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嘆了口氣說道:“如今南明國有四處鹽礦,若是全在地面之上倒也罷了,其中三座都是藏於地下,開採極其不易,每年死傷無數……哎,不提也罷。”
天罪眼睛卻是一亮,說道:“前日之不幸,今日之大幸。”
陛下一愣,趕忙問道:“此話怎講?”
天罪笑道:“爲臣這採鹽之法,卻只適用於地下藏礦。先確定鹽礦位置,再挖一口直井,直通含量最高的層面,再注入大量淨水,待以時日,便將那水取出,用三蒸三煮之法,經由過濾提晶幾個手段,就可得到最純正的精鹽,僅兩人就可管理一座鹽井,從開採到煉製一天時間足夠!”
陛下驚道:“當真如此?!”
天罪點頭道:“這點請陛下放心,此法所來簡單,做起來也容易,但知者天下僅爲臣一人,只要……呵呵,陛下能保住秘密,日後可用精鹽當做主要出口物品,到時錢糧自然豐足。”
“出口?是什麼意思?”
“就是賣給別的國家。”
“哼!那豈不是要把重要物資賣給他國?豈不是養虎爲患?”
陛下臉色就沉了下去,以爲天罪還在惦記着西來國,所以纔有此一說。
天罪搖頭苦笑,看來自己腦海中那些所謂‘經濟貿易’的東西,放在這個世界是很少有人能理解的,便閉口不談,坐在那裡當雕像。
時間久了,陛下都覺得冷場尷尬,便拍了拍自己兒子的腦袋對天罪說道:“朕這太子生性懦弱,要是有一戶侯十分之一的膽量,朕就安心了。”
天罪直言不諱道:“爲臣哪裡是有膽量?爲臣只是覺得自己晉升太快,難免招人嫉妒,若不做出個樣子來,指不定之後還要被穿多少小鞋吶……不過說到這,陛下啊,您給爲臣的獎勵就那麼一丁點?想爲爲臣在西來國擁有一城之地,數萬戶屬民,爲臣……”
陛下冷眼道:“哼,起碼朕這南明國沒有到處追殺你!”
“呃……這倒也是啊,”天罪撓了撓頭,他看了一眼懦弱的太子,回想起那日在澡堂門口撞到他時的場景,突然想要試探一下,便說道:“陛下,臣可否給陛下講一個故事?”
陛下一愣,問道:“那這精鹽煉製之事?”
天罪道:“呵呵,這事說來簡單,但若想要真的掌握,還需專業之人長期學習,還是等今日之後陛下挑選一些人,到爲臣的府邸去學習吧。”
陛下點頭道:“這倒也是……那你講吧,是個什麼樣的故事吶?”
天罪笑道:“是大陸軼聞,傳言在大陸一角有一個奇怪的國家,信奉某種宗教並極爲集權,當然他們民衆的力量遠不及大路中間的四大國。也不能說是故事,應該是一種‘新奇事’。”
“好吧,說來聽聽,朕倒是對那些偏遠小國知之甚少。”
天罪點頭道:“傳言,那個國家經常被某些疾病困擾,往往一場疫病到來,整個村子或者城市十室九空,慘死無數,而這個國家的統治者也是奇葩,將疫病的根源怪罪給一些美貌女子,將無辜的她們雙手釘在十字木架上,活活用大火燒死,並稱這些無辜的女人爲巫女。民衆在火燒之時,往往義憤填膺,吐口水扔石子,儘可能折磨那些可憐女子……這就是那個國度的軼聞,爲臣想聽聽陛下覺得這種做法是對是錯吶?”
陛下一愣,眉頭也深深的皺了起來,拳頭重重砸在牀榻之側,怒道:“自然是錯!大錯特錯!愚昧不堪,簡直該死之極!”
天罪點了點頭道:“陛下仁厚,那爲臣也想問問太子殿下,您覺得這件事是對是錯吶?”
太子也是一愣,擡起頭來先是看了一眼天罪,又看了看自己的父皇,張了張嘴支吾兩下,隨後小聲說道:“想來是錯的。”
天罪卻哈哈大聲一笑,說道:“太子殿下無需隨陛下之念,就按照您自己的想法,您若覺得對,那便說是對的,若覺得錯,就說是錯的,本就是簡單空談,不要有心理負擔纔好。”
陛下也冷聲道:“讓你直言你便直言,哼!”
太子眼睛中眼淚打轉,滿臉的委屈,但還是小聲的說道:“兒臣……兒臣認爲那是對的……”
陛下猛地大怒,冷喝道:“朽木不可雕也!”
太子大驚,眼淚就直接滾落下來。天罪卻再次哈哈一笑,搖頭道:“陛下,還是聽聽太子的說法,他既然認爲是對的,那麼理由又是什麼吶?”
陛下冷聲道:“恩,皇兒說說你認爲對的理由吧,也讓朕長長見識!”
太子扁了扁嘴,抽噎道:“兒臣……兒臣說不好,但兒臣認爲那種做法是對的。”
“對的?!”陛下勃然大怒,直接吼道:“你是說殘害無辜是對的?你是說愚昧無知是對的?!哼!朕本以爲你只是軟弱無知,沒想到朕今天才知道,你根本就是個糊塗蛋!算了,你下去吧,朕暫時不想看到你。”
太子委屈的站起身,恭敬的鞠了個躬就想離開,天罪卻伸手說道:“殿下請等等,陛下,爲臣認爲殿下的說法……是正確的?”
陛下又是一愣,疑惑道:“你這個臭小子又想說些什麼歪理邪說?”
天罪笑道:“呵呵,陛下稍安勿躁,爲臣總聽人說,天地有序,人分九等,其實並非單單指的地位,同樣的事情在不同樣的人看來,也有不一樣的結果。人有生老病死,生乃大喜,死乃大悲,但這大喜大悲在天地看來,無非尋常道,再是正常不過。而陛下身爲國主,自然也與百姓要有所區分,尤其在看待一件事物上面,就比如……爲臣之前所說的這個‘稀罕事’。”
陛下皺眉道:“繼續。”
天罪道:“火燒巫女,害無辜百姓於非命,在平常人看來,這是愚昧錯事。並且只要心智正常的人,都認爲這是無道之爲,但……那一國的國主就真的傻到連街頭三歲的娃娃都不如嗎?能得到天下,維護住一個國家的人,怎麼可能會比尋常百姓弱智?陛下不覺得有些奇怪嗎?”
陛下眉頭皺的更深,點頭道:“確實有些怪異……那你說這件事對,又到底哪裡對了?”
天罪道:“放在爲臣的眼中,這件事就是錯的,錯的讓爲臣想罵娘,但放在陛下和殿下眼中,這件事就是對的。”
“這又爲何?”
“陛下,爲臣斗膽問句,如若一個國度以宗教立國,以宗教治國,宗教信仰比軍隊更有力量,是這個國度最主要的統治手段,所有百姓全部信奉。但突然有一天,所有百姓的祈禱都沒有換來結果,神靈彷彿從未出現過一樣,讓一場浩劫般的疾病帶走無數生靈,有身邊的親人朋友,甚至首當其衝的就是那些年邁的老者和嗷嗷待哺最受珍重的孩子,若陛下是其中一員,您還會信奉那種宗教嗎?若對那宗教產生了懷疑,還會對那個國家百般忠誠嗎?若是舉國之民全部陷入這樣的信仰危機之中,如若讓陛下想出一個解決的辦法,陛下想採取什麼辦法吶?”
陛下低頭沉思良久,隨後說道:“以錢糧資助爲主,城防維持治安爲輔,方可見效。”
天罪點了點頭,陛下提出來的這個辦法,還真的是一種十分明智的辦法,而且十分有仁君之態。但他緊接着又搖了搖頭道:“錢糧有限,而災禍無情,治安有度,但禍亂無源。再多的錢財也撫平不了整國的悲慼和怒火,再多的警衛也無法看住所有的百姓,陛下辦法雖然初聽不錯,但……呵呵,最多隻能延緩民衆的爆發罷了。”
陛下一下子就不樂意了,雖然他也知道自己着急之下想出來的辦法肯定不完美,但也不會像天罪說的那麼慘纔對吧?
“哼!那一戶侯來說說你的辦法好了!”
天罪搖頭道:“不不不,陛下,爲臣也想不出辦法,而且這個解決辦法……爲臣不是早就說出來了嗎?”
陛下一愣,突然驚道:“就是之前的那個軼事?火燒女巫的事?那個就是辦法?”
天罪點頭道:“要想解決這個疫病所帶來災禍的問題,首先一點是要重新建立起民衆對於宗教的信仰,可病魔是實實在在存在的,但真神卻真的沒有,怎麼辦?只有將疫病歸咎於邪惡的存在,與神靈對立的存在,讓死的人成爲邪惡的殉難品,讓活着的人成爲神靈的功績!所以,便有了‘疫病是魔女巫女帶來的’的這種說法。其次要解決的,是民衆心中的憤怒,人類啊,有些憤怒是可以隨着時間流逝而消失的,有些則不會,比如考妣罹難,妻兒慘死!如何讓民衆將聚積的怒火宣泄出來?找一個什麼樣的突破口?美女,正是不二的選擇,所謂紅顏薄命,男人嚮往之卻得不到,女人嫉妒之卻比不了,於是……看到冠以巫女魔女之名的美麗女子在烈火中哀號而死,他們……反而就能忘卻之前所受到的病痛折磨了。帝王之治,無外乎權衡利弊得失,正義還是邪惡?從來不是應該關注的地方!”