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赤虎家族約定的月圓之日,很快到來。
月光如炬,夜空中,一羣雷梟的影子在無聲盤旋。黒木森林在月色下向無邊無際的遠方綿延伸展,好似夜幕下安靜佇立的巨樹軍團,彼此枝椏交錯,心手相連,牢牢守衛着腳下紮根的大地。
長長的紅河將森林分開兩半,月光下水波粼粼。
一隻刃齒巨豹正警惕地巡視着自己的領地,走到河邊它停了下來,低下頭喝水。
月光下,巨大如刀刃般的牙齒,鐵青色花紋的皮毛讓它幾乎湮沒在茂密的植被之中,即便是俯身在水邊喝水,它也始終豎着尖尖的耳朵,露出能抓碎岩石的鋒利的爪子,以應對隨時可能出現的危險——不,應該說是哪個不長眼出現在附近的獵物纔對。
危險,在它的生命裡,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感受到了。在白天的時候,它無意中捕捉到幾絲陌生的氣息,對方很擅長隱蔽,但還是被它聞到了蹤跡。
只是那點若有若無的氣息,似乎已經過去了很多天,而且,饒是它捕殺過那麼多獵物,也分辨不出這陌生的氣息屬於那種生物,但可以確定的是,聞上去沒那麼美味。這幾個傢伙在經過這片領地的時候,應該慶幸沒有遇見領地的主人。
在這一大片需要長途跋涉才能逡巡完一圈的領地,它完全有理由相信自己就是王,那些能夠稱之爲對手的傢伙們,要麼早已死於它的利爪之下,要麼逃離向別處,剩下的,只有它的食物,和那些只會猥瑣諂媚和跟在身後收拾殘羹冷炙的野狗們。
刃齒巨豹兇猛而明亮的眼睛注視着水面,舌頭舔出的水紋淡淡漾起長長的波紋。忽然,它停下動作,耳朵猛地轉向身旁,片刻,一片落葉輕輕飄在草上。
巨豹輕輕甩了甩頭,繼續低下頭喝水。
只是一閃,如光一般,刃齒巨豹眼前的水面,一個黑影無聲無息竄出來,甚至連水花都沒有帶出一點,一隻手如刀一般插入刃齒巨豹的額頭。兇猛的刃齒巨豹依然保持着俯身水邊喝水的動作,在它大腦走向死亡的那一瞬間,它即將失去的視覺,甚至都沒有捕捉到從正面殺死它的黑影的模樣。
水面上陸續浮出幾個黑色的影子,向岸邊慢慢移動,漸漸的,越來越多的黑影走上岸來,慢慢地散佈開,有數十人之多,還有黑影陸續的從水中出現。
領頭的黑影舉起沾滿鮮血的手,露出虎一般尖利的牙,舔了舔手上的鮮血,然後朝同伴點了點頭。
月光下,他的瞳孔如黑曜石般烏黑閃亮。
眨眼的工夫,無數黑影湮沒在黑暗的森林之中。
夜晚,依然死一樣的沉寂。
……
數十米寬的河流在不遠處橫貫而過,紅河的分叉口,有條細細的支流匯聚成一個水潭,如果在白天,透過暗紅色卻清澈的潭水,可以清晰的看到潭底的水草,運氣好的話,或許還能抓到幾條從洄游產籽大軍迷路過來的苔原雪魚。
這種體型不小、肉質鮮美的魚只會在冬天洄游,也是森林聯盟非常喜愛的一種食物來源。
眼前的篝火,和平日沒有什麼不同,人還是身邊這幫插科打諢的傢伙,酒還是矮人部落釀造的醇香的麥酒,只不過火架上烤的不再是地窖裡儲藏的凍肉,而換成了新鮮獵殺的野牛肉,月色……
好像黑木森林的月色,不如在山谷裡看上去那麼皎潔,甚至有些發紅。
“頭兒。”巨人胖子滿頭雜亂的汗臭的腦袋湊過來,手裡端着原本應該扣在腦袋上的巨盔。
這一口戰時當頭盔,平時煮濃湯的玩意兒,夏洛給起了個名字叫做鍋盔,算是在赤土大陸的一種新發明。鍋盔裡面盛着煮過的野牛血湯,和骨髓、肉還有不知道什麼草葉樹葉混雜在一起的,被稱爲巨人族人人都愛的蠻力濃湯。
“嘿嘿,頭兒,要不要喝一口?我自己研究的新食譜……”諂媚的聲音,跟他的大塊頭極不相稱,“喜歡喝的話,兩口也行……”
“真該把你這個大腦袋瓜子,放在火堆上烤了啊!”夏洛笑罵着推開散發着濃臭的大腦袋,幸好他剛剛吃過了兩塊牛肉,這個蠻力濃湯,他實在是無福消受。
“胖子,巨人族的食譜爲什麼都叫這些奇怪的名字?”曾在軍團裡待過很多年的裂刃,笑着問道,“我記得有好幾道蠻力的菜吧……蠻力濃湯……蠻力烤肉,蠻力大蝦……好像還有狂暴魚丸……你們會往菜里加持魔法嗎?”
“沒有啊,光明在上,一碗湯可不需要加持魔法,巨人部落也沒有人會施展魔力……”巨人摸了一把滿是油水的嘴巴,匕首從巨盔裡插出一大塊牛肉,塞進嘴裡。
“那爲什麼會叫這些名字?”夏洛問。
“還有一道龍息烤肉,頭兒……”正在低頭忙碌的烏鴉,饒有興趣的擡起頭笑着,“聽說是用巨龍屁股噴出的火焰烤製出來的。”
“不要亂說,不要亂說,死瘦子……”巨人忙不迭的擺手,嘴裡嘟嘟囔囔的解釋着,“龍息烤肉可不是巨龍屁股噴出的火,而是沼澤地出產的龍息辣椒,吃了那個辣椒做出來的烤肉,嘴裡就像噴火……屁股也會噴……”
衆人笑起來。
胖子的匕首上又插出一塊牛肉,塞進嘴裡。“蠻力濃湯,蠻力烤肉,還有蠻力大蝦,都是巨人最愛的食物,吃飽了力氣才更大,纔有更多蠻力。”
“你們巨人那麼愛吃,死胖子,你可以開一座酒館啊。”烏鴉說。
“嘿嘿,我從小……從小就想當廚師。”胖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腦袋,滿是油膩的手指在光光的腦袋上留下幾道清亮的痕跡。
一個巨人當廚師的酒館,恐怕酒館也要兩層樓那麼高才行。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夏洛的眼前不禁一亮。
巨人酒館,還真是個不錯的噱頭啊……
“蠻力濃湯是肥丁的最愛,不過,得先養幾頭牛……在黑木森林抓幾頭野牛,圈養起來,一年生一頭小牛,兩年生兩頭小牛,三年生三頭……”他的手指開始扒拉着,“得養好多年,纔夠開一個酒館。”
“胖子,你還得留出幾年的時間,準備釀酒啊。”裂刃笑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