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整個歐洲依舊是好天氣,包括英國。
當一線隊的大部分主力球員都去國家隊報道的時候,陸靈也登上了飛往瑞士的飛機。這是她第二次去參加教練峰會。
日內瓦湖畔依舊如去年一樣,陽光燦爛,平靜安詳。不過因爲今天這裡將匯聚世界上絕大多數的頂級主帥,應該還是比往常熱鬧不少。
這一次,陸靈沒有見到葡萄牙人,但加泰羅尼亞人來了。他們聊了聊這幾年依舊在整個歐洲盛行的三後衛打法,但還沒聊到本質,就有別人加入了進來。
尼古拉斯穿着筆挺的西裝,剪了短髮,非常短,而且,他把鬍子刮的異常乾淨,這讓他看上去年輕了好幾歲。像個三十歲的男人。陸靈想。她又微微昂頭看了看他的頭頂,他們家真的沒有禿頂的基因。而埃弗頓主帥就像會讀心術一樣,聳了聳眉,跟她說道:“我沒有騙你吧。”
她微微笑了笑。如果加泰羅尼亞人知道他們在談論什麼的話,或許會覺得他們很幼稚。
佩普-瓜迪奧拉很顯然不知道,他扁着嘴說:“這位先生搶走了你這個賽季最重要的引援,你們還這麼和平,真是古怪。”
“不,一點兒也不和平。”陸靈搖了搖頭繼續說道,“我依舊爲這件事生氣。”
“可你看上去一點兒也不像生氣的樣子。”巴塞羅那主教練聳了下肩,“我懷疑如果是我幹了跟他同樣的事,你根本不會理我。”
“那可不是事實,佩普,每個人生氣的方式不一樣。”
佩普再次聳了聳肩,然後,他拿着香檳衝這兩人點了點頭,先行離開了。
“我猜他是因爲知道何塞不來纔來的。”
“我猜他根本不在乎何塞來不來。”陸靈的眼神晃過尼古拉斯的頭頂後有些恍惚。
“我記得去年我們在這個會議上根本沒好好說過話。”他微笑着。
“那是因爲你當時在生我的氣。”
“噢,你知道我那時候生你的氣?那你知道我生氣的原因嗎?”他是開玩笑的語氣,但又有點認真。
陸靈揚了揚眉。她去年可能依稀能猜到,但她現在想不起來了,或者,她只是不願意仔細去想。已經過去一年了,她就算想起來,又怎麼樣呢?
“無論是什麼原因,我願意道歉。不過,你準備跟我道歉嗎?或者,冬季的時候,考慮租借兩個球員給我?”
尼克用笑眼看着她。她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我很抱歉打亂了你的計劃,但我也很高興打亂了你的計劃,我不會租借或者賣球員給你的球隊,我知道你也如此。”他在她猜測的目光中緩慢說道。他可能還想再說什麼,但是大會的主席阿萊克斯-弗格森爵士已經走上了臺。
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他們各自走到座位上,過了會兒,伴隨着蘇格蘭人的聲音,西班牙人又望向了她。她察覺到他的目光,遠遠的,四目相對,持續的時間很短,之後她率先移開了視線。
陸靈離開尼翁之前接到了尼古拉斯的電話,他在電話裡告訴她他已經在機場了,即將飛往曼徹斯特。
“我很期待十一月的碰面。噢,希望在那之前,你們沒有喪失歐冠小組出線希望。”
她說:“你還是管好你自己的事務吧。”
“我當然會。”他停了一下,才低聲道:“你應該開心一點。”
“我很開心。”
“不,你在撒謊。”
“好吧,我可能在撒謊。這是一個很不順利的夏天,但好在這個夏天就要過去了。”
“是的,總是會過去的。”
他那邊傳來機場廣播的聲音。
“我……”陸靈在這頭想着應該怎麼結束這個已經開始有點尷尬的通話。
那頭,他也正開口:“克里斯汀,我可以告訴你一件事嗎?”
“什麼?”
“你說有人跟你提到過巴努斯,那個人……是我。我們註定會在馬爾貝拉重逢。”他說到這裡頓了頓,但不像是在等待她的反應,而是繼續說道,“我認爲你應該知道這個。Ciao bella ragazza.(再見美人)”
陸靈開口說“Ciao”的那一剎,他掛斷了電話。
她想了起來,那個在利物浦的雪夜,她睡着了,可始終有個男聲縈繞在耳邊。
或許,如尼克所言,他們註定會在那個地中海的港口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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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英超前三輪過後,埃弗頓成爲唯一一支能夠全取9分的球隊,排在榜首,而曼城、利物浦、QPR、阿森納都是7分,曼聯是6分。波切蒂諾的托特納姆熱刺成績不佳,開局三連平;但孔蒂的切爾西出現了劇烈的滑坡,據說更衣室出現了一些問題,加上阿扎爾的受傷和巴舒亞伊的出走,藍軍在開局三輪只拿到1分,排在降級區裡。
從2018年9月的國際比賽周開始,歐足聯進行首屆“歐洲國家聯賽”——這在陸靈看來,是一項無聊透頂的賽事,歐足聯55個成員國的國家隊分成四個級別打升降級的聯賽,最高級別還要進行附加賽決出冠軍,每兩年一屆。這項賽事的用途,第一是增加一個歐洲性的錦標讓各隊去爭奪,第二是取代一部分歐洲盃預選賽的功能。
但陸靈很清楚,這無非是爲了把之前缺乏競爭性的友誼賽換成正式的比賽,而且強強對話增多,增加商業收入,還能爭取小國的投票,才推行的複雜新賽事。
看上去比賽場次沒有增多,但對於俱樂部主帥來說,國家隊比賽裡競爭性的強強對話增多,就意味着球員從國家隊受傷而歸的可能性又增大了一些。
英格蘭國家隊在歐洲國家聯賽的A級聯賽中和意大利、克羅地亞分在一起,現在電視上就是英格蘭對陣克羅地亞的首戰。
陸靈一邊思考着下一輪的對手阿森納,一邊隨便瞥着電視。
她知道,英格蘭的7號,開場沒多久就打入一粒漂亮的遠射。
她也知道,這個進球發生在離她家不算太遠的溫布利球場。
如果,比賽結束後,他問她要不要一起喝杯咖啡,她想她不會拒絕。但是,直到這場比賽結束三個小時內,她也沒有收到來自他的電話或信息。
後來她拿起電話想給他打過去的時候,他打過來了。
他已經在希斯羅機場的候機廳裡準備返回巴塞羅那。
“怎麼這麼匆忙?”
“我有個廣告要拍。”
“看來史蒂夫很努力地在讓你變成收入最高的足球運動員之一。”陸靈知道派崔克在巴塞羅那的年薪是三千多萬歐,已經沒有必要去比較他在QPR時期的薪水了。
“是一個香水的廣告。”他又補充道。
“喔,聽上去很性感。”陸靈笑着道,她又想起什麼來,給他發了張照片過去。
派崔克點開圖片,是她和盧卡的合照。更準確地說,是她騎在盧卡身上的照片。美麗的緹娜和英俊的盧卡——他看了又看,最後,他還是察覺到照片裡她黑色眼眸中的落寞。
他接着她之前的話說道:“不會有你這張照片性感。但是,你應該開心一點。”
這麼明顯嗎?陸靈想。尼克這麼說,現在,派特也這麼說。
“只要沒有球員再受傷,我想我會的。”
“緹娜……你知道如果你不開心,我也不會。”
陸靈走到窗邊,打開窗戶,夜空中有飛機飛過。再過一會兒,就會有另外一架飛機把正在跟她說話的男人帶去一千英里外的巴塞羅那。
她呼吸着清新的空氣,“別擔心,我情緒很好,我的注意力都在聯賽和即將開打的歐冠小組賽上。我還沒有站在歐冠的賽場上過,你也是,我想我們都應該爲此興奮。”
“沒錯,這纔是我認識的緹娜。”
****
從國際比賽週迴來,漢斯換了髮型。主教練在訓練場上第一次見到他的新發型的時候,盯着看了好幾秒,眼神詭異莫測。
漢斯說:“派崔克給我推薦的理髮師。”
她聽罷張了張嘴,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然後露出了笑容,那笑容很漂亮。她說:“不壞。”
喻子翔在旁邊說:“漢斯,你守門的時候記得用這一面對着那些傢伙,那絕對會讓你更加神勇。”
漢斯揚起嘴角,挑了下眉。他的頭髮現在很短,左側的圖案有些誇張,事實上,有點像個小惡魔,所以喻子翔才那麼說。或許,也覺得不像他一貫的風格。其實,他剛換完髮型的確覺得不習慣,但第二天當他對着鏡子看着自己的左側頭髮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很喜歡。並且立馬給派崔克發了條信息,感謝他推薦的髮型師。
在巴塞羅那的英格蘭人立馬向他要照片。所以,派崔克其實是第一個見到他新發型的球員。他的這個新發型自然也上了新聞,他甚至聽說QPR青訓營裡已經有兩個小門將剪了跟他一模一樣的髮型。這倒是第一次。
現在,他面前這個新來的小子正用手指指着他,哈哈大笑着。
漢斯皺起了眉。
菲爾一邊笑一邊還說道:“你絕對是我見過最有時尚品味的德國守門員,但是你看上去像個傻逼……”
漢斯的眉頭逐漸鬆弛下來。他往前走了一步,菲爾的笑容短暫地僵住,但之後繼續了嘲笑。
德國人目不斜視地走向菲爾,他沒有在他面前停下來,而是狠狠地撞了下他的肩膀,然後昂起方下巴說道:“你該去那邊了。”
現在在踢訓練賽。
陽光還不錯。
主教練在場地的另外一頭跟巴舒亞伊說着話。菲爾之所以被要求跟一線隊一起訓練,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湯姆-瓊斯的引薦。
在加盟QPR之後,準確的說是加盟到QPR的預備隊之後的第一場比賽之後,老湯姆就敲響了主教練辦公室的門。
老湯姆坐下來,直奔主題,“克里斯汀,關於菲爾-沃倫這個小子,你打算怎麼辦?”
“我還沒見過他……”
“是的是的……你應該先見見他。”老湯姆咳嗽了一聲,說道:“如果我來決定的話,我不會讓他繼續打這種U23級別的比賽……他的能力已經超出了這個檔次,在這裡繼續踢下去,對他沒什麼好處。”
陸靈沒說話。
老湯姆繼續說:“而且,這小子身上有一些東西,怕是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也許只有到了更高的級別才能激發出他這種東西。克里斯汀,蒙奇把他推薦給你是對的。”
“所以,你的建議是……”
“我帶過無數的孩子,八、九歲的,十八、九歲的,都有。有的孩子你一看就知道,就算再勤奮,可能最多隻能踢英甲。但有的孩子,你只用看五分鐘,就知道……就能看到他過不了幾年就能在英超進二十個球。”
“比如派特?”
“派崔克很特殊,這小子,菲爾,也很特殊,也許是我見過第二特殊的……克里斯汀,我很清楚他過去的教練爲什麼放棄他……這個菲爾,他的才能,不是誰都能發掘出來的。更多的人大概只看到他是個混小子罷了。所以……讓他上一線隊,你來帶,最合適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