏洛擡手阻止了他。
“你過去從哪裡來,做過什麼事情,我並不關心。”夏洛笑道,“你一身的打鐵本領,已經爲我所用了,其它的本事,留在該用的時候再用。我只在意,今天的事情之後,你還願不願意留在山谷,看着多多這孩子長大。”
“領主大人……”老鐵錘明白了夏洛的意思,老淚縱橫,“我只會掄錘打鐵,這一把老骨頭,就埋在獵矛山谷了。”
來自老鐵錘的滿意值,+100,+100,+100……
外面傳來震天的歡呼聲,競技會的比賽,正在激烈的進行着。
只有老鐵錘的回憶,彷彿穿越數十年的時光——
輪迴之風帶着時光的塵埃,從遙遠的東北方吹來,越過環伺東部高原的大洋上空,掀起能吞噬千百條鐵木巨船的浪濤,迎面撞向海邊高聳的紅鐵巨巖峭壁,戰鼓般的雷雷風聲,帶來堆積的烏雲和肆虐的冰雪,傾瀉在赤土大陸這片數千公里猩紅色的大地之上。
冰雪在身後,輪迴之風卻繼續向前,吹過高低起伏的丘陵,翻過綿延的烏魯羣山,穿過狹窄險惡的噩夢峽谷,從羣山峽谷殺出的輪迴之風彙集成一支不絕的狂風暴雪軍團,呼嘯着掠過黑木森林南側數十公里的前突地帶後,喘息着,咆哮着,略微改變了方向,殺入了一望無際的亞丘草原。
寬廣的亞丘草原在大陸的南端延展開來,沒有了樹木的遮蔽,沒有了羣山丘陵的起伏,沒有了峽谷的險惡,只有無盡的遼闊平坦,如浩瀚的星空與汪洋一般。
或許正因如此,草原聯盟的各個部落纔會在此紮根,繁衍生息數千年,他們手執散發着微弱光芒的星石,在夜色中眺望滿天星空,向天祈禱,尋找心靈與繁星的聯繫。他們的世界,已經持續了數百年的安寧。
但——
烏雲遮蔽了太陽,白雪覆蓋的草原上,如今卻泛着暗紅的色彩。遍地的鮮血映紅了漫天的雲。成千上萬具屍體橫臥在草原大地之上——男人、女人、老人、孩子,許多屍體殘缺不堪。
草原聯盟戰士被利爪掏空了心臟,利爪的那端,是燒焦了的森林聯盟獸人早已僵硬的身體,無數的眼睛仍舊睜着望向這片世界,可是空洞的失去光芒的雙目已經宣告了他們的死亡。
暴雪肆虐,前鋒營卻在向前。
在幾天之前,隊伍就突然開始加速。草原上的積雪已經漫過膝蓋,即使是厚實的山羊皮戰靴,也包上了一層摻雜了草碎、血跡和污泥的冰殼,年輕的老鐵錘每向前邁出一步,就彷彿要與這大地沉重較量一番。
他身上的盔甲早已破爛不堪,背後的長劍也很多天沒有擦拭,泛着暗紅的光澤,上面不知道沾染了多少敵軍的血,劍刃上也多了好幾道缺口。
長老預言說這個冬天戰爭就會結束,可現在不過是剛剛開始。
“小兔崽子……”
他又艱難的邁出去一步,腳下踩到雪坑,一個踉蹌,沉重的單膝跪倒在雪裡。他劇烈喘息着,試圖把手按在地上,自己重新站起來,吸進肺裡的冰碴又引發了劇烈的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