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衛國一瞪眼:“這裡又沒外人,有什麼事說。”
“權審局的人來了說要見您。”
“哦?”葉衛國思量一下,笑了:“呵呵,我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天,他們終於還是來了。”
葉承歡皺了皺眉:“有事嗎?”
葉衛國擺了擺手,“別問了,不關你的事。方剛,請他們進來。”
葉衛國在大廳端坐,端着蓋碗茶,慢悠悠的吹着茶湯,經歷了大風大浪、宦海浮沉,到了此時早已練就一身“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能耐,廟堂有多高,江湖有多遠,他的胸中都自有溝壑。
外面進來三個男人,爲首的是個不到四十歲的男人,夾着公文包,面無表情,但官派十足,就算到了葉衛國這樣的人物跟前都毫無壓力,顧盼之間頗有幾分盛氣凌人。
另外兩個明顯是他的下屬,但氣勢同樣不弱。
“葉將軍,打擾了。”
“哦。”葉衛國連頭都沒擡一下,照樣吹着茶湯,“你們有公務在身,我就不請你們坐了,有什麼事直說吧。”
三個人都憋着口氣,以他們的職權無論走到哪兒,無論見到什麼樣的人物,向來是見佛殺佛,見鬼殺鬼,沒想到一上來就在葉衛國跟前碰了釘子,看樣子人家根本沒把他們當根蔥。
“好吧,客氣的話我就不說了,咱們公事公辦,我們權審局要請你去喝茶,這是上峰的文書。”那人從公文包裡取出一份文件,放到葉衛國面前。
老頭子連看都沒看,沉吟一聲:“哦,權審局……呸,這是什麼破茶……”
葉承歡看得清楚,這老爺子明擺着是指桑罵槐,再看那三位的臉色比豬肝還難看。
“權審局已經準備了最好的茶葉,到了那兒你有的是時間喝茶。”那人說話一點兒不留客氣,完全沒把這位共和國的將軍放在眼裡。
啪!
葉衛國忽然把蓋碗放到桌上,把三人嚇了一驚。
他這才擡起頭,似笑非笑的看着那人,“年輕人,送你一句話,莫裝逼,裝逼被雷劈。”
誰也不信這種話會從葉衛國嘴裡說出來,連葉承歡都忍不住笑出聲來,也不知道這老爺子是從哪兒學來的流行語。
那人臉色灰白,尷尬的不知該說什麼。
“我當年上陣殺敵流血的時候,你還在你媽肚子裡轉筋呢。”葉衛國一點兒不留情面,說出話來一句比一句雷人。
那人臉上掛不住了,“你別倚老賣老,這些話最好到了權審局說給我們局長聽。”
“你們局長算個屁啊!夏明堂到了我跟前要是敢像你這麼傲慢,我直接給他兩個大耳瓜子。”
那人冷哼一聲,顯然覺得他在吹牛。
“別以爲我不知道,夏明堂沒這個膽子請我,這都是上面的意思。”
那人臉色一變,沒想到對方一語中的。他這次公幹的確相當於奉旨欽差,所以纔會這麼硬氣。
“也好,好久沒見明堂了,那小子給我準備的茶葉要是不好,我砸了他的辦公室。”葉衛國站起身要走,方剛不幹了,馬上上前攔住:“首長,就憑他們隨便派幾個人過來,您就跟他們走麼,權審局根本就沒把我們軍人放在眼裡。”
“這種時候,你以爲他們局長敢來見我嗎?”
“不行,有什麼事讓他們局長過來親自說清楚。”方剛堅持道。
那人不耐煩了,催促道:“葉將軍,時間差不多了,權審局最近可忙得很。”
他們剛要出門,方剛忽然一聲令下,從外面衝進無數全副武裝的軍人,子彈上膛,黑洞洞的槍口指着他們。
三人頓時嚇得沒魂兒,“你們……你們要造反麼?”
方剛箭步上前,一把打掉他手裡的公文包,揪住那人的領子,“我告訴你,別以爲權審局有什麼了不起,你們就是一幫寫黑材料的飯桶,別忘了一句話,槍桿子裡面出政權!”
“方剛,你們幹什麼,都給我滾開!”葉衛國沉聲道。
“首長……”
“想造反麼,人家好心好意請我喝茶,我哪有不去的道理,我怎麼去他們就得怎麼把我送回來,你嚷嚷什麼!”
方剛不敢多嘴,就算一百個不情願也只好撤掉那些衛兵。
一行人到了門口,正要上車的時候,葉承歡道:“一定要去嗎?”
葉衛國點了點頭,拍拍他肩膀:“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葉承歡冷森森的一笑:“最好你沒事,否則我纔不管什麼權審局還是狗屁局,我都會統統殺光。”
那三人聽了這話,脖子後頭冒出一股涼氣,這話聽起來幼稚,但看到那個年輕人的樣子,沒人敢懷疑他的想法。
葉衛國小聲道:“爺爺不會有事的,但這裡面絕不簡單。究竟是誰在暗中搞鬼,就全靠你去查清楚了。”
車子離開葉公館,約莫開了半個小時,來到向陽路上。
這條路上有棟並不起眼的建築,樓層不高,樓體方方正正好像火柴盒,幕牆也是瓦灰色的,不知底細的人並不會刻意關注,更不起眼的是大院門口的那塊牌子,寫着“權力監督及審查管理局”的字樣,只有熟悉它的人才能領略這些字背後的底蘊。
車子緩緩駛入大院,最後在那棟火柴盒樣式的大樓前停下,葉衛國下了車,手搭額頭仰面看去,皺紋裡夾雜着幾分感慨和複雜。
一行人乘電梯上樓,來到一間會客室裡,一進門便看到武建章正悶聲悶氣的在那兒吹鬍子。
葉衛國哈哈大笑:“哎喲,老武啊,原來你也在!這下好了,咱們好好殺它十盤。”
武建章翻翻眼睛,“虧你還笑得出來,居然還有心思下棋。你以爲人家真的請咱們喝茶麼,說白了就是隔離審查,可惜咱們爲國爲民操勞了大半輩子,到頭來竟落到這步田地,這張老臉算是丟盡了,唉!”
武建章越是唉聲嘆氣,葉衛國就越是眉開眼笑,兩個人一莊一諧,喜感十足。
“想那麼多幹嘛,這裡有吃的有喝的,條件可比干休所強多了,好容易出來難得清淨幾天,就算夏明堂趕我走我都不走了。”葉衛國舒舒服服的坐了下來,對一旁的工作人員道:“還愣着幹什麼,你們不是請我喝茶來的嗎,茶呢?”
那人臉色有點兒難看,心裡老大不樂意,這位到底是心寬呢還是沒心沒肺,是不是把權審局當療養院了,把審查員當服務生了。
葉衛國接過茶杯,抿了一口,吧唧吧唧嘴,“我當什麼好茶,原來是鐵觀音,根本就沒什麼小蘭花味,回甘也一般,這破茶拿去澆花還差不多。”
他一邊說着還真把這杯茶倒進花盆裡。
武建章無奈的道:“你這個老傢伙,還真把自己當貴客了,有的喝就不錯了。這裡不是你的楊柳大院,也不是我的建國街9號,這是閻王殿,是龍得盤着,是虎得臥着。”
這時,帶葉衛國來的那人不耐煩了,從公文包裡掏出一疊資料,擺出一副鐵面無私公事公辦的樣子,“不好意思,把二位請來是有幾個問題要談談。我叫馬駿,是權審局行動處處長。初次見面,請多多包涵。”
一番話說完,葉衛國和武建章兀自聊得火熱,根本就沒正眼掃他。
馬俊臉上有點兒掛不住,故意咳了幾聲,“打斷一下……”
兩個人這才止住聲音,葉衛國道:“原來是馬處長,失敬失敬。不過你級別太低,夏明堂在哪兒,那小子是不是故意躲着不見我們。”
“那小子其實早就來了。”武建章站起身,來到那面巨大的正衣鏡前,笑眯眯的對着鏡子道:“你小子再不現身,是不是等我揪你出來。”
馬駿和幾個部下倒吸口氣,看來這兩個老人真不是好惹的,換成別的人到了這種地方,早就嚇癱了,這二位談笑自若,簡直如入無人之境啊。
功夫不大,房門一開,幾個人簇擁着一箇中年男人走了進來,那人一看就鶴立雞羣,儼然官位不低。
他進來後看到葉衛國和武建章,立馬驚道:“哎喲,兩位老爺子,哪陣香風把你們吹到這兒來了,早知道是你們,我一定親自迎接,真是罪該萬死。”
他又是搖頭,又是嘬牙花子,一個十足的演技派。
“馬駿,這是怎麼回事,你知道你面前這兩位是什麼人麼,他們都是共和國的元勳,連他們的公告你都敢發,我看你是不想幹了。”他訓斥起自己的下屬一點兒不留情面。
馬駿當場傻眼,啞巴吃黃連有苦也不敢說,明明是你親手簽發的公告,到現在你反倒唱起紅臉來了,把黑鍋都推到我頭上。唉,沒辦法,官大一級壓死人,人家嘴大自己嘴小,只好裝啞巴算了。
那人轉過臉來又馬上陪笑,又是作揖又是哈腰,殷勤的扶着兩個人坐下:“老爺子,老爺子,都怪我下屬辦事不力,二位大人有大量,千萬不能和他們一般見識。”
葉衛國和武建章對了一下眼色,含笑道:“明堂啊明堂,你是我們一手栽培的學生,當然我們也不想求你回報什麼。只是這些年你平步青雲,一舉做到了權審局的第一把交椅,我們一直沒有來向你道喜,你是不是想借機給我們個下馬威,讓我們知道知道你夏明堂的厲害。”
夏明堂臉色驟變:“老爺子,你這是說的什麼話,你們對我有知遇之恩,吃水不忘打井人,我夏明堂要是恩將仇報,我還是人麼。”
說着,夏明堂居然眼圈泛紅,聲音都哽咽起來。
“得了,得了,別在我們面前裝可憐了,我們不是不講理的人,要不然也不會不給你這個面子,你也老大不小了,當着你的部下就不怕丟人麼。”武建章擺手道。
再看權審局的那幫衣冠楚楚的大小幹部,眼睛都在畫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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