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漢密爾頓跟我那麼像, 試着別去睡他。”
****
燈光暗下來的時候, 主教練走上了臺。底下依舊有起鬨的聲音。派崔克昂頭望了望, 來自菲爾那一桌。子翔還在的時候，那傢伙總是這種角色的扮演者。他想到這，笑了笑。除了菲爾的聲音，還有亨克, 還有萊昂，還有Jake，還有那個新來的西班牙小子岡薩洛。更衣室裡因爲這些人的存在，總是很熱鬧。有教練說過，足球場上你會不只需要一個兩個三個球員進入狀態，你會需要至少一半以上的球員進入狀態, 才能帶動全隊進入狀態。更衣室的氣氛也是如此，你會需要不只一個兩個活躍者。
派崔克知道自己很難扮演那樣的角色, 他在幽暗的光線下瞥了一眼身邊的本傑明, 他知道本也不會是。當然, 同桌的伊恩、漢斯還有格倫也都不會是。原因可能不一樣，但結果是一致的。派崔克盯住臺上的那個身影兩秒又往身邊看了一眼，他剛纔就覺得有一些不對勁的地方，不過沒有細想，再看一眼，他知道了那個不對勁的地方在哪兒。
本傑明舉着手機。
那可能不太像漢密爾頓先生。儘管在場的大部分人都舉着手機。大家當然會想拍下主帥的聖誕激勵演講。那可能是個笑話, 也可能振奮人心。誰知道呢, 她說話之前, 誰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麼。緹娜說尼古拉斯的不可預測性就是他的可預測性，實質上，她自己亦是如此。這其實是派崔克愛她的衆多緣由之一。
派崔克暫時沒有拿手機出來，他只是看着臺上，看着她拍了拍話筒，一本正經地問菲爾，“你想上來說嗎？我可以等等。這個話筒音效效果不錯。”
底下笑聲一片。大家都朝菲爾望去，菲爾繼續嘟囔了幾句之後就不再吭聲了。
當派崔克再次看向菲爾那桌時，本傑明沒有，本看了他一眼。派崔克很少看到本傑明這樣。臉上面無表情。
本一向很禮貌，他似乎總是帶着微笑。但派崔克很清楚本的微笑是有非常強烈的距離感的。大多數時候他根本不在意你說了什麼話，做了什麼事，哪怕多思考一秒，他也認爲那浪費了他的時間。
派崔克想起他們剛纔的談話。
“你遲到了，夥計。”本傑明笑着說完喝了半杯香檳，他的目光始終在探尋。
“有點堵車。”
“今天？這個時間？”
“Ye， shit happens.”
本之後便岔開了話題。他們談了談他們共同的經紀人史蒂夫-貝克。他們明年一月或者二月，時間未定，可能要一起拍一個廣告。
大廳裡已經完全安靜下來。派崔克注視着臺上的姑娘。他很想知道她的小計劃是什麼，那甚至讓她去換了身衣服。他這時也掏出了手機，開始拍攝。
陸靈掃了一眼全場，燈光有些暗，再加上大家都舉着手機，她實在看不清什麼。無所謂，她喝完了杯裡的香檳，開始了。至少，這是個正確的決定。她可不能等喝多了再開始。
“首先，我仍然是直的！”她說道。
笑聲傳來。
在陸靈看來，這很有趣。在這條路上，她從十六歲開始，就不斷地被詢問是否是同性戀。這個刻板印象對於女性教練來說有些操蛋。你穿一身西裝，你剪個短髮，你有一個親密的女性朋友，都會被懷疑。就在之前，還有球員跟她開這類玩笑，包括菲爾。她不討厭這種玩笑，所以她也繼續了這個玩笑。
“有人能告訴我我們現在在英超積分榜的什麼位置嗎？”她自己也笑着，但問了一個問題。
很快有人響應了她的問題。這當然是個激奮人心的問題。她的球隊在聖誕-新年賽程到來之前，排在積分榜的首位。事實上，這個賽季以來，大多數時候，QPR都在積分榜的首位。
“好的。”她搖了搖杯子，示意最好有人給她添酒。
菲爾抱着香檳就上去了。
“我看出來了，你就是想搶我的話筒。”陸靈拿着杯子一邊讓菲爾給她倒酒一邊開着玩笑。菲爾倒完酒，她便把話筒讓了出去。“說點什麼吧，這是給你倒酒的獎勵。”
菲爾抱着香檳對着臺下呼呼了兩聲，然後大聲喊道：“我愛這支球隊！我愛我們的老闆！克里斯汀-陸！克里斯汀-陸！”
笑聲和起鬨聲再次四起。
“克里斯汀-陸！！”所有人跟隨菲爾吼叫着。
在這一刻，派崔克覺得自己又有些嫉妒菲爾了。他總是可以那麼肆無忌憚。做出LL手勢然後告訴衆人他就是想支持她；又在這種場合告訴所有人，他愛她。他越是如此，越沒有人相信他和她有什麼秘密關係。
陸靈跟菲爾點頭示意然後拿回了自己的話筒，“感謝菲爾！作爲回報——”她拖長了音，“我欠菲爾一支舞。上上個賽季，我們英超奪冠，我承諾了一支舞，但由於各種原因，我沒來得及實現，現在，我準備兌現這個諾言。菲爾，你準備好錄像了嗎？好了？好的，我們開始——”
陸靈先前已經跟DJ商量過，挑了布魯諾-馬斯的歌，復古與流行並趨。
至於她跳舞很差勁這件事——
噢那又不是什麼秘密，不就是像青蛙嗎，不就是epic fail嗎？她他媽的纔不在乎。總之，她得履行諾言，而且，她希望球隊一直這麼和睦下去。
一分鐘後。
“好了，你們得到你們想要的的了。”陸靈漸漸收起了笑意，“我愛這支俱樂部！今晚，我們所有人在這裡，在一起，是由宇宙中無數的偶然促成的必然！我希望這種必然有一個美好的結果，意思是，我們這個賽季最好拿到所有能拿到的冠軍！我相信自己，更相信你們！”她最後舉起香檳杯，“聖誕快樂，新年快樂，大家！接下來，我們會幹掉所有的對手！”
“FUCK YE！！！！”
……
陸靈聽到了她想聽到的一切，走下了臺。
隊內聖誕派對的意義，於她而言，只在於此。
陸靈回到教練組的那桌之後，又喝了一杯香檳。節日氣氛與節日讚歌讓她暈頭轉向。提姆和愛麗絲都嘲笑她執教的能力如果跟跳舞的能力一樣，那麼她應該幫所有人一個忙，永遠不參與。她一邊大口吃着盤中食物一邊迴應着他們的嘲諷。畢竟沒有法律規定不會跳舞的人不能跳舞，她應該感謝這個。
而另外一桌的聲音這時吸引了教練組這桌的注意力。陸靈往那邊瞟了一眼。似乎是誰不小心把什麼東西灑在了本的身上。她沒太在意，轉過頭繼續跟同事們調侃着。她知道球員們今天都希望盡興，儘管有教練組在，他們可能很難盡興。
****
聖誕音樂徘徊着，徘徊着。
本傑明從男士洗手間出來，拽了拽毛衣。他看着鏡中的那個映射，怔了一怔。跟派崔克比，他今天穿的其實很隨意。淺色的牛仔褲和淺色的over size衛衣。由於衛衣被漢斯不小心潑了酒，他不得不做了置換。他實在討厭黏答答的感覺。而他唯一能換的只有聖誕毛衣，那還是索林帶來準備活躍氣氛的。於是，他現在穿着淺色的牛仔褲和紅色的麋鹿聖誕毛衣。他想，即使再蠢也好過一身香檳。
鏡中突然出現的映射是她。
“嘿，本，你有時間嗎？”
他沒回頭，衝着鏡子點了下頭。
“好的，我一會兒去找你。”她一笑，然後走向了女士洗手間。
幾分鐘後。本傑明不知道到底是幾分鐘。他靠着牆等待着，沒什麼時間概念。她走了出來。表情有些驚訝。“你在等我？”
本傑明點了點頭。
她往外走，望了望窗外，喃喃道，“雨好像停了，我們去陽臺？”
本傑明再次點了點頭。
雨確實停了。
十二月西倫敦的夜晚很冷。雨停了，風沒有。遠近都有燈火，卻無嘈雜。週中並不適合派對，儘管聖誕將至。
本傑明在過來的途中又拿了杯香檳。這時，他抿了一小口，看向她。她也拿着杯香檳，她正眺望着遠方。
“Shaggable.”他輕聲說道。
她可能沒聽清。他不確定。她只是皺起了眉頭，看向了自己。而她香檳杯裡的液體一點兒也沒少。
那是實話。這個女人的每一個細節都充斥着那個詞。而那已經跟她穿的衣服無關了。他不該說那個詞。那隻會讓她把他推的更遠。可他就是忍不住。
本傑明舔了舔嘴脣。酒精讓他乾燥，隱隱傳來的聖誕音樂則讓他迷惑。
“本。”她叫道他的名字。“你有你的說話做事方式，我尊重這個，我有我的，所以我接下來會說的話，可能比較直接……”
他打斷了她。“你會喜歡《漢密爾頓》。”他垂眼笑了笑，“不是我，也不是那個F1冠軍……”
“我知道你說的是什麼。”她也打斷了他。
“我知道你知道。我只是在開玩笑。”本傑明說，“你當然會喜歡亞歷山大-漢密爾頓。”
她沒說話。
“或者你也喜歡《歌劇魅影》。”本傑明看向她的眼睛，她望了過來，但那一如既往，沒有波瀾，或是帶着面具。“只在Her Majesty\'s Theatre（女王殿下劇院）上演，很適合。”
她不耐煩，問：“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們可以一起去看。《漢密爾頓》，在紐約，或者《歌劇魅影》，就在這個城市。”
“我不會跟你約會！”她音量大了些。
本傑明的聲音卻愈發小了。“誰說是約會呢？只是一個教練和她的一個球員一起去看一場戲。我也會喊派特一起去看拳擊比賽什麼的。”
“本！”
“我需要交兩篇論文，但我在deadline之前寫不完了。我給兩位導師都發了郵件，希望他們能給我延緩一些時間，我還不知道結果。明天，我會參加一個小組討論，小組裡有個很漂亮的姑娘，也許我會約她出去，誰知道呢？你想說什麼？”
她猶豫起來。
天空忽然又開始下雨了。他們應該儘快進去。
“……別浪費時間。”她說。
“我沒有。我討厭浪費時間。”本傑明說。他又低頭看了看自己傻氣的毛衣，問她，“我看上去很傻，是嗎？”
她看向他，笑了出來，“的確。”
“宇宙中無數的偶然促成的必然。”
“什麼？”她蹙眉。
“你剛纔說的。”本傑明看着對面姑娘的眼眸，或許他永遠都看不清，“那很羅曼蒂克。你告訴我你不是比利-比恩，我覺得你有可能是。”
她再次笑了。但她說的話並不好聽。“本，如果我做了任何讓你有所誤會的事，請告訴我，我可以解釋。”
本傑明搖搖頭，望了望漆黑的夜空。爾後，他再次看向她，“你能回答我一個問題嗎？”
她點頭。
“九月，在尼翁，到底發生了什麼？”
在那之前，你只是劃清球員與教練的關係；但在那之後，你說的所有話都在傷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