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市長的隱私 官情①②
現在,他王封蘊確實體會到了,有她跟沒她,真的不一樣,她說話,總是那麼平靜、簡潔、準確、條理,跟她的微笑和爲人一樣。
後來王封蘊感到眼圈有點溼溼的了,他趕忙隨便的找了一件還算滿意的衣服換上,他不能經常去想他的夫人,每想一次,都會給她帶來傷感,現在的時間也不允許他多耽誤了,他就回到了省委辦公室,等着人家來接他。
半個小時後,軍區空軍作戰部的一位副部長驅車到省委大院來接他,陪同他前往空軍機場,那位還不到四十歲的作戰部副部長親自駕駛着一輛掛有空軍車牌號的高級轎車,引領整個車隊,準備穿越繁忙的市區,向機場進發,車隊很快駛出了省委大院那個用花崗岩砌成的大門樓子。
王封蘊喜歡花崗岩,這個地方應該是當年樂世祥在省委的時候修建的吧,它樸素。堅硬。大氣,前一兩年,有人討好他,說是不是翻修一下這個大門,建議用較爲華麗的雲紋大理石來裝飾,被他一口否決,這就很好,他也欣賞樂世祥的眼光和品味,許多人、尤其是頭一回踏進此大院的人紛紛感受到一種“震撼”。
而今天,王封蘊卻很難感受到這些,因爲他沒有心情,此時此刻,困擾着他的很難說是一種焦慮急切,還是煩惱忐忑,準確地說,是兩者兼而有之。
對今天的“緊急召見”,王封蘊既感意外,又覺得在意料之中,王封蘊進入北江省省委領導班子,作爲一把手全面主持省委工作,已有幾年了,從來還沒有被“緊急召見”過,和幾年來,王封蘊一直告誡自己,居此高位,當然要儘可能地做至“俯仰天地”“泰然處之”,“舉重若輕”“遊刃有餘”;但是,肩負這麼一副重擔,上對集民意於一身的中央,下對化生靈於千萬的百姓,累卵繫於一髮,不能不持一種“如臨深淵”“如履薄冰”的心態。可以說,任何時候,任何事情,都不可疏忽大意,要慎之又慎。他覺得自己一貫以來,是堅持這麼做的。所以,一旦接到緊急召見的命令,還是感到“意外”,“突然”。
但從另一個角度說,近一段時間以來,他一直預感要出事--而且是要出大事。在省委和省政府的決策層中,這一段時間以來,有這種“預感”的,遠不止他一人,所以,對這樣的“緊急召見”,隱約之中,似乎又覺得是早晚要發生的事,是“文中應有之義”,只不過,它終於在今天發生罷了。
事情的緣起,大概都因爲省鋼的搬遷問題吧,多年之前的省鋼,在高聳的煙囪和龐大的鍊鐵爐爐體羣背後,常年生活着二十萬到三十萬人,它幾乎就成了一個小小的城市,省鋼在過去的強大是可見一斑的,幾十年來,它們給北江省輸送過好幾位省長,給國家冶金部和煤炭部輸送過好幾位部長和部黨組書記。
有人說,它是我們這個共和國“國寶級”的特大型工礦企業。有人說,共和國的工業化進程,曾經是踩在它的肩膀上起步的。還有人說,四五十年前,北江省鋼鐵廠發一天高燒,中國的工業生產就得報三天病危等等等等,所有這些說法,即便稍許有一點誇張,但確確實實並非故弄玄虛,駭人聽聞。
然而,四五十年後的今天,當整個中國擺脫種種羈絆,猶如初春開河時的黃河河道,涌起千萬重冰排,匐然染綠左右兩廂那一大片深溝大壑的古老土地時,省鋼卻在持續發着高燒,報着“病危,它已經顫慄着哆嗦着,踉踉蹌蹌地邁着久病中虛弱的腳步,瀕臨絕境,特別是它的污染和對省城的環境印象,已經成了一塊毒瘤,不得不剷除它。
更爲棘手的是,在北江省,像省鋼這樣的老工業基地,還有好多處,雖然不能說都在發着高燒,都已經報了“病危”,但大部分確實都處在舉步維艱的境地之中。高爐的煙囪不冒煙便罷,越是“冒煙”虧損越多。巷道不掘進,也會虧得少一點,越是掘進反倒虧得越狠。。。。。。
也正是由於這些原因和它們的存在,連帶整個北江省無力變革,同樣顯得“老態龍鍾”。
問題在哪裡?下一步到底應該怎麼辦?如此局面又能殘延到何時?!!
這些問題都是王封蘊要仔細考慮的,也是他這幾年每天都在擔憂的,但這是一個系統工程,並不是說停就停,說般就搬的事情,停一個大型的工廠,接下來就會有很多的問題,廠裡的人員怎麼辦,他們的衣食住行都要考慮,特別是這些廠裡的職工,多少年來已經習慣於那種按部就班的生活,把他們扔給社會肯定不行,把他們都養起來,省財政又無力承擔。
還有搬遷的問題,搬一個廠,就相當於重建一個新廠,費用是高昂的,但不搬絕不行,今天的環保要求和空氣質量已經不能容忍他們在這裡的存在了。
幾個月之前,總理帶人來視察,前後一週的時間,王封蘊一直相侍左右,總理走了。他作爲北江省的一把手,王封蘊卻越發地忐忑不安起來。總理的此次視察,非比尋常,以往,不管哪一位中央領導來北江省視察,一般情況下,在視察過程中,總會跟省委省政府的主要領導做一次長談,這種長談,總是很深人,很坦誠,針對性也強,談得非常知根知底。每經歷一次這樣的談話,王封蘊都自覺受益匪淺。受益的還不只是在工作方面,他覺得通過這樣的談話,自己和中央領導在內心裡走得更近了,相互更加了解了,得到了進一步的溝通。
要知道,這種溝通,不僅重要,而且極爲難得;另一方面,在這種長談中,可以品出中央領導更具個人特色的執政經驗和對大局的宏觀把握,從中他也總能比評出自己某些方面的不足,可以做及時的調整,而這一點,也是平時從公開的文件、指示、講話中不容易獲取的。他確信,中央領導只有信任你,纔會跟你“促膝長談”。如果沒有一點可信性,還跟你談什麼呢?
但這一次,總理就沒有和他談,王封蘊不知道總理是否跟別的省領導談了,他也不便去打聽。但所能肯定的是,總理沒跟他談,這多少就讓王封蘊心裡有點不安的因素。
在一個,以往,不管哪一位中央首長來北江省視察,結束視察前,總會召開一次全省的幹部會議,就中央最新的工作精神和此次調研中覺察到的該省必須解決的一些重大問題,作一些相關指示。但這一回沒召開這樣的會,也沒做這樣的講話。爲什麼?
在看完了省鋼之後,總理也沒有一句指示的話,這同樣的讓王封蘊他摸不清楚到底總理是對緩慢的搬遷準備不滿意,還是自己給中央提出的要求搬遷補助讓總理爲難?他不知道,什麼都看不出來。
總理走後,不到一個月,國家計委、國家經貿委和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聯合派出一個工作組專門到省鋼做“調研”,他們在省鋼差不多待了有兩個星期,讓王封蘊感到十分不安的是,他們走時,也是一聲不吭。以往這些部委來人,見了王封蘊,總是有說有笑的,王封蘊向他們瞭解一點內部精神,內部動態,他們也總是少有忌諱,把說話的界限放得很寬,忌諱也少。最多,說完了,再笑着追加一句:“王書記,咱們這可是哪說哪了,一切都以正式文件爲準。”一句抹平。
但這一回,卻完全一副公事公辦的架勢。事先和整個調研過程中,只跟省委辦公廳打招呼,一直迴避跟王封蘊打交道,說他們這一回“只是做一些常規性的社會調查,就不驚動省委主要領導了”。
他們臨走時,王封蘊特地趕到他們住的賓館去看望。這幾位平時很熟悉的“欽派翰林”卻個個顯得既“木衲”,又謹慎。現場氣氛也相當“沉悶”。一直到走,他們也沒有向這位省委一把手做任何調研“彙報”,這也是極爲“不正常”的。
按慣例,按組織原則,一般情況下,中央任何一個部委派到省裡來做調研,或處理某一事件的工作人員,都應該是“在省委領導下”開展工作。結束工作時,一般也得向省委做一次彙報。此類彙報,即便是例行公事,也總是要“例行”一下,除非發生了什麼非常情況。
那麼這次“緊急召見”會不會和省鋼的搬遷有關係呢?要是這樣,是不是中央認爲北江省在省鋼搬遷問題上在和中央政府討價還價,消極怠工?這是很有可能的,這麼長時間了,這個省鋼硬是動都沒動,總理肯定會對北江省的班子有看法。
但王封蘊卻一點都沒有愧疚,自己這幾年來,俯仰天地,可以說,所能做的,都盡力地、竭力地去做了。至於,依然沒能做好,此亦是大江東去,木落蕭蕭,已不是他的本意了,這樣想着,王封蘊雖然還是有點忐忑不安的心緒,但心情已經好了許多了。
王封蘊扭頭看了看車窗外的街道,整個省城的市區都處在下班時的交通高峰中。假如沒有近年來修建的那兩條城市環道和十幾座立交橋發揮排解疏導作用,那麼,此時此刻這幾條市內交通主幹道,一定會像患了嚴重粥樣硬化症的血管一樣,在高強度的運營中,一陣陣抽搐,一陣陣表現出異常的滯重和痛苦。
往常,只要時間允許,王封蘊時常會讓司機故意繞個道,走一走市中心的某一條幹道,順便去**一下那兒高峰期間車輛通行情況,以檢驗各城建、交管部門上報的種種“喜報”的準確有效程度。
但今天,王封蘊已然沒有了這樣的心清。他需要儘快趕到那個軍用機場,二十分鐘前,市交通指揮管理中心接到通知,要求他們確保這個車隊從各道口順利通過。很顯然,交管中心的工作是有效率的。車隊到達前,大小每個道口都被一至三名,或三至五名交警有效地控制了起來。整個行程中,車隊不僅沒有遭遇一個紅燈,也沒遭遇一次意外的堵塞。
機場方面在貴賓室做了周到的迎賓準備,幾位部隊的主要領導都在候機樓的一個側門前迎候着,非常熱情,非常誠懇。
王封蘊在貴賓室裡勉強地坐了一會兒,略略地寒暄了幾句,連一口茶都沒喝,便提出:“我們可以登機了吧!”
他想盡快得到一個獨處的環境,讓自己安靜下來。他要認認真真地想一想,切實地估量一下兩三個小時後的形勢——總理究竟會對他說些什麼,自己又應該向總理報告些什麼,在“說”和“報告”之後,整個局勢又會發生哪一種不可逆轉的變化。
部隊的領導馬上就同意了王書記要求起飛的提議,很快的陪着他一起出了貴賓接待室,王書記和他們一一的握手告別,登上了飛機,在飛機起飛時,一大塊黑突突的雷雨雲恰好在機場上空以東四五公里的地方形成,並急速地向四周擴散翻滾。雷聲因此不絕於耳。淺藍色的閃電一再地把已然融進夜色的兩片機翼刻畫出來示衆。很明顯,一場雷暴雨正在逼近。
機長過來請示,要不要推遲一點時間起飛,等這一陣雷雨雲過去?
王封蘊問:“那要等多長時間?”
機長答:“很難說。也許三十分鐘。也許……三個小時……”。
三個小時?絕對不行。
王封蘊遲疑了一下,問:“假如在平時,你們執行軍事任務,遇到今天這樣的情況,會起飛嗎?”
機長答:“那,當然要起飛。但,今天您不是在機上嗎?”
王封蘊笑了,說:“我也在執行任務啊。那就起飛吧。趕緊飛。”
隨後,張秘書送來一片預防暈機的藥片,要是一般的客機,王封蘊完全是不需要的,不過今天坐的是戰機,他和民航的客機就有很大的不同,不管是速度,還是開法,都不一樣。
另外,張秘書還送來一份由省發改委彙總的本省近期相關經濟活動的一些數字,雖然彙總者已經把它們分類列成了清晰的明細表,但仍然密密麻麻地佔據了整整兩頁半的篇幅。
每一回見中央領導,這都是必不可少的準備。不僅是數字,更重要的是數字和數字之間的關係,數字和數字後邊的背景。這堆數字和那堆數字碰撞以後可能發生的變化,那堆數字影響着這堆數字必然會產生的某種走向、趨勢……當然,必不可少的還有這樣或那樣的問題存在和一系列解決措施……這些都還沒在這份明細表上列出。
明細表是死的,但作爲看它的人確實活的,你要把這寫東西融會貫通,理解並分析出來,這就要看每一個人的水平了,可以毫不誇張的說,王封蘊算的上一個好手。
要是在以往,去一趟北京,總還要捎帶辦一些其他方面的事,比如,省委組織部會請他順便去中組部談某個幹部問題,省財政廳,或省長李雲中會請他去財政部談一點什麼補充預算問題。
有一回,省安全局的同志還把他帶到了國家安全部,聽了一回“驚心動魄”的情況介紹。。。。。。。當然了,王書記他自己也許會抽一點時間去琉璃廠古文物一條街品品銅綠,嗅嗅墨香,但這一回,所有這些捎帶要辦的事,一概都免了,也沒人請他捎辦什麼事了,所有人忽然間都變得非常知趣,小心,謹慎。
飛機開始動了,王封蘊合上眼,往後靠了靠,本來他並不想喝茶,但還是下意識地把手伸到了那隻青花茶杯冰涼的杯把上,空軍的同志想得很周到,準備了他喜歡喝的毛尖。
今天的機長在操縱飛機爬升時,顯然想到了今天飛機上坐的是一個大人物,所以他爬升得比平常要平穩,但即便這樣,王封蘊還是感覺到了一陣陣頭暈,藥片得過三十分鐘才生效,夫人在世時,曾教過他一個預防暈機的“絕招”:臨上機前,把治跌打損傷的狗皮膏藥貼在肚臍眼上。這招,他使過不止一回,應該說,每回還真管點用,自從夫人去世,他依然乘機,卻再也沒使過。他並不是已經把夫人那時的“諄諄教導”丟在腦後了,也不是擔心使舊招會觸景傷情……只是……只是……只是什麼?他自己也說不清。
他知道,此時此刻自己的臉色有一點灰白,甚至說它“蒼白”,大概也不爲過,他還知道,張秘書此刻一定坐在機艙過道對面那個離他最近的座位裡,在密切地注視着他,張秘,該他做的事,一件都不會少做。不該他做的,絕對不會多做一件。
特別難得的是,他總是消失在需要他消失的時候,出現在需要他出現的那一刻。
不過這些都不是王封蘊所關注的事情,他要認認真真地再合計一下,再盤算一下,見了總理之後,自己該怎麼說,自己應該主動爲北江省這兩年發展的滯後、緩慢,承擔應該由他來承擔的那份責任。
王封蘊脹懣的胸臆間,頓時又自覺異常地沉重起來。
張秘書一直沒敢回到上飛機時分配給他的那個位子上去,這幾十分鐘裡,他的確一直坐在離王封蘊不遠的那個空位上,密切地注視着王封蘊臉色和臉部神情的每一點細微變化。後艙的暗處,還坐着兩位軍醫。這是應張秘書的要求,由軍區空軍派來的,張秘書沒讓他倆穿白大褂。他不想讓王書記覺出有大夫隨行,不想把這一路上的氣氛搞“緊張”了。
下午七點半左右,王封蘊乘坐的飛機在北京的一個軍用機場徐徐降落了,王封蘊一下飛機就看到了北江省駐京辦主任帶着兩輛黑色大奧迪,在機場恭候着他,王封蘊先和軍機的機長,以及其他幾名同機人員做了告別,然後才坐進了轎車,開進了北京市區,便駛近了天安門廣場,王封蘊看看手錶,時間還來得及,就輕輕對司機說了聲:“繞一繞。”
每回進京路過這裡,他總要讓自己的座車繞天安門廣場走一圈兒。他並不忌諱這樣一種說法:朝拜。他就是要“朝拜”一下。
司機會意,便從容減速,拐彎,離開了照直去中南海的那條大道,向廣場一側的大馬路駛去。
王封蘊要慢慢地,認認真真地轉上那麼一轉,不同心情中,不同處境時,他總能從這“轉上一轉"中,獲取某種精神慰藉和提示,車子圍繞着巨大的天安門廣場慢慢地行駛着。車內光線很暗。
王封蘊神情沉重、愈顯疲乏的深深地陷坐在寬大的後座裡,透過深色的車窗玻璃,凝望着廣場上的一切。
這樣繞了一圈,王封蘊才輕聲說:“可以了。”
一會車從西南門進了中南海的西南大門,西南門的警衛已經接到內衛有關部門的通知,對王封蘊所在的那個車隊的兩輛奧迪車放行。王封蘊的車沿着那道威嚴肅穆、由於太古老而經常需要修繕上色的紅牆平穩地往南行駛。
車隊快行駛到勤政殿前時,坐在副駕駛位上的張秘書看到勤政殿前已停放着十幾輛掛有軍委和總參、總政、總後、總裝等各大總部車牌號的高級轎車。他心裡一格愣,沒敢出聲,只是從後視鏡裡看了一眼王封蘊。沒等王封蘊做出什麼反應,一位中年人已走出勤政殿,並快步走到他們車前。
王封蘊知道他是總理辦公室的工作人員,便忙下車來答應。在那位工作人員的指領下,兩輛奧迪慢慢駛到不遠處的一排高青磚平房前停下。
“發生了一點緊急情況。軍委的領導正在向總書記和總理以及在京的幾位常委彙報。總理請您稍等一會兒。”那位中年人把王封蘊領進那排高大結實而又特別寬敞的平房裡,徹上茶,和顏悅色地解釋。
平房的窗戶上安裝了雙層玻璃,地面鋪有一水的深色實木地板。一切都顯得那麼簡樸、穩重、明快而實用,王封蘊卻萬萬沒有想到,這一“稍等”,居然就是三個小時,大約等到凌晨的時候,總理身邊的那個工作人員便來勸王封蘊,能不能到另一個房間的值班牀上“稍稍地休息一會兒。總理那兒,看樣子一時半會兒還結束不了。”
“不用不用。總書記和總,和常委領導同志都還在工作,我這算什麼?”王封蘊忙說道。他怎麼能去休息呢,從年齡上來講吧,總書記,總理和幾位常委都要比他大許多。
總理身邊的那個工作人員笑着輕輕嘆了口氣,沒再勸下去,只是拿來一個靠墊,讓王封蘊使用,意思是讓他半靠半躺在沙發上等候,畢竟王封蘊也不是年輕人了嘛!
一開始,王封蘊還不願半靠半躺下,但終究正襟危坐了幾個小時,腰背早已開始痠疼,於是勉強接過靠墊,枕在腦後,軟塌下身子,把腳略略舒展開去,又看了一會兒《人民日報》,竟然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再後來,迷迷濛濛中似乎是聽到了一陣輕微的“騷動”聲。
他潛意識告訴自己,有人來了,他告訴自己,應該禮節性地起身應答,但怎麼也睜不開眼睛,四肢沉沉的也一點都動彈不得。
他反覆跟自己掙扎,仍然沒用,驟然間有人輕推了他一下,附在他耳旁說了句:“總理來了。”
王封蘊腦袋裡嗡地一響,再一努勁兒,這一下,坐起來了,睜開眼一看,嚇他一跳,總理果然就在他面前站着,笑眯眯地看着他,說道:“請你過來談工作,可是忙啊,就把你怠慢了,讓你久等了。休息了一會兒?休息了一會兒,好。”
瞬間,王封蘊全清醒了,忙提議:“總理,您休息一下吧?我再等一會兒。”
總理笑着搖了搖頭,然後向外指了指,示意他跟着一塊兒去辦公室,便先轉身向外走去了,王封蘊趕緊鎮靜下自己,跟着走出那排高大的青磚平房,擡頭一看,辦公室前依然明晃晃的路燈光下,那十幾輛掛着各種軍牌號的黑殼高級轎車,這時一輛都不見了。
實際上總理的辦公室還是很簡樸的,那是一間高大的宮殿式的房子,室內陳設極其簡單,一張不大的寫字檯,兩把小轉椅,一盞檯燈,如此而已,寫字檯上一尺來高的一疊文件整整齊齊的放在那裡,桌面上既沒有菸灰缸,也沒有香菸。
總理的秘書幫他們兩人都倒上了茶水,然後就離開了,辦公室裡就只剩下了
王封蘊和總理兩人,總理指了指對面的小轉椅,說:“封蘊同志,你坐下吧,一定在奇怪我爲什麼這樣記着要見你吧?”
王封蘊實話實說:“是有點奇怪,但也在意料之中。”
“奧,那我到想聽聽你的意料之中的想法。”
說完話,總理端上了剛剛沏好的茶水,吹了起來。
王封蘊就說:“總理一定是對北江省目前發展的狀況不滿意。還有就是省鋼的搬遷問題我們動作太慢。”
總理放下了茶杯,笑了笑說:“不錯嗎,我看你還是很有先見之明的,那麼我就來說幾點吧,要是說的不很客觀,你也要理解呦。”
王封蘊趕忙說:“理解,理解,肯定理解的。”
“嗯,那就好啊,前一階段中央派調研組到北江也做了一個深入的調研,總體來說,在全國來看,北江省的發展相對滯後,這一點當然也不能全怪你們,你們有你們的難處,但這難處不能成爲你們發展滯後的理由,對不對啊。”
王封蘊連連的點頭說:“對對,我們一直也在反省自己,我們更多的是應該從自身尋找問題。”
“是啊,家家有本難唸的經,但不管怎麼難念,我們都要念好它,北江有先天的地理位置上的不足,這我理解,但他還是有很多優勢存在,我們看問題要看到事物的兩個方面,揚長避短纔是正確的選擇,就拿你們省鋼來說吧,他是個老大難,搬遷的費用實在很大,但你有沒有想過,省鋼在北江省城還有那麼多的土地,廠房,我們步子大一點,思想活一點,好好的利用一下那塊土地,這一定會衝減很多搬遷費用。”
王封蘊點點頭,其實這個想法北江省高層也都看到了,可是就算那樣,還是很難填補搬遷需要的巨大費用。
總理看看沒有說話的王封蘊,也知道他在想着什麼,就說:“這次叫你來,就是要給你介紹一個國際鋼鐵行業的龍頭老大,他們對北江省鋼廠很有興趣,當然了,更主要的是對北江省更有興趣,因爲北江省具有豐富的鐵礦資源,他們看準了這點。”
王封蘊有點興奮的說:“他們想和省鋼合作?”
“嗯,我看他們是有這個意向的,所以讓你趕快過來,明天,奧,不,應該是今天了,他們的總裁今天就要離開中國,你最好能和他見上一面,要能談成省鋼的重組,那麼搬遷就有了着落了。”
王封蘊忙說:“好好,要是有這樣的大戶過來,我們就輕鬆了。”
“不過也不要高興的太早,一會好好的想想,在和發改委的同志仔細的研究一個我們的底線出來,記住,他們是看重了北江省豐富你礦源,你們要充分的考慮好怎麼利用這個優勢,讓省鋼的重組成爲主要合作纔是正途。”
王封蘊很理解總理的意思,不錯,礦源和省鋼要聯繫在一起,這或許就是總理心中的底線。
兩人又對相關的一些問題做了深入的交談,王封蘊還把北江地鐵的情況也做了彙報,總理聽的很仔細,在很多問題上也談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過總的來說,今天的談話還是讓王封蘊放棄了剛上飛機離開北講時候的坎坷不安,雖然在談話中總理也對北江省提出了批評,也談到了他的不滿,但這些表露都是在王封蘊意料之中,甚至是比自己預料的還好的多,這也就讓王封蘊安心了不少。
這一談就是兩個小時過去了,看着總理略顯疲憊的神情,王封蘊感覺到今天談的也不少了,總理也該休息一下,自己也要回去稍微準備一下,天亮之後還要和發改委的同志一起商議會見外國鋼鐵總裁的事宜。
王封蘊在彙報完之後,說:“總理,我的彙報基本就是這些,總理還有什麼指示。”
“我該說的也都說夠,後面就看你們自己的努力了。你呢?封蘊同志,還有什麼需要中央支持的地方嗎?”
王封蘊剛要說沒有了,卻突然的想到了新屏市蕭博瀚被凍結的那十多億資產了,他就想讓總理幫着協調一下,看能不能把這筆錢盤活,但看看時間也太晚,總理已經很勞累,王封蘊略微的一遲疑,就搖搖頭說:“我沒有什麼了。”
總理楊了楊眉,說:“怎麼,是不是還有什麼事情啊,有就說,今天就是解決你們北江省問題的,不要過後了你後悔啊。”
王封蘊見總理看出了自己的心思,也就不再回避了,說:“確實還說有一點小問題想讓總理幫着協調一下。”
總理就笑了,說:“能讓封蘊同志你憂心忡忡的事情,恐怕也不是小問題呦,說出來看看。”
王封蘊就把新屏市蕭博瀚的事情說了,還說道了新屏市的市長任雨澤想要繼續啓動影視城項目的想法,最後說:“我就想問問,看能不能解凍這筆資金?”
總理臉色就沉了下來,似乎在考慮着什麼問題,王封蘊也是大氣都不敢出一口,深怕自己的這個要求給總理帶來不快。
這樣過了還一會,總理才說:“好吧,這件事情遲早總要解決的,至於這筆錢,很快就會解凍,另外啊,也不用你們那個市長負責這個項目,對方的人馬上會到新屏市去繼續項目的開發的。”
王封蘊就有點吃驚起來,這是什麼意思,莫非蕭博瀚的事情已經出現了轉機,他就接了一句話:“總理,你知道這件事情啊,那麼這個蕭博瀚到底現在是個什麼情況?”
總理搖搖頭說:“什麼情況暫時還不確定,但這筆資金是沒有任何問題的,所以我們不能繼續凍結。”
王封蘊又是一愣,他不大相信的喃喃自語:“連總理都不知道情況?”
總理笑了笑說:“不是我不知道,只是現在很多事情還不好說,只能拭目以待,最後的走向到底怎麼樣,很難預測,不過封蘊同志,你爲什麼這麼注重他的狀況?”
王封蘊斟酌字句的說:“因爲這個人牽扯到我們新屏市的另一個同志的處理方式,我們吃不準啊。”
總理濃眉一楊:“你說的這個人應該是新屏市的市長任雨澤吧?”
王封蘊很吃詫異:“總理,你,你也知道這樣的一個人,這有點太出人意料了,你怎麼會知道他?”
總理饒有興致的看着王封蘊那錯愕的表情,哈哈哈的朗聲大笑,說:“很奇怪是嗎?那就告訴你得了,前幾天我看到了一份新華社的內參,這是一個叫謝亮的記者特發的,在這個報道中很詳細的記述了新屏市那件事情的經過和結果。”
王封蘊這也就一下明白了,這他也是知道的,在全國各地都有新華社的駐外分社,這裡的記者就像過去的御史大夫一樣,他們是能夠直接發內參報道的,他們把在地方上看到了一切情況,都直接送到了中央首長的案頭,這些就是爲什麼首長們能隨時掌握各地的情況的一個因素。其實這個內參還有個名字,叫“國內動態清樣”————這也就是傳說中的大內密參。
當然了,你絕不要把內參當成參考消息什麼的看待,那個報刊除了中央首長,一般人是看不到的。(我當初看過幾份,當然那是機緣巧合,感覺寫的很水,一點yy都沒有,看着不提精神。)
總理又說:“這個叫謝亮的記者啊,是親自到新屏市去調研了一週才寫出的這個內參,從文章裡我卻感到,這個新屏市的任市長,在關鍵時刻,置個人安危於身外,隻身闖進別墅談判,力勸對方放下武器,和警方配合,避免流血事件。這種在緊急關頭奮不顧身赴危的行動,體現了一個黨員幹部無私無畏的坦蕩胸襟和大義凜然的英勇氣概!這有何錯?又謂何罪?”
王封蘊就眼神一亮,他沒有想到總理竟然會如此看待這個問題,這就給任雨澤帶來了一個微妙的轉機。
作者題外話:謝謝我的讀者們,你們每天的投票和打賞我都看得到,你們的默默支持,是我寫書的動力!希望大家在此看的舒心,玩得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