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8章

派崔克可能是個很職業的足球運動員, 但他絕對算不上喜歡紀律性。這有時會帶來矛盾, 不過讓他做出抉擇倒也不艱難, 他絕大多數情況下知道什麼對自己更重要。人類永遠在理性與感性之間遊走。有趣的是, 理性的選擇未必是正確的選擇, 而感性的選擇也未必會帶來糟糕的後果。事物因果的隨機與必然從來都很難解讀, 人類離扮演上帝尚早。

這個早晨, 派崔克起牀後先喝了杯水,然後去樓下健身房的跑步機上慢跑了二十分鐘,接着他又做了幾組俯臥撐和引體向上,都是一些最基本的訓練, 他沒有加強度, 只能算熱身, 愛麗絲和朱利安不會同意他那麼幹。緹娜如果知道了, 更會氣急敗壞。他確實喜歡她微微皺起的眉頭,那性感極了, 但他從來不想讓她真的不開心。依舊, 做完這些, 他出了一身汗。

他從健身房出來,佐伊衝他叫了兩聲, 他蹲下去摸了摸她, 馬上站了起來。

“等一下, 佐伊, 我得洗個澡。之後, 或許我們可以一起吃個早餐, 聽上去怎麼樣?”

他的聲音輕鬆愉悅,不過佐伊很快就聽不清了,而且無法跟隨,因爲主人關上了浴室的門。

沒過多久,派崔克就裹着浴巾從浴室出來了。他往廚房走去,佐伊連忙跟了過去。

派崔克把兩片吐司放到了麪包機裡,水煮雞蛋四個,他不會吃蛋黃,那對他沒有好處。他覺得這些可能有點不夠,於是又倒了碗牛奶,往裡面加了不少有葡萄乾和香蕉片的麥片,他喜歡這個。再來一根香蕉,之後應該還有一杯咖啡。他想着,低了低頭,鬥牛犬可憐巴巴地看着他。

佐伊是一隻已經快四歲的法國鬥牛犬,全身灰白主色。好奇心很強,大部分時候都很溫順,極少數時候對極少數人有攻擊性,比如……那個西班牙人。不過派崔克總想,她能傷害得了誰?

“是的,我知道。”派崔克跟她說,“走吧,我們去看看你今天的早餐吃什麼?”

二十分鐘後,派崔克吃完了早餐,佐伊也已經趴在落地窗邊凝望窗外了,不住搖着尾巴。今天天氣不錯,至少現在陽光燦爛。派崔克上樓之前又看了佐伊一眼,覺得有點抱歉,不過晚些時候遛狗男孩兒會過來帶她去附近的公園玩。

派崔克去了自己的臥室,經過牀頭的相框,手指在脣上擦了一下又在照片上的姑娘的臉上點了點,“Morning sunshine. 或許晚點我會給你打個電話。”

手機鈴聲是在派崔克刮鬍子的時候響起的。派崔克一邊拿毛巾擦着臉和下巴一邊下瞥了一眼來電顯示。本傑明。他放下毛巾,拿起了手機。

“嘿,早安,本。”派崔克拿着手機外走去。本傑明那頭有些噪音,但很快消失。他沒有興趣假設他在做什麼。

“早安,派特……我在想,如果你不介意,我過去接你怎麼樣?”

派崔克皺了下眉。

這是十月的第一週,球隊昨天已經在聯賽裡打完了阿森納。今天多數隊友會再次前往國家隊報道,這樣的國家比賽周下個月還有一次。他因爲受傷,本傑明則因爲仍然沒有被索斯蓋特徵召,所以兩人都迎來了假期。他跟本在昨天賽後約了今天上午一起去看賽馬。

但是,本傑明來接他?

“噢,這他媽越來越像個約會了。”派崔克嘲弄了一句,走向自己開闊的衣櫥。他不想穿得太正式。他也不會。

“這麼說你不介意了?順便說一句,我的確噴了古龍。”

派崔克隨手拿了件淺灰的襯衫出來,無所謂道,“不,一點兒也不。不過提前跟你打個招呼,老闆不在我這,到了別太失望。”

那頭傳來本傑明的笑聲,接着是他輕鬆得當的聲音,“是的,我知道……她昨晚在我這。”

本傑明接了派崔克的第一個笑話,同樣也接了這個。派崔克後來沒有跟緹娜聊過本傑明。他已經問過一次,她也告訴了他,她知道本在做什麼,自己在做什麼,那他自然沒有必要再提。但那不代表派崔克沒有意向自己試探本傑明的意圖。至於本傑明剛纔的反應……這個人是有模式的。派崔克可以繼續這個笑話,但他不想。所以他冷聲說,“Take that back, Ben.”

“Already done.”那頭本傑明頓了頓,說道。之後他一點兒也不尷尬,就像剛纔那段對話沒發生過一樣。“我三十分鐘以後到,時間足夠嗎?”

“我很想說你真是個紳士,但是我發現這個gay joke越來越噁心了。”派崔克臉上的表情印證了他的話。“時間足夠。一會兒見。”

“一會兒見,派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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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傑明開着阿斯頓馬丁09DBS的敞篷版,猩紅色。這一款很性感,派崔克有輛一模一樣只不過不是敞篷的停在他在巴塞羅那的別墅的車庫裡。當然,這也許是個巧合,也許,本傑明想“討好”他,也許,本傑明只是想找個話題讓這個“約會”順暢地開始罷了。

派崔克覺得如果考慮英格蘭與西班牙的天氣,他應該跟本交換一下。十月初,在倫敦開敞篷尚可,尤其今天天氣不錯,但是,再過那麼一週,那就是壞主意了。

算上之前他們一起去古董車展那次,這應該是“第二次約會”。噢,糟糕的第二次約會。如果這真他媽的是戀人之間的第二次約會,那麼這一次多半會決定兩人之後會不會上牀。

他們當然不會上牀。哪怕再來個姑娘,也很噁心。派崔克相信多數男人對於兩男一女的threesome並無好感。

派崔克坐進了副駕駛。本傑明摘了墨鏡,笑着調侃了句,“希望你沒有那麼在意你的髮型。”派崔克則戴上墨鏡,撇着嘴道,“沒法更不在乎了。”反正他抹了髮蠟,想吹得太亂也不容易。

“我還是挺在乎我的的。”本傑明說着發動了車子。

“看得出來。”本傑明抹髮蠟都抹的一絲不苟,而緹娜則經常說他是隨便在自己頭上抓了幾下。派崔克想到這,難掩笑意。

對車子的喜愛,對速度與激情的追求,非常人類男性。在雄性荷爾蒙的影響下,無疑多數人類男性比人類女性更崇尚力量與掌控,也更加好鬥。這種強烈的生物本能推動着文明的發展,儘管有時又會是一種阻礙,甚至完全背道而馳。

無論如何,派崔克發現,本傑明似乎很樂於跟他分享共同點,儘管本傑明同樣樂於的還有——在緹娜的事情上挑戰他的底線。他希望本傑明已經知道了他的底線,他喜歡和平的更衣室。大多數時候,他是個和平的人。儘管,他保持着平均每個賽季領一張紅牌的紀錄。考慮到他是個進攻球員,那不是一個光彩的數據。他也不爲此自豪。

路途並不遙遠,本傑明也沒開得太快。

“派特,昨天的比賽,有什麼想法?”

派崔克沒有立即回答,他在思索。

本傑明微笑着瞥了他一眼,繼續說:“我認爲圖赫爾的哲學很有代表性。現在很多德國新一代教練都像他那麼打。但他們的缺陷也很明顯,以至於近些年來除了拜仁,其餘德甲球隊在歐戰成績並不斐然。”他的聲音語調平穩自如,那是一種自信。

派崔克知道本傑明的意思。阿森納的新主帥托馬斯-圖赫爾是近年來德甲中涌現出的改革派教練之一。他爲阿森納帶來的球員包括“非洲哈維”讓-塞裡,還有來自德甲的朱利安-魏格爾、克里斯蒂安-普利西奇和蒂莫-維爾納。

儘管如此,槍手依然失去了不少重要球員,包括諾瓦克、薩爾多、維爾貝克和若奧-馬里奧,因此派崔克對於槍手能在開局六場聯賽裡取得五勝一負的戰績還是有些驚訝的。這既印證了圖赫爾的確在訓練方面非常有能力——像很多德國教練一樣;同時也證明擁有技術傳統的阿森納在接受一位傳控思維的主帥的時候並不費力。

“阿森納這個賽季到目前爲傳控嫺熟,但跑動增加非常多。我想這就是近兩三年媒體所說的‘新式德國足球’。他們訓練嚴格,體系運轉很好。”派崔克說到這裡,正準備轉話鋒。

“即便如此,丹尼埃利-貝爾納迪諾依然是阿森納的靈魂人物。”本傑明把他的話接了過去,彷彿知道他接下來要說什麼。

派崔克的肩膀動了動,肯定了本傑明的話。那位由阿萊格里引進的意大利年輕人,遊走於前鋒身後,自由地進行串聯、盤帶和傳球,而且經常迸發出靈感,是意大利近年來僅有的一位trequartista(九號半)人才。儘管這個賽季阿森納的傳控、跑動能力漸入佳境,但最終制造不同,還得依靠意大利人。

不過,昨天的比賽,那位trequartista……

派崔克想起自己昨天坐在看臺上的情形。

他在長大的過程中逐漸明白了自己具有其他人夢寐以求的天賦。即便沒有緹娜,他相信自己最終也會從萊頓東方離開,只不過可能會晚一些;而即便尼古拉斯沒有在那個英冠的賽季提拔他,他也不可能永遠踢低級別聯賽。但派崔克同樣明白的還有,球隊體系對球員的重要性。

有的教練希望能夠讓皮球流暢地運轉起來,讓傳球變得精確而快速,跑位變得默契而靈活。圖赫爾的阿森納顯然就是採用這種體系。

但派崔克也敏銳地發現,爲了這種體系,阿森納要犧牲的東西是什麼。後腰魏格爾看起來很瘦弱,速度也不快;另一名中場塞裡看上去矮小而弱不禁風。他們都是非常好的傳球手,但是身體上的缺陷也很明顯。

在看臺上,他可以清晰地解讀那個身穿10號的藍白球員想要做什麼,高空視角和派崔克平時置身於球場中的視角完全不同,前者可以讓線路和空間變得更加有幾何感。

本傑明-漢密爾頓同樣精於傳控,但他還有別的。他不但腳下技術出色,而且體格不算差,無論身高還是骨架,還是肌肉力量。

儘管……這傢伙最近被菲爾頻繁嘲笑體能問題。派崔克有時候懷疑,本身體裡有個系統可以把菲爾的聲音自動屏蔽。

派崔克想到這裡,看了本傑明一眼。他跟他的裝扮差不多,都是純色襯衫外套了件風衣。不過,本打了領帶,而且風衣是駝色的;派崔克自己沒打領帶,風衣是純黑的。

昨天賽後,愛麗絲還在派崔克和本傑明都在場時開了一個玩笑,她說他們應該組成一個boy band,那樣的話人們很快就會忘記One Direction,就像人們已經忘記NSYNC、BSB一樣。

派崔克當時和本傑明面面相覷。緹娜聽到回頭跟愛麗絲說:“親愛的,你都說了,人們已經忘記NSYNC和BSB了。對於派特和本來說那都是祖父級的boy band,他們根本不知道你在談論什麼。”

派崔克和本傑明一起衝A-bomb點頭。主教練說的是對的,他和本傑明的確對那兩個boy band很陌生。

愛麗絲還在感嘆“噢該死的,現在我覺得我活了一百年了”,菲爾就不甘示弱地說道:“那我應該和Jake、漢斯還有萊昂組成一個樂隊,那樣人們就會忘了Coldplay。”菲爾永遠需要人們的注意力。但他顯然沒有抓到愛麗絲那句話的重點。

“我們三個還不錯,你的鼻子太歪了,必須說明的是,我們雖然不是boy band,但對樂隊成員的樣貌要求還是有一個最低標準的。”雅各布認真調侃起菲爾的時候很有殺傷力。派崔克有時候覺得紐卡斯爾人從子翔那裡學了不少。

“去你媽的,Jake,去你媽的,我他媽長的至少比你英俊多了!而且,沒有我根本就不會有這個樂隊,是我剛提出來的。”菲爾照舊穿着條白內褲在更衣室裡亂蹦躂。“對吧,漢斯?”當他蹦到漢斯面前,漢斯又一次一手把他推開。“離我遠一點,穿尿不溼的。”

德國人的話讓賽後更衣室爆發出難以置信的笑聲,菲爾的白內褲與尿不溼,或許真的有點像。

緹娜也在笑。她昨天心情不錯,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又像新月了。也許那時候菲爾也看到老闆笑了,所以他都沒有去找漢斯“麻煩”。儘管,派崔克認爲菲爾不可能給漢斯帶去麻煩。

“還在想貝爾納迪諾?”本傑明突然轉了下臉,打斷了派崔克的思緒。

派崔克望向另外一側,“沒有。不過,你昨天踢得比他好,我想你也知道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