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見到那位神秘的不貪大師,進一步搞清楚那個男人的來歷,她橫下一條心,儘管害怕可還是儘量緊跟。
就這樣,深一腳淺一腳的走了一盞茶的功夫,龍象停下往前一指,“前面就是一字樑,走過去就是觀音洞。”
目光穿過淡淡雲霧,只見兩道懸崖之間懸着一道極窄的石樑,足有數十米長,石樑上光滑如鏡,下面則是一眼望不到底的萬丈深淵。
林佩珊猶豫片刻,終於還是咬了咬牙關,她脫掉鞋子,慢慢的踩上了石樑。
一步,兩步,三步……
她的心就懸在嗓子眼兒,走了十幾米後索性閉上了眼睛,生怕自己往下一看會當場昏過去。
單單這幾十米距離,對她來說就好象穿越了一片荒無人煙的大沙漠。
兩腳終於踩上地面,她的心終於踏實下來,額角的頭髮都已經溼了。
擡起一看,龍象正站在自己面前,帶着幾分詫異的看着自己,也不知他是什麼時候過來的。
和尚大袖一甩,“林施主,請隨我來。”
她跟着和尚又跋涉了一段,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竟來到一座山巔,放眼望去,雲霧飄渺中峽谷山巒一道連着一道,好一派大千世界、萬千氣象!
眼前的景象,讓人有種想要融化進去的**。
不遠處是一座天然形成的石臺,更奇的是這座石臺突出崖外,好似飛翼一般臨空而立。
崖壁上有一座天然巖洞,古拙的篆書寫着三個大字:觀音洞。
這還不算什麼,更奇怪的是,就在那座石臺邊上正盤膝坐着一個和尚,面朝山川峽谷,好像一座雕塑存在了幾千幾百萬年一樣。
“林施主,那就是我家師祖不貪大師。”
林佩珊輕輕走去,一直走到離那和尚不遠處,對着和尚的背影輕聲道:“不貪大師……”
這一聲剛剛發出,只見那和尚僧衣竟好似灰燼一般片片吹掉,隨即整個人都流沙似的飄向空中,很快便再也看不到了。
林佩珊吃驚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怔怔的說不出話來。
龍象低沉的聲音道:“師祖爲了救你不得不動用六脈乾坤法器,此前他爲了救一位楚小姐已經動用一次,可此法器一百年只能動用一次,否則就會耗盡元神、肉身枯滅。師祖明知會有此厄,還執意施爲,實在是因被葉施主的大愛感化。南無……阿彌陀佛……”
林佩珊心頭一陣酸楚,怔怔的流下眼淚,她轉過身:“你說的那位葉承歡他的屍骨現在什麼地方?”
“請隨我來。”
她跟着龍象進了觀音洞,在洞中蜿蜒曲折的走了一段,最後從另一頭出了巖洞,眼前豁然開朗,如果不是親眼看到誰又能相信,在這萬丈山巔上居然還有一座平湖!
湖面雖然不大,但湖水無比清澈,好像一面巨大的鏡子,連點兒浮萍都沒有。
湖邊最顯眼的地方有一塊平整的巨石,圓潤光滑,明可鑑人。
龍象說道:“此水名叫問心池,此石名叫三生石,想當初佛祖曾坐在此石上對萬物生靈講經說法,日子久了連石前這片池水也有了靈性。葉施主殺身成仁後,他的元神就留在了問心池中。今晚月圓之時,你可坐在三生石上向他問心。你們之間的因緣此生已經了斷,緣法只此最後一次。施主務必珍重!”
雲龍山,月圓之夜。
山嵐起伏,月色清幽,林佩珊坐在三生石上靜靜的看着問心池裡的池水已不知有多久。
她回憶了很多很多,她努力的將腦中的種種片段拼湊起來,冥冥中卻總覺得那一段段刻骨銘心的記憶裡少了點兒什麼。
關於那個男人的一切記憶彷彿被清零了一般,他到底是誰,他從哪裡來,爲什麼要捨命相救,還有所謂元神到底是什麼,他的元首爲什麼會化進這片池水中,他到底死了沒有,如果死了爲什麼龍象不帶她去看他的屍骨,如果沒有死他爲什麼又不出來見自己……
一個疑問剛剛冒出來,緊接着又牽出另一個疑問,越來越多的疑問攪在一起,令她越發茫然。
她不明白,如果那個男人出現過,爲什麼自己一點點都不記得了,如果他沒有出現過,自己爲什麼會突然來到雲龍山,龍象又有什麼理由騙自己?
不管怎麼樣,她一定要留下來得到一個答案。
此時,山風料峭,她下意識的抱緊了雙臂,但還是禁不住寒冷的侵襲,單薄的身子在風中瑟瑟發抖。
可她還是要等到月圓的那一刻,她急切的希望得到那個答案。
龍象的話還在耳邊幽幽迴盪:你們之間的因緣此生已經了斷,緣法只此最後一次。
儘管她對那個男人一片空白,可不知爲什麼,每當提起那個名字的時候,她的心就會莫名的疼痛,好似針扎一般。
她擡頭望天,遠處的山巔上,月亮格外皎潔,格外圓潤。
她想,月圓之時應該到了吧,可問心池裡還是沒有任何異動。
她不想再等了,於是下了三生石來到問心池邊,靜靜的看着有些憔悴的自己,猶如一池清水,蘆花倒映。
她伸出茭白的素手輕輕挽着透明的池水,眼看着自己的容顏破碎,然後又慢慢拼合……
嘴角牽動了下,好多話好多疑問涌上嘴邊,可她卻久久遲疑着,不知該說哪一句纔好。
“葉承歡,你到底爲什麼要救我?”她終於輕聲問了一句。
平靜的池水毫無任何波動,她也沒有得到任何迴應。
她淡淡苦笑了下,自己做的事不知有多麼虛妄,居然會相信神話故事裡纔會有的東西。
很快,她又沉靜下來,哪怕自己在做夢,哪怕一切都是假的,她也要打開那扇未知的門。
“你爲什麼要救我?”她提高了聲音又問了一遍,聲音在空蕩的水面來回迴盪,她很快便被自己的餘音纏繞住了。
“你爲什麼要救我,爲什麼要救我,爲什麼要救我……”林佩珊反反覆覆的問着一句話,餘音層層疊疊的交織在一起,彷彿將她困在一張網中。
也不知她問了多少遍,她的嗓子不知不覺變得沙啞,直到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就在她心灰意冷的時候,她低下頭來,不經意中一滴眼淚落入池中。
彷彿一滴墨水掉在了雪白的宣紙上,漸漸向外雲散開來。
林佩珊猛然發現,問心池中居然現出一個個不同的自己的樣子,有開心的,有悲傷的,有冰冷的,有暖意融融的,有商場上縱橫睥睨的女總裁,也有悄悄躲在角落裡捧着ipd看卡通片的少女模樣,回憶彷彿被點卡器卡頓在一個個節點,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地點、不同的心境、不同的場景中只有一個永遠不變的自己。
她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畫面,彷彿給她過往的人生一個大大的寫意。
難道冥冥中這就是那個人給自己的答案嗎……
盛夏的傍晚時分,春湖湖畔是這座喧鬧的都市難得的一個清淨去處。
有拿着收音機、搖着扇子帶着小孫子來坐鞦韆的老兩口,也有滿頭大汗跑來向女友道歉、哄了好半天才被原諒遲到的小夥子,也有把心愛的小公主頂在脖子上去摘柳葉的奶爸,也有嗨瘋了根本停不下來的廣場舞大媽……
白天他們會頂着不同角色在城市裡奔波,只有在這個時候,他們纔可以卸掉沉重的軀殼,回到一個真實的自己。
也許,在這座城市裡,每個人都需要一個春湖,只有這樣纔不會迷失自己。
當然,也有不少人願意去酒吧之類的地方放空一下,春湖湖畔的意亂情迷顯然是他們最好的去處。
這時,一輛出租車停在酒吧門口,車門一開下來一個美麗的年輕女子,她穿了身色調樸實的連衣裙,手拿白色手包,精緻的臉龐上就算不施粉黛也同樣奪目。
她駐足看了看酒吧的招牌,“意亂情迷”四個字讓她眉宇間多了一絲憂鬱。
在停頓半晌後,她才輕輕推開酒吧的門,然後輕輕的把門關好,好像生怕打擾了裡面的客人似的。
這個女人的出現,猶如一股清泉注入人們心田,酒吧裡迷醉慵懶的調調好像被什麼點了似的,有好似一下子喚醒了沉睡中的人們。
這樣的女人出現在酒吧裡,與這裡的氣氛似乎格格不入,她顯然也對人們關注的目光有些錯愕。
錯愕的目光在酒吧裡掃了一遍,很快便落到角落的一張桌子。
那裡只坐了一個人,一個女人,一個靜靜喝酒的女人。
她的面前只有一種酒,一種叫做“處女”的雞尾酒。
她挽了下耳邊的青絲,在人們的注目中悄無聲息的來到那個女人對面坐了下來。
喝酒的女人慢慢擡起頭來,幾分微醺的眼神看清楚對面的女人時,竟瞬間凝固!
她手裡的酒杯就那麼停在半空,忘了把酒送入口中,也忘了把酒杯放下。
“丁香小姐,請原諒我的冒昧,我們又見面了。”
丁香怔怔的看了對方半晌,顯然對於她的突然到訪一點兒準備都沒有,以至於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你是林佩珊?”
林佩珊淡淡一笑:“是的,很高興你還記得我。”
丁香低下頭沉默半晌,捏着酒杯的指節已經發白,她咬咬嘴脣,一口將杯中酒喝光,複雜的情緒才漸漸釋然。
她苦笑一下,似乎對接下來預想要發生的事情有了準備:“林小姐突然來到我的酒吧,應該不是來喝酒的吧?”
林佩珊沒有否認,篤定的點點頭:“是的。”
丁香臉上罩了幾分疲憊,“這麼說你一定是來找我的?”
“是的。”
丁香又端起一杯雞尾酒,還是跟剛纔一模一樣的雞尾酒,因爲她的面前只有一種酒。
“我知道會有這麼一天的,你早晚會來找我。”
“準確的說,我是來找我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