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水流觴雖美其名曰是讓酒杯自由地隨水而下,停在誰的面前便是誰,其實不然。水渠是人工挖鑿而成,杯子能一直往下游走,自然是有水的推力,專門管上游水閘的人,熟能生巧,總有辦法讓酒杯停在某些特定的人面前。
大長公主也算是看着殷綏長大的,對他的性格和處事方法也有些瞭解,難得他對某個女子表現出了一絲興趣,她可不敢貿然行事,免得弄巧成拙,但什麼也不做怕也不行,錯過了這次機會,想要再把他拉來參加這種相親性質的宴會是不太可能了。
思前想後,大長公主對老嬤嬤使了個眼色,多年主僕,老嬤嬤自然領會了主子的心意。嬤嬤出了亭子後,就立刻派人去查問那位灰衣姑娘的家世、人品、才藝等情況,同時還交代下面的人,一會兒務必讓酒杯停在那位小姐面前,讓她在翼王跟前好好露露臉。
老嬤嬤只盼這位姑娘爭點氣,能入得了翼王殿下的眼,如此一來,她也能飛上枝頭,享盡榮華了。
洛琳菁還不知道,只不過是因爲殷綏的一絲而已,她竟被人寄予厚望了。
這條人工挖鑿的水渠約半里多長,一丈寬,爲了讓小水渠顯得漂亮一點,水渠的底部全部鋪滿了鵝卵石,渠中還養了不少錦鯉。這些小錦鯉沒有洛老夫人養的那條紅錦鯉品種名貴,身長也不過三四寸,勝在活潑好動,它們成羣結隊,在水裡暢遊,爲這條人工水渠增添了幾分生氣。
每一次杯子停下之前,都會引起一陣不大不小的騷動,如今杯子流動的速度越來越慢,很有可能會停在洛琳菁面前。遠處的姑娘們都開始竊竊私語,討論這次酒杯會花落誰家,而真正有競爭機會的幾位小姐,則正襟危坐,暗暗祈禱酒杯停在自己面前。
當然,洛琳菁除外。她掃了一眼水渠中緩緩遊動的小魚兒,幾縷柔和的精神力絲便追了上去,溫柔地潛入了小魚的腦袋裡。
小傢伙們,一會杯子要是停在我面前的話,幫我把它推到下游去哦。
幾條小錦鯉身體僵了一會,立刻又鮮活起來,歡快地朝着酒杯游去。
洛琳瑜就坐在洛琳菁的斜對面,心裡又是緊張又是激動,她希望酒杯能停在洛阿韭面前,洛阿韭胸無點墨,肯定作不出什麼好詩詞,到時候就能讓各位夫人小姐們知道,洛阿韭其實就是個只有一張臭皮囊,腦袋空空的蠢女人。
洛琳瑜又怕酒杯停在洛阿韭面前,她長得實在太美了,默不作聲的時候就已經讓人不能忽視了,再讓她找到機會表現自己,豈不是更惹眼了!
萬一翼王看上她的美貌,被她迷住了怎麼辦?
就在洛琳瑜快把手裡的帕子攪碎的時候,原本就要停在洛琳菁面前的酒杯不知怎的,忽然又慢慢動了起來,朝着下游飄去,最後停在了洛琳菁身邊的一位紫衣小姐面前。
奇怪,今天又沒有風,上游也沒繼續開水閘,怎麼眼看着就要停的酒杯又動起來了?
衆位小姐好奇地看了一眼酒杯,發現杯子附近有幾條小錦鯉一直在轉悠,暗暗納悶,總不能是這些小魚推的吧?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小姐們很快又覺得不太可能,心裡嘀咕兩句便過去了。
接下來發生的事,就真的是離奇了,衆人只見那隻酒杯幾次三番地停在灰衣女子面前,卻又不知什麼緣由,它總會又往下飄一小段水路。坐在灰衣女子身邊的紫衣姑娘已經連續吟了好幾首詩了,姑娘有點想哭了,再這樣下去,她真的想不出來了啊?!
小姐們坐在水渠兩邊,看不太明白水下的情況,只是覺得驚奇而已,殷綏坐在高處,自然將錦鯉託着酒杯一路往下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
她連角雕都能馴服,幾條小魚自然不在話下。明明自己就是罪魁禍首,卻還要擺出一臉無辜的模樣看向身邊的紫衣姑娘,殊不知眼底的狡黠已經將她出賣了個徹底。
殷綏嘴角微不可查地勾了勾,想不到她還有這樣調皮的一面,有點……可愛。
伏子夷用力眨了眨眼睛,他多少年沒見過殷綏眼中流露出這種類似溫柔的生動神色了?
伏子夷臉上的笑淡了些,看向洛琳菁的目光也帶上了幾分審視和探究。他認識的殷綏,絕對不是一個見色起意的男人,無論多麼風情萬種、嬌媚婀娜的女人在他面前晃盪,他都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彷彿眼瞎似的,甚至有段時間,他都以爲殷綏是不是……不喜歡女人!
這女子雖美,但絕對沒有美到讓殷綏一見鍾情的地步,難道兩人之前就認識了?還是有一段他不知道的過往?
“啊————”
伏子夷腦海中正在上演殷綏和洛琳菁兩人各種版本的初遇情景,一道驚聲尖叫劃破長空。
那叫聲尖銳淒厲,彷彿看到了什麼極其恐怖的東西一般,讓聽到的人心臟猛烈地跳了一下。小姐們全都面面相覷,有些膽子小的姑娘甚至臉都嚇白了。
洛琳菁一手握着酒杯,仍然坐在原地沒有動,精神力絲卻被她全部調動起來,涌向了尖叫聲響起的方向。
亭子裡的人也聽到了這聲淒厲的驚叫,殷綏神色不變,低頭喝了一口酒,只覺得這酒淡而無味,她喝了這麼多杯,應該是喜歡這種清淡的酒吧?如果他給她送幾壇過去做禮物她會喜歡嗎?
大長公主眼看着殷綏又斟了第二杯酒,面無表情地喝了下去,有些擔心他是不是被那叫聲擾了興致,生氣了。
今日的宴會事關殷綏的終身大事,容不得一點閃失,這種小事也鬧得那麼大動靜,大長公主心中不快,黑着臉,對着亭外的侍衛冷聲問道:“怎麼回事?”
“卑職這就去查證!”
不一會,老嬤嬤帶着一名小丫鬟打扮的女子進了亭中,小丫鬟白着一張臉,一進來就匍匐在地上,頭也不敢擡,身體瑟瑟發抖。
“剛纔就是她驚聲尖叫?”
老嬤嬤行了禮,低聲回道:“是。她叫小嬋,是膳房幫廚的丫鬟。”
“何故喧譁?”大長公主這次是直接問那個名叫小嬋的婢女,若是小事,嬤嬤來回話就好,既然把她領來了,怕是事有蹊蹺。
小嬋在嬤嬤的提醒之下才緩緩直起身子,她垂着頭不敢看上位之人,小聲回道:“回、回大長公主的話,奴婢原是在膳房幫廚的,但因爲今天客人多,上菜的婢女不夠,奴婢就過去幫忙。奴婢穿過湖心橋的時候,發現有個女子趴在橋墩上,奴婢原以爲是哪位小姐不慎掉下橋去了,就找了侍衛前來,把女子救上了岸……”
小嬋雖極力保持着鎮定,聲音卻還是不受控制地顫抖,大長公主不耐煩聽她慢慢說下去,直接問道:“那女子是什麼身份,現在怎麼樣了?”
小嬋嚥了口口水,身子猛地又趴伏在地上,哆哆嗦嗦地回道:“女子是工部侍郎方家的小姐,她、她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