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四十多個護衛馬隊的跟隨下,四輛馬車轟隆隆的行駛到空地上,掛在車旁的鈴鐺發出一連串的聲響,在孩子們的歡呼中,馬車一個接一個停下了來。
坐在第一輛車上的商隊首領跳了下來。
他的名字叫做怒風,年齡不過三四十歲,鼻子下面長着粗獷的鬍鬚,身材壯實,但腰背卻有些弓了,這讓他看上去有些謙卑。
雖然名字很犀利,但他的臉上永遠掛着濃濃的笑意,“真誠待人”,是怒風做生意的第一條基本守則。他永遠不會因爲抵達的部落營地有多小或者有多貧窮,而降低自己笑容的水準。
很多部落都知道,怒風生意守則的第二條就是,“你永遠不知道,幸運之神會不會眷顧一條陰溝裡的蚯蚓。”
他的笑容常常會帶來意想不到的回報,比如和某個部落的寡婦建立起一段難忘的交情,或者某個即將老去的獵人,把珍藏許多年的北地珍稀獸牙送給了他,價值上千金幣。
身後的隨從已經開始從馬車上卸貨,八位部落的商人不用吩咐,就開始向圍過來的人們介紹此次車隊上用來交易的貨物。
走唱人表演的時間在晚上,現在的時間,留給交易。
卸下來的自然全都是要交易的。成桶的麥酒是酒館最喜歡採購的;看上去不起眼的針線包,則是幾乎所有的部落原住民都會交易的必需品;來自高原的粟米,在獵矛領地可是稀缺貨;還有茶葉、工具以及兩卷亞麻布,而車上最貴重的貨物,是一盒可以用來附魔的材料,以及兩張泛着黃邊的魔紋羊皮紙,作爲某些情況下,用來贈送的禮物。
羊皮紙本身就是值錢的好東西,被許多部落長老用來記錄族內發生的大事,或者占卜預言。而魔紋羊皮紙更是價值堪比黃金,一張書頁那麼大的魔紋羊皮紙,就值一枚通用金幣。
之所以這麼貴重,主要原因是,魔紋羊皮紙表面有許多細細密密的紋路,這可以讓魔法筆撰寫時流出的用魔獸血調製的魔法墨水,能夠更深的滲透到紙中,效果保留的時間也更長。
當然,這在常人眼裡根本看不出有什麼什麼特別。
怒風的目光落在巨大的城牆上。
剛進入山谷,他就注意到了領地發生了巨大的變化。眼前的城牆,早已不是過去那座古老的紅鐵巖搭建的破舊城牆,而是一座全新的、無比高大的巨型城牆,他從未在別的部落領地見到如此宏偉的城牆,聽說新領主是高原某個超級部落的王族繼承人,果然魄力十足。
除了巨大的城牆帶給他的震撼,已進入城牆入口,他就看到了“獵矛紅星巨人酒館”幾個大字,以及上面的獵矛星星的古怪圖案。
雖然看上去無比的奇怪,但似乎,只看一眼,他就再也忘不掉了。
沒有鬧哄哄的原住民和亂七八糟的貨物,等在廣場上準備和他交易的,只是一個灰鬍子老傢伙。如果沒記錯的話,是獵矛山谷的原住民。身邊的那些傢伙,都穿着一樣的護甲,胸口上有一個鮮紅的圖案,和眼前牆面上的獵矛星星一樣。
他的目光,隨意的望向高大的城牆,心裡猜測着,爲什麼要建成這個樣子。視線掃過地上擺放的那些不值錢的材料,還是老樣子,沒什麼新鮮玩意,不過前面的空地上,擺了一個奇形怪狀的東西,還有一個籮筐。
灰鬍子在身邊給他介紹準備交易的貨物,兩個人慢慢的溜達了過去,他的目光掠過籮筐,和籮筐裡面的貨物。
怒風突然定住了眼睛,笑容凝固在臉上。
……
城牆上,夏洛饒有興致的看着那個商隊的老闆。
赤土大陸的貿易方式太落後了,只是簡單的一條線路,低買高賣。拋開別的不談,單單是旅行商隊的貿易路線問題,如果稍加改良,就可能會帶來利潤的成倍增長。
一條商隊線路,如果經過十幾個交易點,根據不同地點對貨物的收集與配送需求,就同時存在上百種路線的設計,而不簡簡單單的只是一個圈。那麼怎麼安排貿易路線,才能構成一條成本最低、利潤最高的方案?
如果以利潤最大化爲目標,那麼行程的長短,則就不是優先考慮的問題。
這個問題曾經被全球的數學家研究了許多年,最終英國的科學家發現,通過研究蜜蜂採蜜的行爲,可以輕而易舉破解這個問題。
比如在一堆假花之中,放置一些真正的花朵,無論怎麼改變真花的位置,蜜蜂在探索之後,總是能找到在不同花朵之間飛行的最短路徑,從而達到採蜜的最高效解決方案。
這還只是一支商隊。那如果組織起五支、十支不同線路的商隊呢?
甚至建造鉅艦,成立跨大陸商團呢?
他完全可以很輕鬆的創造千萬倍的效益。
不遠處的人羣中,四雙眼睛,同樣在緊緊盯着商隊首領的動作。
“快了,快了,快到了……”跟着怒風溜達的腳步,瘦杆忙不迭的低聲喊道。
“噓!閉嘴!”烏多多一個指頭敲到瘦杆的腦袋。
“看到了,他看到了。”胖牛興奮的叫起來,嘴裡的肉乾一不留神掉了出來,他用手一把抓住,“一,二,三,四,五!”
“我贏啦!”烏多多擠着眉頭強忍住自己想大笑出來的衝動,“五息,足足停了五息!我就說吧,首領的羊皮紙肯定會吸引住他。”她按捺不住自己的激動,把手伸到三個少年的眼前,“來,每人一枚箭鏃,不許耍賴,不許有生鏽的。”
自從在一次八卦討論會上,幾個孩子偷偷成立了少年首領護衛隊,他們對於夏洛的崇拜和關注,就已經遠遠超過別人,只有奉夏洛爲神使的洞穴族人可以媲美。
不管怎麼說,烏多多的心裡是堅決認定了這個首領的,尤其是首領教她做了幾道菜之後。
至於另外三個傢伙心裡怎麼想的?
“哼,我烏多多就代表了他們仨。”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通過最近幾個月的親身經歷,她堅定認爲,首領一定有很大的背景,這意味着,首領能帶着獵矛山谷走向更加輝煌的未來,那麼她烏多多,就會離自己成爲部落最偉大的女獵手這個夢想,更近一步。
成爲首領的少年護衛隊長,那麼父親,就不會阻止她當獵手了吧。
所以首領的安危,他們是一定要負責保護起來的。
堅決負責到底。
其實這個態度,一開始只是在烏多多自己的心裡蔓延。
直到有一天,負責暗中觀察的胖牛,臉色蒼白的回來,說他看到首領拿着魔法羊皮紙,去了遠處溪流旁邊的樹叢,進了那一圈籬笆裡。
“然後呢?”烏多多和瘦杆同時問道,小刀雖然沒出聲,但也停下了磨匕首的動作。
“那個……我……”胖牛吞嚥了一口唾沫,結結巴巴的說道,“我專門去……確認了一下。”
“確認什麼啊?胖牛,你能不能利索點兒?”烏多多有些着急。
“哎呀……就是,就是,首領,用魔法羊皮紙,擦……擦……”他咬着牙,瞪大了眼睛,“擦屁股!”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怎麼可能?那麼貴重的東西……
那可是羊皮紙啊!
那可是鍊金魔法做出來的羊皮紙啊!
那可是很多人一輩子都可能沒見到的羊皮紙啊!
聽說在高原部落,買羊皮紙都得拿金幣!
首領,竟然用金幣擦屁股?!!!
確定,肯定,一定是了!
大!人!物!
“真不愧是……”四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異口同聲的說道,“首……領啊……”
從那時起,夏洛護衛隊的靈魂,才真正在四個傢伙……
不,在另外三個傢伙的心裡,紮下根來。
至於烏多多心裡,別說紮根了,參天大樹都已經長出來了。
城牆前的空地,旅行車隊旁。
“這是……羊皮紙嗎?”怒風的手顫抖着,指着揹簍裡隨意堆放的那一摞紙。
他原本不會這麼失態的,行商這麼多年,最大的收穫就是他練就了一身喜怒不形於色的皮囊,這讓他即使是站在超級部落的貴族面前,也能夠讓自己儘可能的表現從容,而不會流露出半點不妥的情緒。
但眼前這一幕,實在是有些暴殄天物啊。
這麼名貴的羊皮紙,就這麼隨意堆放在……揹簍裡?
而且,這麼一大……摞?
是摞!!不是張!!!
他的車上,只有兩張!!!
“不,不是羊皮紙。”灰鬍子也笑眯眯的迴應道。
不是羊皮紙啊……
怒風的心裡突然鬆了口氣,但隨之而來的是蛋蛋的失落。
空歡喜一場,以爲第二交易守則又閃光了呢。
但灰鬍子接下來的話,瞬間將他打入無盡的深淵。
“是比羊皮紙還要好的……”
灰鬍子停了一頓,首領教的,留足懸念。
“星紋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