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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崔克一邊撥出電話一邊開了燈。房間亮堂起來的時候, 她的聲音也從手機裡傳來。
她在那邊笑着問:“怎麼了?”
派崔克悶悶哼了一聲, “快十一點了。”
“是的, 你應該睡覺。”
派崔克下了牀, 他有些渴,準備去拿瓶水。“Baby你十二點之前能到家嗎?”他問完依舊覺得心裡不暢快, “這麼晚了, 本有什麼事非得現在去哈靈頓找你談?”
“我儘量吧。我也不知道。你先睡。”
“我睡不着。”
“我答應你,如果我十二點之前到家, 我會用你最喜歡的方式喚醒你。”
她的聲音本來就很性感,這時婉婉轉轉傳來,彷彿她的氣息就在脖頸邊,她的吻落在他的胸膛,緩緩地,一點一點,往下……派崔克站在原地深吸了口氣, 聲音不受控制地變得沙啞, “好期待。”
“去睡, 別太期待,我說了十二點之前。”
派崔克清醒過來,答應了一聲, 他猶豫了幾秒,又道:“對了, baby, 別讓本對你做什麼, 不然……”
那頭傳來她的笑聲,她打斷了他,“放心。而且我不認爲本會做什麼。”
派崔克拿了瓶水,喝了一口,“行,有什麼事給我打電話。”
“好。一會兒見。”
“一會兒見。我真的很想你。”
派崔克掛了電話,回到房間。他看了看時間。
10:45。
他仍然有些睡不着,所以他在手機裡打開了Instagram。他最近更新的圖片裡,有一張是球隊客場對陣切爾西比賽當中的圖片,那是比賽裡的一個瞬間,本和萊昂都在圖片裡。他附的文字是:
【We stand together, this is our season!】(我們並肩而立,這是我們的賽季!)
這張圖片,本和萊昂,事實上,幾乎所有QPR的球員都點讚了。儘管,那場比賽,派崔克根本不在場上。
斯坦福橋之戰的那天早晨,緹娜有些暴躁。她前一天在賽前發佈會上說的話就讓他覺得她情緒有些問題。
“切爾西的歐冠比賽比我們早一天,而且不用去客場。我們不但少休息一天,而且我們下週打波爾圖的第二場也比切爾西早一天。”
倒不是因爲她抱怨了休息時間比對手少,而是她提到了“不用去客場”。主客場的比賽當然有區別,但是去往斯坦福橋跟去往新女王公園幾乎沒有區別。對於萊昂和本這些住在肯辛頓附近的隊友來說,斯坦福橋離家還要更近。顯然,她說那句話時有些心不在焉。之後確實有媒體嘲笑克里斯汀-陸的那句抱怨極其可笑。
所以,他在早餐過後把她拽到腿上問她到底怎麼回事。暴躁的緹娜蹭地就從他身上起來了,面色不好,卻不說話。他也有不講理的時候,硬是把她拽到懷裡,不讓她動。他也不說話,等着她告訴他緣由。
那時派崔克心裡有猜測。媒體近來有這種言論:這個賽季QPR沒有贏下的比賽中,有一半沒有派崔克-安柏。在那場比賽之前,外界普遍認爲QPR在斯坦福橋全取三分的概率不高,博/彩公司開出的賠率也是這個意思。他想,或許緹娜仍然介意人們把“女王的藍白軍團”看作“派崔克-安柏的球隊”。
終於,她在腿上調整了個姿勢,面對着他,看着他的眼睛,說出了原因。去跟他想的完全沒有關係。
“我生理期延後好幾天了。”
她那時看上去不再暴躁,眉間全是憂慮,派崔克甚至覺得她有些委屈。
他使勁抿着嘴,需要很強大的自控力才能不讓自己笑出來。他知道如果真是那個結果,她會抓狂很久。現在成爲一個母親絕對不在她的計劃中,而墮胎不是一個輕而易舉的決定。他漸漸也覺得這是一件苦惱的事。他不能逼她成爲一個母親,但如果她做出另外一個選擇,他會傷透心的。
“我們一直有安全措施,避孕套或者藥物,沒有哪次是沒有的。你別總想着這件事,也許只是你最近壓力太大了。”
她皺着眉點頭。她告訴過他,QPR英超奪冠的那個賽季她有很長一段時間都生理期不正常,脫髮嚴重,她的醫生告訴她繼續下去有不孕的危險。諷刺的是,她辭職以後就正常了。她回到主教練的位置上以後,也沒有出現問題。直到這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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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似乎小了一些。
本傑明沒有換衣服,沒有刮鬍子,拿了車鑰匙,直接去了車庫。也許應該刮鬍子,他想。可是,寶貝根本不會仔細看他的臉。他在她面前說自己勉強算得上好樣貌,那是謙虛的描述。不知道爲什麼,在她那裡,他似乎連那謙虛的描述都算不上,不然她爲什麼從來不多看自己一眼呢?可能她心裡的漂亮男孩兒就那一個。審美從來都是主觀的。總之本傑明不認爲自己比派崔克-安柏缺乏男性魅力。他甚至比他高一點,也壯一點。但他也得承認,那多出來的一點意義不大。他第一次見派特的時候就知道,如果是在場上,身體對抗,他是絕對佔不到便宜的。
很多人只談論派崔克-安柏無與倫比的技術天賦,決定的技術基本功下還有南美標準的變幻莫測,卻忽略了他的身體天賦跟技術天賦一樣高這個事實。一個球王級的球員不可能不擁有最頂級的身體天賦,頂級的肌肉耐力,肌肉爆發力,柔韌性,力量,速度等等。
本傑明開出車庫,臉上有一抹淡笑。科技文明發展到今天,人類純身體上的能力依然被看重。大概,無論文明進行到哪個階段,動物性都會被保留。
回到足球,你不可能拋棄足球運動員的身體素質談論技術和思考能力。寶貝一定喜歡和認同他的這個觀點。他知道自己的身體素質也是非常出色的。
在開出家門之前,本傑明突然停了車。他從車裡下來,在自家的前花園裡摘了朵玫瑰,手指還被刺了一下。他喉嚨裡發出嘶地一聲,拿着這朵花,匆匆跑回了車裡。他被雨水淋得半溼,心裡卻很愉悅。
他不是小王子。寶貝也不是小花兒。但是他想送他漂亮的寶貝一朵漂亮的小花兒。她也許不是他的,但她太漂亮了。他喜歡世間所有漂亮的事物。
本傑明看了一眼那朵被他置放在副駕駛上的玫瑰,花/徑帶着尖刺,花瓣沾着雨露,綻放着,猩紅猩紅。他希望她不要扔進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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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靈靠在沙發上,她溼漉漉的頭髮上半部分貼着頭皮,尾端耷拉在胸口,髮梢正往棉質T恤裡滲着水。她沒太在意,這是常態,她的目光在落地窗和戰術板之間徘徊着。
有些人面冷心熱,有些人瘋瘋癲癲,有些人優雅從容,有些人簡單灑脫。有些人就是這樣,有些人帶着這樣的面具。剛剛步入這個行業的時候,她會小心翼翼觀察,她會揣摩每個對手的心思,現在,她也會這麼幹,但不會那麼細化。比如,在斯坦福橋再次碰到西蒙尼時,她與他的目光交流很簡單,握手完全是個機械化的程序。他很清楚,那是他本賽季爭奪英超冠軍的背水一戰,輸了就是輸掉整個賽季。而他也很清楚於她而言,她不想輸,但沒到不能輸的地步。如果她輸了,就是給了切爾西一個契機去問鼎。
公平地講,這個賽季西蒙尼的切爾西踢得很好。如果不是QPR這個超級戰艦在前,他們理應獲得更高的讚譽。如果,“如果”存在的話。
與“但是”不同,“如果”是另外一個情境。陸靈發覺自己也不喜歡“如果”,至少,她不喜歡在事情塵埃落定之後去假設什麼。在她看來,那有些弱者思維。但是,“如果”是在之前呢?那代表你有至少不止一個選擇。
那場比賽的準備過程對於她來說充滿煎熬。他們週四凌晨回到倫敦,她週四晚上跟派特度過了一個有些瘋狂的夜晚。週五,她的生理期還沒到。原本她以爲自己性/欲極其高漲正是因爲要來了,體內荷爾蒙作祟。週五的發佈會她情緒就不好,到了週六早上,仍然什麼都沒有,簡直要逼瘋她。她告訴了派特她暴躁的原因,她說完輕鬆了很多。她意識到,無論是什麼結果,她做什麼決定,她都無需一個人面對。
所以到了斯坦福橋,她的心態平和了。她決定暫時丟棄緹娜那個身份,她站在斯坦福橋的邊線上,她只是克里斯汀-陸。
斯坦福橋球場內藍旗飛揚,劍拔弩張。
那場比賽,伊恩迴歸了首發,Jake則重新回到了右翼衛的位置上。在派特不在的情況下,她排出的前場三叉戟是萊昂、亨克和菲爾——這讓整體陣型有時變得更像是343而不是3412。
切爾西在週二的歐冠中1:0主場擊敗了阿森納。西蒙尼給她準備的陣容是:庫爾圖瓦;阿克,盧卡斯,萊昂-奧利維拉,雷納迪尼奧;巴克利,羅薩雷斯,薩烏爾,卡拉斯科;莫拉塔,阿馬杜-奧。
他們那個442的陣容有西蒙尼當年巔峰馬競的風範,陣型縝密,層層保護,粘稠的站位,同時在關鍵位置上也有出色的個人能力。是非常難打敗的球隊。在聯賽裡,雖然切爾西的進球遠不及QPR,但丟球數卻差不多。
西蒙尼的戰術標籤,就是用這種蜘蛛網般的防守站位來纏繞、束縛住對手。
的確,那場比賽剛開始時,QPR有些寸步難行。
亨克在右路嘗試帶球起速,卻沒法獲得足夠的空間,強行突破結果把球丟掉。
萊昂轉身成功擺脫了一個人,但卻沒有很好的傳球目標。
菲爾在空中對抗的時候,被切爾西中衛盧卡斯-埃爾南德斯用手臂聰明地干擾,結果反而讓菲爾以犯規告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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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雨,不再冰冷刺骨。但是倫敦的溫度與風,有時候似乎是恆定的。本傑明盯着前方,目光有些遊離。下個月有很多考試。每年復活節回來沒多久就是考試季。IC的復活節假期在高校裡,從來都不算長,有些大學,恐怕最近才結束復活節假期。如果他不是一名現役球員,復活節的假期他應該在地中海的遊艇上或是隨便哪個美麗的海島度過。只是,他也不期待那個。見不到寶貝太痛苦了。想到這裡,本傑明有些憂愁。夏天就要來了。那意味着,賽季結束。那意味着,他將會有一個多月的時間見不到她。
她也並非在任何時刻都不對自己打開內心。好吧,她只有在跟他談論足球的時候足夠敞開。
在斯坦福橋時,寶貝說:“本,他們的防守非常嚴密,注意左右調動,不要輕易讓我們的進攻深入進去。”
那並不容易實現。切爾西的防守架構,本身就讓“攻進去”這件事很不容易,而如果初步在一側攻進去之後,再抽身出來,就變得更不容易。
那場伊恩迴歸,他覺得輕鬆多了。球隊初步頂住對手的進攻。他的目光不斷掃視着對手的陣線。沒有破綻,必須要進行主動的調動,才能找到突破口。
他的目光落在羅斯-巴克利身上時,英格蘭隊友也已經逼到眼前。
他知道,除了伊恩和子翔,跟派特關係最好的球員可能就是這位巴克利先生了。羅斯-巴克利無趣得很。本傑明一直這麼覺得。所以你瞧,不是你是個有趣的人,你的朋友必然都如此。
他那時注意到,羅斯的防守姿勢和對線路的觀察,都提高了很多。無疑是他們主教練的功勞。
他們之間有一大步的距離。他很清楚他沒有派崔克-安柏那麼好的爆發力,他不可能直接越過這個距離而不被/干擾,對手傾斜的身體姿態也限制了他的傳球角度。不管他向什麼方向帶球,身體素質更出色的羅斯都可能直接擠壓上來。
他把球給到右邊的約翰。
羅斯在那一瞬間並沒有馬上被約翰吸引走,而是把目光放在他身上,緩緩向邊路移動。他馬上示意約翰把球給回來。
當球回到腳下,他立即向前加速啓動。羅斯移動回來的速度也很快,但畢竟體重更大,所以會稍遲一些。
噢,那一幕,本傑明的微笑浮上嘴角。
他選擇成爲一名足球運動員,也許就是爲了這樣的時刻。
利用這微小的時間差,他有了一個停頓的時間。他把球踩定,似乎顯出一點猶豫,但當羅斯把腳伸過來搶球時,他用腳外側將球一撥。
球從羅斯兩腿之間滾過。
羅斯馬上轉身,並想用身體來阻擋他跟上這個球。但這個轉身又導致了一個微小的時間差。
他用胳膊輕巧地推搡了一下羅斯,在這微妙的碰撞中,他的重心保持了穩定,然後用腳底把球拉回。
球第二次從羅斯兩腿之間滾過。
兩次穿襠之後,羅斯的重心完全僵住了,他輕鬆向前擺脫。
缺口打開了。
但記住:“不要輕易讓我們的進攻深入進去。”這是寶貝說的。
這代表着,在一側打進去之後,要轉移到另一邊。
所有的切爾西球員快速向這邊來補救,他一個橫敲,給到左側的肋部。
這個傳球沒有什麼稀奇。但卻引發了連鎖反應。
剛衝過來補救羅斯身後空當的切爾西球員,必須要掉頭往回跑。岡薩洛從左路悄悄溜到了內線,接到他的傳球,然後用嫺熟的腳下技術順勢抹過薩烏爾。
在切爾西后腰羅薩雷斯逼上來時,岡薩洛把球給到前面的菲爾。菲爾扛住了盧卡斯,然後把球做給後上的亨克。
亨克在大禁區線上毫無干擾地貼地射門,切爾西的防線縫隙會很快關閉,所以處理球必須要快。
荷蘭人的這腳射門鑽入球門右下死角。
那個球無疑是他的功勞。他往邊線看的時候,寶貝也看着他,她衝他鼓掌。
可是他想讓寶貝知道,足球之外的本傑明-漢密爾頓的模樣。
除了足球,他們還可以一起做很多有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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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陣切爾西的第一個進球,陸靈在場邊完整地看到了整個過程。本傑明-漢密爾頓功不可沒,個人技巧和全局決策都體現的淋漓盡致。他確實像尼克-弗洛雷斯那麼踢球。
本對羅斯-巴克利的連續穿襠戲耍並非只是炫技,更是對對手信心的動搖,影響他們的專注。這對於擾亂對手的防守非常有意義。在進攻路線的選擇上,形右實左,完全讓對面落於後手。切爾西嚴整的防線從來不怕一個點被擊破,但是,本充滿智慧的操縱着對手,誘導出了對方的防守真空。
事實上,那一場切爾西的防守嚴整程度已經比賽季初那場交手時進步了很多很多,但在第23分鐘就能打破僵局,無疑讓後面的比賽更加可控。
她此後在場邊吹了聲口哨,示意全隊選用第二套戰術。派特後來戲弄她,說她吹口哨的模樣很誘人。這給她提了個醒,也許她還是應該有意避開一些不好的聯想與暗示。她是不在乎,派特估計也不,但會引來沒必要的口水。
那聲口哨之後,QPR轉爲防守反擊。
西蒙尼的球隊有個問題。也許面對弱一級的球隊時體現不出來;但是,面對強隊,一旦需要強攻,切爾西自己的陣地進攻缺乏套路。
切爾西自然還是有很強的個人能力,前鋒之一莫拉塔就是個很有用的高點,阿馬杜-奧的速度很快,不過後者目前的比賽經驗還沒法在這種陣地戰環境中做出更好的跑位策應。
在切爾西的陣地進攻套路缺乏的情況下,QPR真正要提防的其實是對手定位球的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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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緹娜懷孕無疑是個很誘人的想法。有時候,哪怕只是閃過這個念頭,派崔克都覺得興奮不已。這種慾望在男性基因裡。但是,從實際意義上來說,孩子是改變一生的事情。他能理解她對於成爲母親的恐懼。其實,只要他們永遠在一起,什麼都無所謂。不過,緹娜告訴過他,她休假時做了一件事,冰凍卵子。“我這麼漂亮,我這麼聰明,萬一有一天我想延續我的好基因呢?我不想那時沒有這個選擇。”緹娜喜歡自己給自己選擇。這也意味着,派崔克-安柏始終有成爲父親的機會。
那天到了斯坦福橋,她似乎不再擔心懷孕與否的問題了。她跟其他球員去往更衣室,他則去往斯坦福橋的包廂。他後來在包廂看臺上看到本玩了羅斯兩次時,實在忍不住笑了出來。是的,這一幕沒有被電視鏡頭漏過。賽後,羅斯也沒忘打電話控訴他。派崔克覺得自己很無辜,又不是他玩了他。
本傑明-漢密爾頓有時候挺壞的。
派崔克看了看時間。
10:57。
他不擔心緹娜。但他突然有些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