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眯着眼睛打量着這些傢伙。
八級精準射手枯葉,把自己藏在七級巨人的影子裡,手裡的長弓已經解下弓弦,正在細細捆綁着弓身上的皮繩;
六級巨盾戰士塔力這個傢伙每次吃完飯就靠在巨盾旁邊磨刀,同樣六級的土熊,現在則安排在不遠的地方做警戒哨;
七級前鋒戰士麻子和刀疤正在掰手腕,不過動作卻是靜止的;
七級精準獵手瘸子,正拿着匕首在細長的骨頭上鑽孔,身邊的口袋裡,散落着好幾只做好的骨哨;
八級迅捷刺客烏鴉,則拿着牛絨皮,坐在九級前鋒勇士裂刃的旁邊,擦着巨人的長柄大錘……
“該讓你們這些傢伙,見見世面了。”夏洛故作玄虛的笑了笑,“不過,我要和你們簽訂一個……”
他頓了頓。
“金幣契約。”
聽到這個詞,巨人捧着巨盔,有些茫然。
而一瞬間,原本跟隨夏洛多年的護衛們,都愣了一下。
金幣契約,是在高原的時候,還是王族私生子的夏洛經常和他們玩的一個遊戲。
遊戲的規則很簡單,所有人湊齊一枚金幣,可以從某個人那裡交換一個東西。
可以是一柄匕首,也可以是一頓美酒,或者是某個王族深藏的秘密,甚至是承諾。
只是,從私生子被陷害,到被髮落至獵矛山谷,他們已經有大半年沒有玩過這個遊戲了。
而當初經常參加這個遊戲的十幾個護衛,現在也只剩下了他們幾個。
烏鴉第一個反應過來,他眼裡噙着光,猛地竄起身來,從褲襠裡掏出一枚泛舊的銀幣,放在手裡,然後湊到枯葉面前。
一滴汗水從額頭上流下,枯葉咬了咬牙,從箭囊的外側口袋裡摳出一枚光亮如新的銀幣,擦了擦,正要放到烏鴉手中,又收了回去,在腿側的匕首皮帶旁摳出一枚沒那麼新的銀幣,塞給烏鴉。
擺放着兩枚銀幣的手伸到了塔力面前,磨刀的動作停了下來,刀尖指向手的主人。手和刀對峙了一會,烏鴉的手縮了縮,又堅定的伸了過去,只是位置稍稍移到了上風口。
某枚散發着騷臭氣的錢幣終於佔了上風,刀顫了顫,持刀的手也顫了顫,最終敗下陣來。塔力心不甘情不願的放下刀,從刀鞘邊的暗格裡摸出兩枚帶着體溫的銀幣,另一枚,是替正在放哨的土熊繳納的。
手上的銀幣湊到了四枚,這讓正在擺着掰手腕姿勢的麻子和刀疤陷入了巨大的壓力之中。
烏鴉的腳步如同戰鼓,咚,咚,咚,即將伸出的手彷彿催動戰局的號角,麻子和刀疤同時悶喝一聲,手腕瞬間發力,健碩的肌肉寸寸繃起,殺戮的氣息如同風捲雲涌襲向四周,如同兩頭野獸在深淵裡嘶吼。
時間被撕成了碎片,勝負只是一瞬間,刀疤發出絕望的哀嚎,在銀幣的刺激之下,對手的強大前所未見,敗亡的氣息籠罩在他的身上,他的臉色變的鐵青。
烏鴉的手馬上找到了下家,伸到了刀疤的眼前。刀疤的臉色由鐵青變成青白,由青白泛起潮紅,又由潮紅轉成豔紅。刀疤強作鎮定,把手伸進口袋,摸了摸,又掏出來,伸到懷裡掏了掏,面色迅速衰落成尷尬的死灰。
他訕訕的笑了笑,乞求的眼神望向麻子,麻子彷彿早預料到這一刻,他從身旁的褡褳裡摸出一個叮噹作響的小皮袋,用手託了託重量,打開系在皮袋上的皮繩,旋即又停下,從胸前口袋摸出一張破爛的羊皮紙,仔細展開,伸到刀疤的面前。
刀疤的臉色彷彿憤怒了一瞬間,旋即又敗下陣來,他熟練的把拇指放在舌尖舔了舔,又蘸了蘸木炭上的炭黑,然後手指在滿是黑色紅色灰色指印的羊皮紙上,找到一個空檔,神情痛苦的按了下去。
麻子滿意的點了點頭。他仔細收好羊皮紙,打開皮袋,從一堆錢幣裡嘩啦嘩啦扒拉了一會兒,挑出兩枚銀幣,鄭重的放到烏鴉的手中。
烏鴉把幾個銀幣放在手上掂了掂,湊到瘸子的面前,嘿嘿笑了兩聲。瘸子莫名的哆嗦了兩下,在裝着幾個骨哨的口袋裡扒拉了好半天,才扒拉出一枚銀幣出來,趕緊遞到烏鴉的手上。
叮——清脆的聲響,從裂刃的手中傳出,一道銀光在空中畫出優美的曲線,噹啷一聲掉在烏鴉的手中。烏鴉嬉皮笑臉的衝裂刃眨了眨眼,然後仔細的數了數手中的銀幣數量,只有八枚。
他的目光投向夏洛身邊的暗影,整個晚上,水流都坐在那裡。
除了吃了幾口夏洛遞給她的牛肉之外,剩下的時間,她都是默默的坐在那裡,閉着眼睛。
當她眼睛閉上的時候,彷彿生命氣息完全消失,就挨在身邊這麼近的距離,夏洛都感覺不到她的存在。
若非是她有意無意的睜開眼看了看夏洛,夏洛甚至以爲只是個影子。
這片暗影中,就算是烏鴉用眼睛去看,也很難看到她,只能隱約的看到模糊的影子。
烏鴉猶豫着要不要走過去,讓水流也掏一枚銀幣。
陡然之間,殺氣鋪天蓋地的襲來,烏鴉只覺得胸口一窒,差點喘不上氣。裂刃和枯葉等人身上的汗毛剎那間全都豎起來,甚至頭髮都炸了起來。
殺氣來的快,去的也快。
烏鴉哭喪着臉,再也不敢看向暗影的方向,他完全明白了剛纔水流的警告和懲罰,是他自己不長腦子,水流大人如此尊貴,身上怎會帶錢?
他把手伸進褲襠,又掏出一枚銀幣,放在手中,權當是給水流大王代繳了銀幣。
沿着篝火轉了一圈下來,他的手裡放滿了大小相同,但顏色各異味道也迥然不同的錢幣,面值加起來……九枚銀幣。
但它們最終的目的地卻沒有落在夏洛的手中,而是巨人的面前。
胖子漲紅了臉,把盛着蠻力濃湯的巨盔放在眼前的地上,喘着粗氣,兩隻大手在胸前的鐵牛甲上蹭了蹭。“只,只,只剩一枚了。”他的舌頭開始打結,腦子有些轉不過來,雖然蠻力濃湯讓他今晚的心情很不錯,可現在,這幫傢伙開始算計他口袋裡唯一的那枚金幣。
他望向夏洛,頭兒很堅定的點了點頭,再次強調了一遍:
“一枚金幣,不講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