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芙仍在哭泣。悲傷將她淹沒了。她原本過了十八年的孤兒生涯,剛剛獲得父愛不過幾年,卻又再次失去。對她而言,這短暫的親情遠比一般人更加珍惜,隨之而來的悲痛也比一般人更加深沉。
“女王陛下,”楚門輕聲說:“你需要出去接見你的士兵。”
麗芙沒有動,哭聲不止。楚門又說了一遍,換來的是麗芙更加悲切的哭聲。她的身體在顫抖,幾欲暈厥。
“夠了!”楚門突然大聲說着,拉起了她。麗芙渾身無力,好像一個提線木偶。
“這就是你的態度麼?”楚門盯着她,“你剛剛還說,要守護這個國家,難道現在就要讓國王陛下失望麼?”
“我……但是……”麗芙淚眼朦朧,望着楚門。
“沒有什麼但是!”楚門強硬地說:“公主……不,女王陛下,去接見你的士兵吧!”
“我沒有那個心情!”麗芙大喊起來:“父親他還躺在這裡!他的靈魂剛剛離去!現在就讓我接任,是不是太殘忍了些?”
“這正是陛下所希望的。”楚門平靜地說:“他的靈魂徘徊不去,仍在等待着你加冕的那一刻。”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麗芙哽咽着,“失去了父親,這種傷心,你能理解麼!”
“我不需要理解,你也沒有時間傷心!”楚門冷冷地說:“這個國家需要你!如果你表現出軟弱,那麼,王國很快就回分崩離析!別忘了,那麼多貴族在虎視眈眈,別以爲這種時刻他們就能同舟共濟,人的貪婪是無止境的!你要讓國王陛下死不瞑目嗎?”
麗芙顫抖了一下。她擡起頭,淚水還掛在臉上,眼神卻慢慢堅毅起來。
“是的,”她喃喃自語,“說得沒錯,我不能讓父親的苦心白費,我不能讓他的心血化爲烏有……”
麗芙摸了把臉,挺起了胸膛。她看了楚門一眼,慢慢向門外走去。
當麗芙出現在門口時,士兵們傳來一陣歡呼聲,他們用最大的聲音高呼起來:“向女王陛下致敬!我們用鮮血宣佈效忠!”
在這如海的聲浪中,麗芙的身體顫抖了一下。楚門在背後握住她的手,傳來溫暖而堅定的信念。麗芙吸了口氣,臉上掛着威嚴的神情:“我接受你們的效忠!勇敢的戰士們,我將領導你們,維護這個國家的安定與完整,我們將擊敗所有敵人,走向最終的勝利!”
“吼!”士兵們高舉武器,大吼了起來。
“退下吧!回到你們的崗位上!”麗芙說。
士兵們散去,開始清理戰場。麗芙渾身一軟,險些跌倒在楚門懷中。她感到,一隻有力的臂膀扶住了自己。
“謝謝,”麗芙輕聲說,她扭過臉去,淚水再一次從臉龐滑落。
“你爲自己贏得了一些可以軟弱的時間。”楚門說:“但要很快過去。這個國家,太需要一個強有力的人統領全局了。”
“你知道……”麗芙低聲說:“那個人不可能是我。”
“必須是你。”楚門說。
麗芙沒有回答。她默默的走進屋中,坐在國王的身邊。逝去的陛下面色平靜,似乎對麗芙剛纔的表現十分滿意。
“女王陛下!楚門伯爵……”衛隊長並沒有離開,試探着問:“我們要宣佈國王駕崩的消息麼?”
“爲什麼不宣佈?”
“這……”他猶豫了一下,說:“女王陛下還沒有掌握整個國家。這需要時間,我們應該拖延……”
“這沒有意義。”楚門搖搖頭說:“我敢保證,那些貴族們很快就會……不,或許現在已經得到了消息。如果我們掩蓋,反而會給他們一個籍口:‘公主殿下秘不發喪,別有圖謀。這樣的品性,這樣的私德,根本不配繼承王位。’”
衛隊長露出悚然的表情,連忙說:“是,伯爵閣下說得有理!那我們……”
“我們需要一個盛大的葬禮。現在就給所有貴族消息,動作要迅速!”楚門說。
“是……”衛隊長仰起頭,看着不遠處沉默地守着國王屍體的麗芙。
良久,麗芙慢慢轉過頭來:“就這樣去做吧。”
“是!”衛隊長用力敬禮,轉身而去。
楚門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外,轉頭說:“看看,你有多麼忠實的部下。”
“這都不是我期望的。”麗芙呆坐了一會兒,說:“我的夢想很簡單,侍奉神靈,讓孤兒們獲得更好的照顧,父親身體安康。但現在……”
“但你還可以做前面的事情……”說到這裡,楚門突然一愣。他發現,有一個嚴重的問題,自己始終忘了考慮。他看了看麗芙,問:“你繼續信奉光明神教?”
“爲什麼問出這個問題?”
“你最好改信。”楚門皺了皺眉,“一般來說,一國之君信奉的都是君主之神。”
“爲什麼?”麗芙站起來,有些憤怒地反問:“爲什麼要干涉我的信仰?要知道,你這是在侮辱光明神。”
“他會諒解的。”楚門說:“作爲君主,信奉君主之神是你的義務。這是大陸上的規矩。”
“但我不明白爲什麼!”麗芙眉頭緊鎖。她當然知道君主之神,但就麗芙看來,這幾乎是最懶惰的神靈。他不怎麼迴應信徒的祈禱,也不會有牧師,更不會賜予信徒神術。除了號稱能保衛軍權——這一點也很可疑——幾乎沒有任何作用。
他怎麼能和光明、仁愛、正義的光明神相比?
“這是規矩。”楚門說:“你知道,大部分貴族、尤其是勢力強大的貴族都信奉貴族之神,這個神靈,和君主之神也差不多,你有沒有想過爲什麼?”
麗芙搖搖頭。
“爲了平衡。”楚門淡淡地說:“因爲,大陸上不再允許出現政教合一的國度。這也是天上諸神的協議。作爲國君,如果再是某一個擁有牧師、可以傳播神術的神靈的信徒,那麼他絕對是一個不安定的因素。貴族也一樣。”
麗芙皺着眉,她有一些聽懂了,還有一些沒全明白。問:“如果我不肯改信,那會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