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屠嬌嬌

夜色中屠嬌嬌兩條腿走的飛快,她不得不連夜趕去賣人蔘,不然她沒有比較好的東西保存,放過一夜後恐怕品相就不是太好了。

要賣當然要挑最值錢的時候賣,等屠三嬌趕到鎮上時,街上商鋪早就關門落戶了,她跑到街尾之前救她命的老大夫家,敲開了門,接待她的是披着外衣的童子。

“咦,你不是……”見到屠三嬌脫下裝扮,他吃驚的指着屠三嬌,很明顯認出了她,卻一時想不起名字。

“打擾了,我今日上山採藥,然後…”屠三嬌說着從懷中掏出了那個人參,接着道“您這鋪子收不收?”

“收收收,哎呀,這人蔘一看年頭就不小,你怎麼能如此隨意對待呢!”那人急的手中外衣也顧不上遮好,急忙雙手捧着接過人蔘,而後小心的將它安頓在一個錦布托盤中,隨後又端來燭火仔細的查看後,才擡頭看向屠三嬌。

“這參看年頭有個二十年左右,但是挖的手法不對,根鬚不齊,不過念在老熟人的份上,給你個實在價,七十兩如何?”

“七十兩?”屠三嬌有些吃驚,今日聽說村長媳婦挖的才值二十兩,阿拾這個竟如此值錢。

“對,七十兩,不能更多了,你去別家可能還沒有這個價。”藥童神情肯定的道,畢竟雖說上了些年歲的參難得,但這隻根鬚折斷太多,主根都有彎折,簡直像是小孩子胡亂挖的。

“那行,就這樣吧,這參給你,對了,銀子能不能給我五十兩銀票和二十兩碎銀子?”屠三嬌思索了一下開口道,有這五十兩她就可以還欠周蓮花的錢了。

之前文芝蘭送來的欠她的二十兩銀子,她留了五兩用作生活,其他的都還給了周蓮花,再加上如今這五十兩,共計還了她六十五兩,這已經足夠還清所有,包括買雞鴨的錢了。

想到從此就要無債一身輕不說,還多了二十兩的存款屠三嬌就心情愉悅,剛好可以多置辦些吃食和禦寒的棉衣,她總覺得山中有些詭異,非常不安心。

這種不安心一直隱在她心底,攪的她連“有情郎”都顧不上去想了,說起來,還不知他叫什麼名字呢?

“罷了,有機會見面的話再親口問問。”自語了一句,屠三嬌揣好銀票,攏好身上的衣服身影在夜色中消失不見,爲了趕時間回去,她幾乎是小跑着往鎮外去。

此時早市的攤販已經有開始忙活的了,屠三嬌看着街角一處蒸騰的熱氣,嚥了下口水,還是轉回了視線低頭往前繼續,可剛走沒兩步,一股刺鼻的酒氣就撲面而來。

“唔……”屠三嬌忍下想作嘔的感覺,腳步避讓退到一旁,而後兩個衣着華麗,勾肩搭背的身影就搖晃着從她面前路過,身邊也沒帶小廝,一看就是偷偷從某個地方喝花酒纔出來。

對於這種人,別說是屠三嬌,就算是一般擺早市的小攤販都不樂意應付,有錢賺是沒錯,可這醉醺醺的人銀錢並不好賺,萬一有個什麼意外,有理都說不清,更何況這些人也不會跟你講理,還不如安安穩穩招呼些老實客人來的踏實,但要是真該你倒黴,那你也沒辦法,這不。

“二位貴客坐坐……您看您想要吃些什麼?小的這包子剛上籠,如今只有熱湯與麪條可立時就好。”那個剛好倒黴的小攤販這會滿臉笑容的哈腰討好詢問道。

“來……來兩……兩碗熱湯……給爺我……”其中一人醉醺醺的說道,那小攤販忙不迭的盛了兩碗熱湯送上去後就躲到了一旁,屠三嬌也拉低了帽子躲遠了些準備離開。

“哎……文…文兄…我說,那青館最近的那個頭牌可真是一絕啊!”

“嘖…你……你別提…確…確實…!也……也不知他們從哪兒尋……尋來的,年齡不大,那容貌身段絕了!”

“就是可惜好像是個啞巴?沒聽過開口呢?”

“我可聽說那阿青不是個啞巴,據傳是老鴇不知道哪兒弄來的,是個刺頭,伺候時弄傷過貴客,給打的不再開口了。”

那兩人一開始講話還醉意熏天,後來喝了口湯後彷彿想到了什麼激動的事,話語一下子就利落了起來,毫無醉意。

屠三嬌本來是不在意的,也對他們說的什麼頭牌毫無興趣,可最後那人說的名字引起了她的興趣,阿青?阿拾她們說的那個大哥哥不也是叫阿青麼,不知是不是同一個人呢。

不如湊近點聽聽?這麼想着屠三嬌折回身,挑了那兩人背後的一個位置坐,爲了不被懷疑她也點了份湯,邊喝邊豎起耳朵聽動靜。

不過可惜的是,就聊了那幾句,這兩人就沒再說關於那個頭牌阿青的事了,轉而聊了些不能入耳的葷話後,就扔下粒碎銀子結了賬又勾肩搭背的離開了。

“唉……多少錢?”嘆了口氣,屠三嬌摸向懷裡自己原本的碎銀錢,好像還有幾個銅板。

“一碗湯六文,我這都是上好豬骨熬的。”那小攤販伸手比了個六,看屠三嬌的神情後又補了一句。

屠三嬌沒說話,給了他十五文,又帶了幾個剛出鍋的包子,揣在懷裡準備帶回去給阿拾她們當早飯,按她現在教程,走回去天也該亮了。

一路沉默的出了鎮上走到之前碰到燕時傾的轉彎時,她吹熄了手中的燈籠,現在天色已經破曉了,隱隱可以看清路了。

伸手摸了摸懷中的包子,還是溫熱的,屠三嬌哈了口冷氣,將燈籠拿好小跑了起來,得快些了,不然包子要冷了。

“駕……駕…哎屠…嬌嬌?…你是那個女屠夫吧?”身後一人駕馬正快速駛來,路過屠三嬌身邊時,馬上的人停了下來指着屠三嬌吃驚的笑問道。

“是……你是…誰?”屠三嬌擡頭看向馬上的人,有些遲疑的問道,她不認識這人,但怎麼莫名覺得這身裝扮有些眼熟呢!

“哈哈,我叫燕則,從小跟着大少爺的,你肯定不認識我,不過,你數月前應該有收到一隻幼犬吧?那就是我遵少爺命令快馬加鞭送來的。現在可看清我了?”那人跳下馬,落在屠三嬌面前,笑嘻嘻的指着自己的臉說道。

“…看清了……”屠三嬌有些臉紅,不是因爲這個笑嘻嘻的自稱叫燕則的人,而且因爲他口中的那位“大少爺”。

“…你家……大少爺叫什麼名字?”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問了出來,屠三嬌有些忐忑,怕這人不告訴她,事實證明她的直覺對了,這人也確實不打算告訴她。

“這個嘛……你還是等我家少爺來了,你自己開口問他,我可不敢胡亂說,要挨罰的,嘿嘿。”說着他衝屠三嬌擠眉弄眼,很明顯的意有所指。

“…………”屠三嬌一時有些受不住,不知道該說什麼,她本來就甚少跟人接觸,就算如今開朗了些,在生人面前,尤其還是她“心上人”的屬下面前,更是有些手足無措,對這話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哎呀,你莫怕呀,我又不會吃了你,要是讓大少爺知道我嚇着你了,會找我事的呢,畢竟,我家大少爺對你很特殊呢。對了,你要回村嗎?”

“來,大白,跪下迎你女主子上馬,我們送她回家,回頭讓你家主子獎勵你匹漂亮的小母馬!”那人嘰裡呱啦說了一大串後,也不等屠三嬌回答,又嘻笑着拍了拍他身後一匹純黑色的馬。

那馬四肢矯健,身材高大,渾身毛髮烏黑,只頭頂一處有火焰狀的白毛,即使屠三嬌不懂馬,也能看出這是匹寶駒。

此時那馬很通人言的將頭轉向了屠三嬌,不過卻沒有跪下,而且先打了個響鼻,前蹄高高揚起“砰”的一聲,砸在了燕則的屁股上,將他砸的雙膝一軟“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嘶……老子的屁股……你這匹小…哎呦,呸呸呸,噁心死了,離老子遠點,遠點!”燕則連蹦帶跳的遠離了那匹黑馬,嘴裡還不住叫罵着。

隨後他就目瞪口呆的看着那匹馬,平時對別人愛理不理的,竟然在低頭嗅了嗅屠三嬌身上的味道後,愉快的嘶鳴起來。

而後它就立在屠三嬌面前,似在等待什麼一樣,屠三嬌有些疑惑的看着面前這匹馬,她怎麼覺得這馬在向她找東西吃呢?

“難不成……哦,我知道了!”屠三嬌一拍腦門,從懷裡掏出了還溫熱的包子,素餡的,遞到馬嘴旁邊笑着道:“只能給你一個,剩下的我要帶回家給阿拾她們吃的。”

“嗤…”誰成想那馬嗅了下她手中的包子,立刻就從鼻子中噴出了一股白氣,將頭不屑的扭向了一旁,接着又轉回來,一個勁的往屠三嬌懷裡蹭,像是想要自己尋找什麼一樣。

“回來,快回來你這頭蠢馬!也不看看誰的便宜就佔,當心你主子宰了你…”燕則一看這馬的動作趕忙從旁邊蹦了過來,連拉帶扯的纔將這頭寶駒大白給拉走。

屠三嬌鬆了口氣,理了下稍微凌亂的領口,匆匆與燕則道了別,就鑽進林中走小路逃走了,燕則在身後喚了她幾句,她都沒回頭。

“這下好了吧,你個蠢東西,將美人嚇跑了吧。看我不跟少爺告你……哎呦”話沒說完又被頂了個趔趄,沒辦法他只得閉嘴翻身上自己的馬,一拉繮繩,又飛快的向着周家村趕去了。

屠三嬌趕回家時晨露剛退,旭日初昇,三個孩子並一隻老貓都起了,院中麻繩上晾着溼噠噠還在滴水的衣物,一看就是剛洗好的。

屠三嬌有些心疼的看着阿拾她們通紅的手:“不是說了衣服我來洗就好,天冷水冰,以後你們莫要再碰了。”

“沒事的嬌嬌姐姐,我們都大了。”大頭笑嘻嘻的開口,滿不在乎的甩甩手。

“是啊,嬌嬌姐姐,我們能自己洗,再加上井水是溫的,不冷呢。”阿拾也迎上來,接過屠三嬌遞給她的還有熱味兒的包子。

三個孩子坐在一起吃包子,屠三嬌又去給她們煮了些麪糊糊,一人喝了一碗,渾身暖洋洋的。

吃過飯後屠三嬌去看了她之前硬討來的小豬崽,長的還不太大,如今正在窩裡呼呼大睡,看來是沒法殺年豬了。

而後她又去了雞窩,吃驚的發現窩裡有了三個小小的蛋,隔壁鴨圈找到了兩個鴨蛋,個頭也不大,看來三個孩子用心養的雞鴨開始下蛋了。

屠三嬌拿着幾個蛋去給三個孩子看,樂的他們連說要多挖些蟲子餵它們,好讓它們多多的下大點的蛋。

隨後她去了周蓮花家,將五十兩銀票交給她後,沒顧剛剛趕到的燕則的挽留,略說了兩句話後,腳步匆忙的回家了。

關於阿青的事,由於沒有搞清楚,屠三嬌並沒有跟阿拾她們提起,免得惹她們傷心。

日子緩慢往後,期間周家村內發生了一件轟動全村的事,一位自稱燕則的俊秀少年郎,帶了兩匹馬到了周蓮花家,在村中借住了兩日。

據傳那兩日不知多少大姑娘小媳婦的,都找藉口從周蓮花家門口路過,藉着看馬的由頭跟人攀談兩句,燕則總是能逗的她們樂不可支,連平時高傲的不行的林玲兒,都被他說的羞紅着臉跑走過。

明明快寒冬臘月了,周蓮花門口卻彷彿春暖花開,一個個女人不要命似的翻出自己豔麗的衣服,撲滿脂粉招搖的聚集在周家,弄的李勇進出都要從女人堆裡過,身上帶了一身的脂粉氣。

周蓮花耐着性子憋了七八天,由於是自己兒子主子面前的紅人,她不敢得罪,所以儘管氣的要死,面上還是笑嘻嘻的,直到今天她出門時無意聽見一句。

“哎呀,勇哥,看遍村裡的漢子,除了村長,也就你最壯實了,你看看這胳膊,都快有人家腰粗了呢,嘻嘻”一個打扮妖嬈的女子,伸手裝模做樣的摸了把李勇的胳膊,而後又輕輕撫過自己腰肢,好似在比較一般。

“你……你做什麼!快走開!!”李勇嚇的慌忙推開那人,轉身往屋裡跑,然後跟怒火沖天的周蓮花撞了個正着,周蓮花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抄起手邊的掃把就衝了出去。

“腰細是吧!老孃今天打斷你們這羣騷!娘們的老腰!大冬天的跑我家來發!春,還敢佔我家男人的便宜,我皮給你們拔了!”罵完揮舞着掃把將之前佔李勇便宜的那個婦人,打的鬼哭狼嚎,轉身就逃。

這件事發生後,周蓮花之前在村裡的好名聲算是一落千丈,不過她也不在意,甚至還將燕則也給趕走了,讓他要招蜂引蝶去別的地方,她家門口不是什麼“好地方”!

於是燕則只得摸摸鼻子走了,臨走時將那匹寶駒大白留給了李文照料。

而後周家村恢復了寧靜,屠三嬌又在屋後弄了片小菜園,種了些時令蔬菜,閒時摸魚喂貓,偶爾帶着三個孩子山腳下撿些枯枝幹草,將柴火堆了滿滿一院子,過冬是綽綽有餘了。

而後第一場雪落下時,燕時傾的馬車隊,終於到了梅林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