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輕輕走出那個熟悉的身影,皎潔的月光灑在臉上,同樣皎潔的臉上卻帶着絲絲蒼白冰冷的淚珠。
女人與男人隔空對望許久,突然長髮飄動,幾步撲到男人懷裡,緊緊的抱住了他的身子。
她的肩膀在顫抖,長髮在顫抖,手也在顫抖,心呢?
葉承歡笑了笑:“讓你受委屈了,有我在,沒事的。”
他一邊說着,心裡也稍稍安穩了些,看樣子林佩珊並不是想象中那樣,前兩次惡靈附體時他都親眼見證,那時候的她早已瘋魔。
林佩珊捧起他的臉,悽悽楚楚的道:“他們都說我是惡魔要殺了我,你知道我不是的,你會保護我的,對嗎?”
葉承歡點點頭:“誰敢動你,我就殺了他。”
林佩珊安妥的投入他的懷抱,葉承歡寬慰幾句,看了看周圍,“婉姨呢,靈兒怎麼也沒在?”
“婉姨被靈兒接去了燕京,要待一段時間纔回來……外面那些人你打算怎麼辦?”
“我現在就帶你出去見他們,讓他們親眼看看,你壓根就沒事。”說話間,他拉起女人就要往外走。
林佩珊忙往後一退,連連搖頭:“不要。”
葉承歡一笑:“怕什麼,難道連我的話也不信了嗎?”
他轉身就走,林佩珊從後面抱住他的腰,“假如他們說的是真的,你會殺了我嗎?”
聽了這話,葉承歡定定的站住,一顆心一下子懸到嗓子眼兒上,“你說什麼!”
背後傳來女人冷冰冰的聲音:“我想說,他們說得沒錯!”
葉承歡冰凍了一般,站在那裡再也無法動彈,一滴冷汗順着額角流了下來。
下一刻,只覺得女人的手臂猛然收緊,他的身子就像被機械臂絞死了一樣,骨縫裡發出噼噼啪啪的響聲。
葉承歡神色大變,眼看着自己的胸膛快速塌陷,前胸幾乎要貼上後心,就像隨時會擠爆的氣囊。
胸中的原力瞬間激盪而起,一個吐納之間,硬生生將兩人盪開。
女人身子往外一蕩後,立刻像鞦韆一般蕩了回來,一把扼住男人的喉嚨。
這一刻,兩人彼此凝視,林佩珊眼中一片空蕩,葉承歡的眼眸也黯然下來。
他的喉嚨軟骨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眼看就要被女人擰斷,葉承歡卻滿滿的閉上眼睛,他的右手卻已黯然放在了女人的頭頂。
宇宙銀河間,獨一無二的神罰!
天上地下,不可複製的神蹟!
難過不一定要流淚,流淚不一定是真的難過。
當一個人無淚可流時,就只有流血。
一滴血從男人眼角流了下來……
他的耳邊此刻響起了女人曾經說過的話:“如果真有一天我要是變成那個樣子,你一定要殺了我!”
“你殺過那麼多人,殺人對你來說根本不是問題,你可以做到的。”
“等我真的被惡靈附體後我還是我麼,難道你想眼睜睜的看着我變成那種樣子?現在就告訴我,你可以做到。”
“我們認識的時間說長不長,還不到一年的時間,說短也不短,在這不到一年的時間裡,我們的事也許別人一生都經歷不完。說真的,你讓我明白了很多道理。我對你一直都不夠好,我甚至還曾厭惡你、看不起你,可你卻一次又一次的幫我,一次又一次的不要命的救我。作爲一個女人來說,一個男人肯爲她做一件瘋狂的事她就是幸福的,可你卻爲我做了那麼多,我應該滿足了,我覺得我是這個世界上最幸運的女人,感謝上天讓我遇到了你。”
“…………”
女人的聲音在耳畔反覆播放,到後來密密麻麻的彙集在一起,最後只剩下反反覆覆的一句話:“殺了我,殺了我,殺了我……”
神罰一出,無論是誰都勢必元神破滅,惡靈必然消散,然而惡靈的宿主也勢必永世不得超生!
他經歷過很多殘忍,人世間的殘忍本就有好多種,可此時此刻,他不得不用人世間最最殘忍的手段去神罰自己最最愛心的女人,這本身何嘗不是一種莫大的殘忍!
更殘忍的是,他除了這麼做,根本沒有別的選擇。
一個人一生中最怕的就是不得不去做他最不想做的事,葉承歡也是如此,儘管一個人可以強大如他,但命運還是會刻意逼着你去做很多最不願去做的事,明知會有一個最不想看到的結果,可他還是必須要去做。
他曾經無數次糾結於想死而不可得的痛苦之中,可如今他又淪陷在想讓她活又不得不親手殺她的痛苦。
哀莫大於心死,這一刻,他的心已經死了。
就在他啓動神罰的剎那間,他聽到了來自林佩珊之外的一個無比淒厲的靈魂震顫的聲音,而那個女人本身卻在悄無聲息的默默承受着來自他的毀滅。
那個可怖的聲音劃破夜空,外面的十二生肖守護神聽得清清楚楚,衆人聞聲後無不變色,相顧駭然!
楚雲軒忍不住就要往裡闖,被葉衛國伸手攔住。
楚雲軒早已淚崩,“難道你沒聽到麼,爲什麼要攔着我?”
葉衛國眼瞼低垂,幽幽的道:“一念成魔,一念成神,現在正是他最最關鍵的時刻,誰也不要去打擾他。”
“你覺得他會是惡靈的對手嗎?”
葉衛國一字字道:“他最大的對手是他自己!”
楚雲軒回味着他的話,怔怔的站在那裡,竟然癡了。
維多利亞里一片死寂,兩道血痕從男人的眼角一直垂到下巴,葉承歡慢慢睜開雙眼,慢慢收回了他的手,一個軟綿綿冷冰冰的身子隨即倒在他懷裡。
他低頭看了看好似睡熟了的嬰兒一般的林佩珊,她的臉上甚至還掛着一絲欣慰的笑意。
此時此刻,他心中的悲痛竟無以宣泄,更無以言表。
他默默的擡起頭來,空洞的雙眼望着天板,眼睛鼻子嘴巴耳朵里居然一起流出絲絲血線。
他雙手緊緊的、緊緊的、緊緊的攬着女人,他的下巴輕輕的、輕輕的、輕輕的蹭着女人的額頭,久久的,久久的,久久的站在那裡,月光下的身影,與屋子裡空間和時間一起凝固。
伴隨着一個蒼涼的轉身,整個別墅裡的一切居然轟然爆裂,無數的玻璃渣子,碎木屑,還有無數數不清說不定的碎片瞬間充斥了整個空間。
當外面的人看到一個男人橫抱白衣白裙的女人慢慢走出時,他們身後的維多利亞竟轟然倒塌,就彷彿人的回憶一般。
他沒看任何人一眼,抱着女人一步步走着,楚雲軒以及衆人下意識的跟了過去,葉承歡幽魂似的說了聲:“別跟着我!”
他的聲線無比冷酷,衆人全都心頭一震,駐足不動,眼睜睜的看着他一步步走進黑暗中。
而此時的楚雲軒看到男人行屍走肉般的身影,儘管用力的捂着嘴,還是忍不住淚奔出聲。
天涯在哪裡?
路的盡頭就是天涯。
人在哪裡?
人在天涯。
黃河以北,大漠以南,一脈幽幽古蕩的隆起不知橫亙了幾萬億年之久。
一眼望不到頭的崇山峻嶺一座秀挺的山峰拔地而起、直插雲霧,和那些人比動物園的猴子還多的風景名勝區相比,這裡自古以來幽幽古木、人跡罕至,彷彿一尊從不接受朝拜的大佛。
事實上,遠遠望去,那座大山看上去的確法相端嚴,讓人一見望俗,站在山下頓生膜拜之感。
山腳下那片靜靜的湖泊,在清晨的陽光下閃耀着點點金鱗,水面上荷盛開,在風中搖曳生姿,疏影橫斜、芳香暗吐。
葉承歡輕輕放下林佩珊,舉目望了望滄海桑田中的雲龍山,這座山已經不知矗立了幾千幾百萬年,猶如一個佛祖法相真身,鼻問口、口聞心,以己不變靜靜注目着人世間的萬千變化。
傳說此山,百千萬億劫難遇的《心經》就在這裡誕生。
遠望此山,層巒疊嶂,鬱鬱蔥蔥,佛陀曾在此山駐留年,峰頂仍留有一座古平臺遺址,便爲佛陀當年的講經處。
晉僧法顯和唐僧玄奘都曾來過此地,歷代佛祖聖賢居住之地,佛陀樂居山中,與大比丘衆萬二千人共住,宣說佛法妙義。
早晨陽光照耀下的雲龍山,散發出幾分神秘的色彩。
站在此山下,頓感法喜充滿,朝聖的力量和對佛祖的敬仰之心掃除了色身的障礙。
雲龍山這三個字,之前只是聽說,怎麼想都不清楚是怎樣一個地方,今終於來到這聖潔的地方。
很難相信佛經裡所說的《法華經》:“聞如是。一時佛遊王舍城雲龍山。與大比丘十萬衆俱。及諸菩薩萬四千。皆不退轉無所從生”是在這裡。
當年,頻婆娑羅王爲了親近佛陀,特地修建一條石階,直達山頂的寺廟園林,可許多年過去,卻從來沒有人上去過。
事實上,從古至今的許多時候,雲龍山也只在傳說中。
釋迦牟尼佛即將示現圓寂的時候,曾將大、小乘的萬四千法門交付於阿難尊者,並鄭重其事地告訴他:“如果你把除了般若波羅蜜多之外的萬四千法門全部忘掉、全部損壞了,我也不會責怪你;但如果你把般若波羅蜜多經當中的一個偈頌丟失了,我就要怪罪於你。”
當時佛陀在此入於甚深光明禪定當中。當佛陀入於甚深禪定中時,觀音菩薩也隨着佛陀的加持而入於智慧的境界中,觀修並安住於般若波羅蜜多空性之中,觀察照見五蘊體性,悉皆是空。
於是百千萬億劫難遇的《心經》就在這裡誕生
只願今生今世累積的這點微薄資糧能爲生生世世種下善的種子,來生來世可以不斷聽聞佛法,精進修行,而終悟道自利利他。
此時此刻,葉承歡第一次彷彿感到了佛經中所說的“佛陀無涅,佛教無隱沒”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